聽聞祝蕭瀾悶哼一聲。

隨即便是清脆的碎片響聲，還有姨媽的驚呼。

“啊，對不起對不起。”端菜的夥計聲音開始顫抖，都要哭了。

陳風意撥開麵前的手臂，探頭出去，隻看見盤子碎片和新鮮的綠色桑葉淩亂地躺在地上，祝蕭瀾眉頭皺得很深，看著自己橫在空中的手臂，淋過湯汁的小臂已經泛紅。

夥計還在拚命道歉：“真的很抱歉，我手滑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祝蕭瀾這才放下手臂，像沒事人一樣回了句“不要緊。”

夥計已經嚇傻了，看著這位顧客小臂上被淋過的區域越來越紅，跟原本白淨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這……應該要立馬送醫吧。

不等夥計開口提醒，旁邊的美女忽然拍案而起。

“祝蕭瀾，你傻站著等什麼？不知道燙傷的應急措施了？”陳風意罵了他一句，然後徑直推開還護著自己的人，直接朝他走去，拉著他的手腕就往外走。

祝蕭瀾如提線木偶般，跟著她急促的步伐。

他看著前麵纖細瑩白的胳膊，感覺仿佛回到學生時代，有時候她也會這麼拉著他，趕著去食堂。

“等你跟我說話。”他小聲地回了句，也不知道對方聽見沒。

剛剛那句還是來飯館後，她跟自己說的第一句話。他不可自抑地彎了彎唇角，一想起她剛剛著急的樣子，就覺得心裡有股春風闖入，在滋養著心芽。

至少，她還是關心自己的。

“老板，哪裡還有自來水啊？我朋友被燙傷了，衛生間外麵排隊的人把路都堵了。”陳風意衝櫃台喊。

“門外左轉十米，有個洗手池。”老板娘一邊快速地用圓珠筆寫著菜單，一邊回複。

祝蕭瀾任由自己被拽著走。

出門左拐，果然看見一個有些簡陋的洗手池，連台子都沒有，就一根水管從下麵接上來，固定在掉漆的牆麵上，水龍頭很新，底下是一口正方形池子，不深。

“快，把手伸過來。”

她一把擰開銀色的水龍頭，一邊將他的胳膊往這邊拉，一起蹲下。

嘩啦啦的流水直流而下，衝擊在淺淺的磚池裡，濺起四麵八方的水花，直接打到兩人臉上。

陳風意往後躲了下，然後把水龍頭往回擰了擰，水流這才正常。

看著涼水衝刷著那片紅得瘮人的皮膚，她才舒了口氣，但願不要傷得太嚴重。傷口如果破皮流水了，可就麻煩了。

正盯著他的傷處，臉上就多了一塊手帕，有人輕輕擦拭著她的額頭。

轉眼便對上那雙桃花眼。

祝蕭瀾無聲地為她擦去額頭上的水珠，將濕漉漉的碎發往兩側分了分，還準備去擦她的鼻尖……

手就被她抓住了。

“謝謝，我自己來。”陳風意搶過手帕。

“你用完了，能幫我擦下嗎？”他語氣裡，帶了點祈求。

陳風意擦臉的動作一頓，“你沒手嗎？”

“以前都是你給我擦的。”他歪了歪頭，含著笑，又像是怕她不記得，提醒道，“球場上。”

祝蕭瀾其實籃球打得不怎麼樣，因為他大部分的時間都用來學習和做兼職項目，課外活動參與的少，哪怕自己感興趣的，也不一定會參加。

但是陳風意還挺喜歡看競技體育的，經常會跟室友一起去看一些高校聯賽。

每次聽見她誇誰誰誰打得好，他心裡就憋著一股氣。

乾脆就報了個籃球社團，開始進修扣板和灌籃，雖然體能還是不如專業打籃球的，但他頭腦確實聰明，再加上幾何物理都學得好，基本上隻要球到了他手裡，就能根據目測距離算出投球角度，以及各種情況下的反射角，每次都必中無疑。

在第一次參賽就初露頭角，如果隻是1V1他肯定誰也打不過，但團體賽，隊友都知道他命中率高，紛紛遞球，所以百發百中。

一時之間，收獲女粉無數。

陳風意也被他的進步驚豔到了，和室友一起呐喊、鼓掌，在中場休息時為他送水和毛巾。

等她走過去時，發現祝蕭瀾身邊已經圍了一群女孩子，性感的、可愛的、知性的，什麼樣的都有，她們手裡也拿著礦泉水和毛巾。

然後她就在那瞧著，看他一個個道謝並接過她們手裡的東西，然後放到一旁的物資框裡，最終誠懇道：“感謝大家支持我們球隊。”

有熱情點的學姐要主動加他微信，祝蕭瀾就把籃球社群的群二維碼拿出來：“可以掃這個加入籃球興趣社團，我和其他隊友的活動信息都在這裡麵。”

陳風意挑挑眉，這個時候還記得為社團拉新，很有商業頭腦嘛。

短發學姐加了社團群聊，然後從裡麵找到了他的名片，發送了好友申請：“我也加你了，記得同意一下哦~”

“這個，恐怕不行。”祝蕭瀾為難地笑了下，“我女朋友會不高興。”

“你有女朋友啊？完全看不出來。”

“有的。”

“介不介意多一個？”學姐俏皮地開玩笑。

聽到這，陳風意撥弄了下劉海，將腦後馬尾推高了點，直徑走過去，在兩人身後笑意盈盈地說：“不介意啊。”

等他們回過頭，學姐臉色有些微紅，被搭訕的那位則一臉無辜。

於是她歪了歪腦袋，看向祝蕭瀾：“隻要你不介意我再多一個男朋友就行。”

少年臉色瞬間冷下來，一雙勾人的桃花眼也變得淩厲了些，一把將少女拉到自己身邊，低下頭：“想都彆想。”

見此情況，學姐什麼也沒問，轉身就離開了，還是跑著離開的。

“你很受歡迎啊。”她戳了戳他有些被汗打濕的胸口。

“不及你吧。”他哼了聲，“還沒畢業，到你家提親的人都踏破門了。”

“可我一個沒見啊，不像你，都準備加彆人微信了。”

“動動腦吧，我的陳大小姐。”他接過她手裡的礦泉水瓶，一邊擰一邊說，“我每天回複各科老師的消息、校外項目經理的消息還有你的消息，都已經快回不過來了，再加彆人，那不是自找罪受嗎？”

“嗯哼，所以回我消息是受罪咯。”

少年喝水的動作停下：“是啊。隻見消息不見人，可不是受罪嗎？”

陳風意點點頭，餘光瞥見又有一大群女生朝這邊走來，於是展開手裡的毛巾，胡亂地在他臉上擦拭一通。

他正在喝水，被毛巾這麼一攪，水反而噴出來弄得下巴上到處都是。

“你不會照顧人可以不用硬照顧的。”

“那不行，我得宣誓主權啊。”

說完，又拿毛巾如直搗龍穴般朝著他的下巴一頓搓，水漬是乾淨了，下巴快搓紅了。

過來的女生們看見這一幕，小聲討論著，然後默默轉了個彎，跑到其他球員那裡送水。

陳風意：“怎麼樣，我這服務到位吧？彆再說我是大小姐，什麼也不會了。”

祝蕭瀾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你會喜歡我就行。”

“少貧嘴，我問你我剛剛擦臉擦得怎麼樣？”

“很好，我想以後每次都能享受到這樣的——完、美、服、務。”

“好說好說。”

於是，後來每一次隻要他上場，陳風意都會給他送毛巾擦臉，直至分手。

分手後，他再也沒有打過籃球，這些她不會知道。

甚至，他都不確定她還記不記得，球場上那些打打鬨鬨的美好回憶。

所以他才會說，“以前都是你給我擦的。球場上。”

陳風意把毛巾塞到他手裡，一雙清冷的眼睛看著他：“你也知道是以前。”

祝蕭瀾嗤笑：“提也不讓提麼？”

她懶得與他傷春悲秋，姨媽要來淮市住一個月，她正煩著呢，哪有心思憶往昔。

給了他一個“彆找事”的眼神，命令式地說：“快擦臉。”

“我手臂燙傷了，擦不了。”祝蕭瀾拿著毛巾沒動。

“不還有一隻呢？”她擰眉，不知為何他年紀越大反而越彆扭了，以前戀愛那會兒也不這樣啊。

“另一隻手上次在4S店為你打架，傷了腕骨，今天去醫院就是換藥的。”祝蕭瀾輕描淡寫，卻偷瞄她的反應。

這會兒，她臉上出現了一點兒動容。

陳風意確實沒想到，上次在4S店祝蕭瀾竟然受傷了，可他並當時什麼都沒說，表現得像沒事人一樣。現在過了這麼久，傷口還沒好麼？

下意識看了一眼男人細白的手腕，是有點弱不禁風的樣子，傷筋動骨一百天，沒痊愈也正常。

於是，她主動去拿剛剛被自己還回去的手帕，在剛碰到的一瞬間，手帕卻被人騰空抽走。仰頭一看，是一張似笑非笑的臉，棱角分明。

“祝總，還是我來幫你擦吧。”顧宴辭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笑意不達眼底。

“不敢勞煩，我跟你不——”

最後一個“熟”字還沒說出來，手帕就已經整塊搭在了他的臉上，與其說是搭，這力道都有點像是“打”。然後，嘴巴也連帶著被捂住了，說不出話。

一股極其粗暴的力，操縱著手帕，在他臉上肆意揉搓，跟刮豬毛差不多。

“喂，你乾什麼！”祝蕭瀾忍著罵臟話的衝動，一把扯下手帕。

隻看見始作俑者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一副心知肚明又裝得分外驚訝的樣子：“咦？祝總你不是手腕有傷嗎？”

本來還準備阻止這場擦臉“暴行”的陳風意，在看見這一幕後，也看向了他，等一個說法。

看著自己手中用力拽下的帕子，祝蕭瀾沉默了。

嗬，好一個黑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