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醫院裡朝這邊看過來的人越來越多，陳風意隻想趕緊離開，上前挽住林秀毓的胳膊，歪頭甜笑道：“姨媽~都這麼晚了，你肚子應該也餓了吧，我和宴辭已經定好了飯店，替你接風洗塵。”

“是有些餓了。”林秀毓說完，又眯眼笑道，“小夥子，一起啊？”

“是啊，一……”陳風意剛要招呼顧宴辭上前，卻發現姨媽看向的人是——祝蕭瀾。

對方顯然也很錯愕。

但他也不傻，立馬就應聲：“好啊，謝謝您的邀請。”

陳風意拚命朝林秀毓使眼色，她眼睛都快眨成蝴蝶翅膀了，姨媽卻像沒看見一樣。

林秀毓還自顧自道：“不用客氣，既然你是小意的朋友，大家就一起吃嘛，人多熱鬨。”

陳風意扯了扯姨媽的袖子，咬牙道：“他不是我朋友，我們已經很久沒聯係了。”

“那就當是我朋友吧。”林秀毓拿出手機，大大方方展示出二維碼，“小夥子，加個好友介意嗎？”

“樂意之至。”

於是，接風宴成了修羅場。

飯店包間裡，雅致的棕色六角吊燈發出溫潤的燈光，一張小巧精致的白色大理石圓桌周圍擺了四張靠椅，原本是三張，因多加了一張而更顯緊湊。

知道姨媽喜歡吃家常菜，陳風意特意選了這家煙火氣濃重的小店，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平時吃飯都是要排上百號的。大廳裡人擠人，包間也格外小，所以桌子不大，平時最多容納七八人，且是人挨著人的坐法。

但這家飯店出其地好吃，像這麼近距離聚在一起，也比起那些寬敞冰涼的高檔飯店更添一絲煙火氣，故而店名叫“家常煙火”。

幾人一路穿過大廳來到小包間後，就都脫了外套，姨媽更是對這頓飯期待異常。

林秀毓：“人可真多，一定很好吃吧。”

陳風意安排姨媽落座：“我覺得好吃，不知道符不符合你胃口，像我媽可能就不太喜歡。”

林秀毓：“你媽那人喜甜不喜辣，喜淡不喜鹹，跟大部分人都吃不到一塊兒，就你爸能將就。我啊，口味雜著呢~”

說完，她就瞧見侄女緊挨著自己坐在左邊，顧宴辭則自然而然地挨著侄女坐，現在隻剩下那道孤零零的身影，準備去剩下的位置落座。

“等等。”她喊住祝蕭瀾，“你坐我這，我坐那邊去，我想跟我侄女坐對麵，好好看看她。”

陳風意一聽，像炸毛的貓跳起來。

“姨媽，不能換，你這張是主座！來者是客，你必須坐主座。”

“當我三歲小孩啊？什麼主座不主座，這麼小的房間，總共才四個人哪來的主座？”林秀毓笑著起身，“再說了，真要講主座，你的正對麵才是主座，論席位，你哪有我清楚。”

“你說是不是啊？小顧。”林秀毓一邊朝對麵走，一邊故意問道。

“遠離房門為上，居中的位置則是正上，您說的沒錯，主座確實是那個位置。”顧宴辭隻能實話實說，“但是，我們人少不用講究這些，姨媽您好久沒見小意了，跟她坐一塊兒更方便你們聊些家長裡短。”

“對對對。”陳風意連連附和。

要是讓祝蕭瀾換位坐過來還得了，她這頓就不用吃飯了，吃炸彈得了。

林秀毓“哎呀”了一聲，擺擺手，直接就在陳風意對麵坐下，空出自己原本的位置。

她說：“房間小，坐這一樣聊。”

一樣個錘子，此刻陳風意真的想打電話問問母親，她姨媽離開淮市這幾年，到底在乾什麼，怎麼變成了如今這幅愛捉弄人的模樣……

小時候明明還很疼她來著。

現在，簡直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陳風意隻能一杯又一杯地給自己倒茶，哐哐哐喝了好幾杯，去去心火。

她無比後悔自己選了這家人氣爆棚的小飯館，左右都是取個茶具手肘都會碰到的距離，左邊坐著顧宴辭倒還好，右邊的祝蕭瀾她想無視都難。

林秀毓看著侄女儘量把自己縮成一根杆的樣子，不禁想笑。

就在侄女倒茶、取茶一左一右的動作間，衣料與旁邊兩人的袖子摩擦來摩擦去，怕不是要磨出一些火花來。

這不比電視劇好看多了？

她樂得嘴角都沒下來過。

而陳風意完全沒心思觀察姨媽了，隻低頭悶悶喝茶，時不時打開下手機，繼續在私聊裡催上菜。

煙火老板娘：【不好意思啊，今天客人太多了，您的菜已經安排了，恐怕還要等二十分鐘。】

sheryl意：【幫幫忙插下隊，我可以加錢，我們趕時間。】

煙火老板娘：【不用加錢，我們儘量…】

等菜期間，陳風意幾乎一言不發，就默默刷手機。好在林秀毓話密，一會兒問問兩人工作情況，一會兒聊下淮市的特色景點，氣氛還不至於冷場。

也就是姨媽問了，陳風意才知道祝蕭瀾混得不是一般好。儘管她讀大學那會就知道他是個潛力股，頭腦好又擅長與人交際，專業成績更是遠超其他人，總能做出一番事業，但也未曾想過他竟如此有能力，不過二十六的年紀，名下就已經有了三四家公司——兩家金融公司和一家彩妝公司。

金融公司倒是好理解，畢竟他本科學的也是這個方向，後來可能有貴人相助，騰步青雲、身價翻倍在淮市這個不差錢的地方每年都會上演。

可彩妝公司是為哪般？

或許是作為金融人的敏感，他早就調查了市場行業發展情況，未來彩妝行業會大爆發？陳風意若有所思，或許可以讓顧宴辭也關注下這個行業，提前埋伏，未來需要做廣告傳播的大客戶也不少。

相較於祝蕭瀾的資產，顧宴辭的商業光環就弱了很多，畢竟他手下隻有一家傳媒公司，儘管前景和收入都還不錯，但比起祝蕭瀾的金融公司，還是差遠了。

林秀毓挺好奇，他白手起家開一家傳媒公司，是怎麼有能力為妹夫還清2個億的債務的。

顧宴辭給的解釋是，自己早年做了一些資產投資，回報很好，翻了幾十倍。

總的來說，這人就是靠運氣。

她抿抿唇，朝侄女使個眼色，目光上掃一下祝蕭瀾，向下掃了眼顧宴辭。意思是，明明前任比較優秀，為什麼會選擇他。

陳風意手機回複她：【因為愛。】

可實際上呢，不是她選擇了誰，而是顧宴辭選擇了她。

她很感激他的每一次忽然出現，讓人恍惚有種被拯救的感覺。

是他，在自己被所有名媛嗤之以鼻的時候，當眾向她示好，告訴彆人她不是沒人要；也是他，在自己無所依傍被楊允珊保鏢攔住時，擋在前麵讓她走；更是他，在自己覺得可能要蹲幾天牢房時，接她出來，甚至幫她的父母還清了一個天文數字的債務……

無論顧宴辭是出於什麼原因，所謂的報恩也好，利益交換也好，一時興起也罷，他確實在她人生低穀的時候，拉了她好幾把。

姨媽對【因為愛】這個回答似乎異常滿意，開始愛屋及烏，對顧宴辭明顯熱絡起來。

陳風意的行動也完全印證了她的這個回答。

她偶爾會微微笑著，應幾聲顧宴辭的話，也答應後麵要跟顧宴辭一起帶姨媽去看看淮市的海景，但從頭至尾，都沒有跟祝蕭瀾說過一句話。

哪怕他主動提起兩人相關話題，她也隻是假裝沒聽見，絲毫不顧慮男人被冷場後的落寞。

聊到一半，陳風意覺得又有些口渴，正要倒茶，左右兩邊就各推了一杯過來。都是嶄新未碰的茶具，熱騰騰的黃色茶湯。

她幾乎沒有猶豫，自然而然地接過左邊一杯，放到嘴邊，小口地吹著氣。

餘光瞥見，祝蕭瀾嘴角扯了一個蒼白的弧度，乾淨的手指圍住茶杯，往回推。

待到茶水不燙，她一口飲儘，希望這次能讓祝蕭瀾真的明白，他們早就過去了。

何必折騰。

就像茶水，冷了也就倒了，不會有人去複熱，隻會重新倒一杯。

她放下茶杯，眼底毫無波瀾。

林秀毓作為局外人，倒是有點不忍心看了。也不知道是說侄女當斷則斷有魄力好，還是說有些涼薄，看著一個滿心是她的年輕人眼裡所有的光都散去，真的是有些惹人憐。

那孩子還不知道，自己現在手指捏茶杯都捏得骨節發白了吧。

情之一字，最是動人，也最是傷人。

林秀毓不喝茶，她倒的是酒，此刻悠悠站起身，朝祝蕭瀾賀道：“小祝年紀輕輕就已經是祝總了，名下資產過億，企業也是欣欣向榮，以後定會風光無限。”

願他能聽懂自己話裡的慰藉，男人嘛，沒有女人還有事業，所謂情場失意商場得意。

再者，他還年輕，未來越走越高，什麼樣的佳人遇不到。

正失魂落魄著，祝蕭瀾聽見陳風意的姨媽喊自己，連忙起身還禮，連自己端起的是那杯涼了的茶也不知道，就稀裡糊塗地喝了下去。

冷茶過嗓，冰如刀割。

他苦笑著看向杯內，原來，茶隻是在熱的時候溫潤，涼了是這般滋味。

就在這時，一個急得起火的聲音傳來：“讓讓，讓讓。”

然後有人推門進來，單手端著托盤，嘴裡含著：“您催的菜，好了一個，抱歉久等！”

說著，便快速將瓷盤端下：“這是上湯桑葉。”

話音未落，瓷盤就從小夥手裡滑下，徑直朝著上菜口的陳風意頭上砸去……

小夥還來不及反應，就看見那位美女左邊的人迅速將她摟住，頭也按在自己懷裡，將她捂了個嚴嚴實實。而她右邊那位站著的顧客，則已經把手臂伸向了她的頭頂，滾燙的湯汁直接淋到了他的胳膊上，澆了個徹底，然後流淌而下，全潑在了另外那個男人的身上。

完了，他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