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庫裡,燈光稍暗。
陳風意一邊辨認著方向,一邊給父母發信息:【中午我帶顧宴辭回來吃飯。】
很快收到回複:【現在都十點半了,帶人回你不知道提前一天打招呼嗎?】
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對方咆哮的語氣。
她隻回了句“沒事,他不挑食”,然後收起手機,完全不理會口袋裡的頻頻震動。
到了車子旁,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某人已經落後了好幾個身位,昏沉的燈光下,有點躊躇的樣子。
“怎麼了?”她問。
那人走過來,伸出一隻手:“我們空著手去?”
“唔……”
好歹是去嶽父嶽母家,空著手確實有點禮數不周,畢竟是第一次結婚,她也沒想到這一層。
“那也不難,我們就在旁邊的商場隨便買點什麼意思意思就行了!”陳風意眨眨眼,“隻要你舍得花錢。”
“我有什麼舍不得?”他無奈笑著打開後備箱。
漆黑的尾門緩緩升起,露出寬敞的後備箱空間,裡麵擺滿了大大小小的購物袋和禮盒,黑色的、橙色的、白色的,一眼掃去都是大牌,件件都價值不菲。
“這是?”
“經常會拜訪客戶及重要的朋友,所以車裡常備禮品,以防不時之需。”
陳風意不禁對他高看了幾分。
轉眼,則是更大的不解:“那你擔憂什麼?”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擺在她麵前,四隻手指下疊,唯獨剩下無名指,修長漂亮。
手的主人問道:“你不覺得空蕩蕩的嗎?”
她迅速反應過來,他剛剛說的空手去指的是什麼了。
已婚人士最顯著的標誌,他們倆都沒有。
“但是我們畢竟也沒辦婚禮,沒對戒也正常吧。”
“可不辦婚禮是你強烈要求的,你父母也拿你沒辦法,但如果我連戒指都不給你買,你父母肯定會覺得有問題吧。”
“這倒也是……”
“所以,你願意收下嗎?”
一方黑絲絨質地的戒托就這麼出現在她眼前,靜靜躺在男人乾淨的手掌心中,像變魔術似的。
精致小巧的鑽戒閃爍著耀眼的光彩,即便是在地下停車場昏暗的一隅,依舊流光溢彩,叫人無法忽視。
她以前也擁有很多珠寶,比這顆大的鑽石多得是,但像如此透淨而閃爍的,還真沒有。這枚鑽戒上的鑽石,大抵是頂尖珠寶師耗費數年才能精雕細琢出來的,切麵玲瓏,已經不能算是普通的婚戒鑽石,說為是工藝品也不為過。
隻一眼,她便知道造價不菲。
故而沒有接,隻是問:“很貴吧?”
顧宴辭知道她眼光獨到,真放在珠寶界也算半個行家,所以也不準備騙她,很平淡地回了一句:“機緣巧合拍下的,朋友給的熟人價,覺得物超所值,就買回來收藏了。”
“那還是好好收藏起來吧,免得弄丟了,現在我可是百分百賠不起了。”
陳風意伸手要去蓋上戒指盒,卻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不粗暴,但不容掙脫。
她吃驚得看向顧宴辭。
對方卻取出戒指往她無名指上套,語氣更是輕鬆得好像隻是套個草環一樣:“我藏品挺多的,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也不少。何況,婚後財產都是共同財產,我的本來就是你的。”
“可……”
她還想拒絕,但驚訝地發現戒指套在自己手上竟剛剛好,嚴絲合縫,不大不小。
仿佛為她量身定做的般。
很快,這個荒唐的想法就從腦海裡甩出去了。
她堅持道:“太貴重了,真不合適。”
對方眼底漫出一絲她讀不懂的情緒。總是平淡如湖泊的雙眼泛起漣漪,有什麼東西從很深的地方浮現,彌漫而上,像一層薄霧籠罩在他的瞳孔上,有種蠱惑人心的力量。
就連聲音裡也有幾不可查的欲望:“沒有我想得到的東西貴。”
當下,她就明白了,他想從她這裡獲得更多,這也是他與她結婚的原因。
雖然如今家道中落,也不知道能不能給他相應的價值,但她從答應這場有名無實的婚姻初始,就決定好幫他。
就像那天他突然出現,攔在楊允珊麵前幫自己。
“好看。”陳風意舉起右手,仔細看了眼手上的鑽戒,然後目光落在他手上,“你的呢?”
顧宴辭從口袋裡又拿出另一枚男戒,簡約明淨,但富有光澤。
“也不錯。”她笑著主動從他手裡接過戒指,然後托起他的左手,低頭將男戒套入無名指。
在戒指滑入的瞬間,她好像感覺對方手指微微顫抖了下,但也可能是自己的錯覺。
誰能想到,風光無倆的陳家大小姐,交換對戒會是在一個無人圍觀的停車場。
但即便如此簡陋,可她還是莫名其妙的悸動了一瞬。
角落裡,光線被擋住了大半,男人好看的手指還停留在她的掌心,氤氳不明的光與暗之間,氣氛忽然有些曖昧。
肢體接觸也不算多,她卻有些緊張了,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
陳風意故作輕鬆地甩了甩手,展示道:“這下,我們都被套牢了,沒法沾花惹草了。”
男人笑了下:“我沒你人氣高,不會有花招惹我。”
她眯了眯眼:“你確定?”
他沉默了下,“就算有,我可能也不知道,因為我不會多看她們一眼。”
-
儘管在車上已經對好了“表演計劃”,但真到了父母家門口,陳風意還是有些不敢敲門。
顧宴辭也不催促,在旁邊安靜地等待。
他感覺,此刻的她就像個小女孩。
也會緊張,也會無措,低著頭不知道碎碎念著什麼打氣的口號。
再三鼓起勇氣後,她伸出去的手還是收了回來,苦巴巴地看著他,一副要哭的樣子:“萬一露餡了怎麼辦?我爸媽會氣瘋的!而且我爸有點高血壓,我怕他……”
“交給我。”他忽然牽住陳風意的手,打斷了她說話。
“我來主導,你隻需要配合我就行,能做到嗎?”
他的手是溫熱的,跟她一直放在外麵胡亂焦躁的手不一樣,溫感明顯。被握住的時候,就像迷路的小鹿找到了充滿陽光的道路,一顆心就這麼安定下來。
陳風意點點頭,然後敲門。
開門的是林溫衫,依舊貌美,臉上一點都看不出歲月的痕跡,隻是也看不出貴婦的痕跡了。
她穿著灰色的毛衣開衫,微笑著歡迎二人的到來,還讓他們下次彆帶這麼多東西,都是一家人,不用講虛禮。
顧宴辭將沉甸甸的禮盒都放在玄關處整齊擺好後,跟著林母來到客廳,坐在了沙發上。
林溫衫正要給他倒茶,就被阻止。
“媽,我自己來,您跟小意也好幾天沒見了,肯定有很多話說。”
這聲“媽”喊得林溫衫愣了下,隨後又開心地笑起來,人也像放鬆不少。
“那你自己招呼自己哈,我正好有點事跟意意說。”
林溫衫將陳風意強行拉進臥房。
“你可真是會給你爸媽挖坑,說來就來,也不提前打聲招呼。”
“我不是提前了一個多小時嗎?”
“那哪夠用?”林溫衫柳眉蹙起,“現在咱家又沒阿姨又沒管家,什麼事不都得親力親為,準備大餐起碼要提前一天!”
“要什麼大餐。”陳風意滿不在乎,“隨便做點家常菜就行,我們家什麼情況,他又不是不清楚。”
“清楚是一回事,重不重視是另一回事,這可是女婿第一次上門,我們能隨便嗎?”
“是是是……”
口上應著,可她心裡卻腹誹:女婿第一次上門“演戲”而已。
然後,上下掃了林溫衫兩眼,更疑惑了。
“媽,你在這,那誰在廚房裡做飯呐?”
“還能有誰,你爸唄。”
“我爸!!??”陳風意差點以為自己幻聽。
“嗯呐。”林溫衫抖抖肩,“我實在是廚藝不佳,你爸以前在外麵跟各種人打交道,還有幾個米其林大廚好友位呢,日料、西餐之類的,他還學過幾手。”
“學這乾嘛?他之前還想進軍餐營業啊!”
“你不懂,做生意為了拿下客戶,那什麼辦法都得想。之前有個香港來的客戶,特彆愛吃粵菜,你爸就一家餐廳一家餐廳試吃,還去後廚看彆人的烹飪過程,選出了最符合他心意的一家。”
“就這麼看會了?”陳風意感覺匪夷所思。
“不止呢,他也偷學了幾道菜,自己做出來更顯誠意唄。沒想到,那個港商還真吃他這一套。”
“牛。”她不得不服。
等開飯時,四菜一湯上桌,陳風意真有些傻眼。
彆說,還有模有樣的。
一道釀豆腐,就能看出水準,肉餡飽滿,豆腐方方正正,外表金黃,且絲毫沒碎。
不說味道如何,這賣相已經是五星級標準了。
“行啊,老陳!”她伸出筷子,就要試試。
誰料,下一秒,就被陳仲康一個眼神製止:“慢著,禮數都忘了?讓小顧先動。”
哪哪都好,就是有點過於重客,連自家女婿都當客戶對待。
陳風意隻得收回手。
“小顧,你來。”
“好……謝謝爸。”
顧宴辭也沒客氣,徑直夾了一塊釀豆腐,隻不過,筷子最後落到了陳風意碗裡。
他笑著說:“我先動筷,你先動嘴。”
陳風意看他一眼,挑挑眉,暗示:乾得漂亮。
不得不說,他做戲能力還是很強。
這不,老陳眼裡的滿意都快溢出來了。
要的就是這種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