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

顧宴辭感覺自己另一隻手臂也開始發麻，一陣陣地細微針刺感，如果再維持這個姿勢，等這隻手臂也完全失去知覺，她可能會摔下去。

他掃了眼懷中正在甜睡的人，露出久違的微笑。

抱著她，小心翼翼地站起來，然後送到了臥房，動作很輕地把她放在床上。

睡夢中的人哼了聲，扭了下身子換了個方向。

就在他準備離開時，依稀聽見她嘟噥了兩句，含糊不清，但好像有個“辭”字。

難以置信地回過頭。

她又重複著：“gu..ci，謝謝。”

退出臥室，他靠在她的房門上，聽著裡麵幾不可聞的呼吸聲，仰頭再次笑了下。

自己做過最正確的決定，就是避開老爺子所有的耳目，換個馬甲來到她身邊。

這樣的日子，真好。

-

淮城已入深秋，一如往年，南方的城市秋天也開著花，不見枯葉不見枯草。

唯獨氣溫降了些，起風的時候還是有點寒意。

陳風意睡到自然醒，看了下天氣，從衣櫃裡撈出一件薄薄的米色長呢子，襪子也換成了針織後毛線的。

她還挺怕冷的。

開門的時候瑟縮了下脖子，準備迎接客廳的冷空氣——卻迎麵拂來一股暖流。

她好奇地走出來，才發現客廳與陽台之間的玻璃門關得嚴嚴實實，中央空調也開著，設置成了暖氣模式。

目光掃過光潔的地板、餐桌，然後落在茶幾上。

等等。

昨晚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她閉上眼睛，感受回憶倒帶，想起了一切。

“嘶——”她不禁吸了口氣。

此時，身後突然想起一道略微暗啞的聲音：“還冷嗎？”

陳風意僵硬地轉過身：“不、不冷。”

就是後背有點發涼。

她好像本來是為了安慰他，結果自己喝個酩酊大醉，還說了很多傷春悲秋的話，後來他反過來安慰自己……說他可以。

救命，這是什麼展開？

她喝了他半瓶紅酒，最後他說可以幫她為父親買一整櫃。

雖然那時他也喝了酒，可能有些上頭，現在睡了一覺說不定都後悔了。

但——萬一他臉皮薄不好意思不兌現承諾呢。

“那個……”她難得地有點說話不利索，“昨晚的事，我都不記得了。”

“嗯？”顧宴辭看著她。

“就是……我跟你喝酒後說了什麼，你說了什麼，這些我統統不記得了。”言外之意，就是說沒聽見你那句“我可以”，不要真的打腫臉充胖子去買一整櫃的收藏級的紅酒了。

“沒事，你也沒說什麼失禮的話。”

“那就好。”

見他絲毫沒提紅酒櫃的事，她鬆了口氣，暗歎自己聰明，果然對方也不是真的想買。

今天是周六，兩人簡簡單單用過早餐後，陳風意主動提議跟他一起去公司，了解下那樁負麵新聞的處理進度。

這件事一日不解決，她就一日不能安心。

幸運的是，兩人一到公司，就聽到了好消息。

李鄰將一張照片放在二人麵前，照片上是一家五口，中間坐著的正是那天他們在路上遇見的老奶奶，老奶奶左右兩邊站著一男一女，眉目間都與她有幾分相似，看上去是她的一對兒女。

她女兒帶著一個小男孩，關係親昵，像是母子，她的兒子身旁則站著一位女士，應該是夫妻兩口。

李鄰說：“獎勵一經刊登，很快就有人主動聯係我們，我再三核實，聯係我們的人確實是這位老太太的女兒。這張照片就是她提供的。”

隨後，她又拿出一遝資料。

“這是我向老太太的女兒——汪悅要來的信息，這裡有老太太和她子女的身份證，他們一家人的戶口本，他們老家的地址和目前在淮城出租屋的地址，以及老太太和她從小到大的照片……都能佐證老太太是她的母親。”

陳風意瞠目結舌：“這也太齊全了。”

“嗯，她好像對那筆獎金很在意，所以配合度相當高。”

“那太好了，有了這些資料，我們就可以正式發布新聞澄清謠言了。”

剛說完，便看見李鄰麵露難色。

“怎麼了？”陳風意有些困惑，她的世界直來直去，理所當然地以為找到了答案，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一直在旁邊沒說話的人此刻終於開口了。

他放下手中的照片：“我猜，李鄰已經發布了相關澄清新聞，甚至，可能也向各個造謠的媒體機構發布了追責律師函。”

陳風意更茫然了。

於是李鄰看見大BOSS語速很慢地跟身邊姑娘闡述自己的看法。

印象中，會議上大BOSS總是盯著筆記本屏幕，隻會在報告人結束的時候，目光稍抬，有時候是點下頭，多數時候是淡漠地扔下兩個字：“重做。”

也不會很嚴厲地批評誰，將人罵得狗血淋頭，隻是冷淡，對什麼都表現得不甚在意。

更彆提有多大的耐心。

當有人主動詢問自己報告的問題時，他會挑下眉，目光快速上下一掃，像是確認對方是真白癡還是隻是借機與自己拉近關係。隨後，懶散開口：“問江明。”

就這麼甩給了公司二把手。

像今天這樣輕聲細語、耐心解答的場景，還真是第一次見。

“每天上熱搜的新聞都不一樣，因為所有的熱度都有衰減周期，流量大的輿論話題可能會持續一周，而普通熱門新聞能維持一兩天的熱度都不錯了。所以你應該有印象，很多社會熱門事件隻有開始，沒有後續……”

“其實不是因為事情沒有結果，而是因為調查這個結果需要花費很多時間，等結果出來的時候，已經沒有那麼多人在意了，熱度衝不上去，自然就不會曝光在大眾眼前，隻有個彆十分在意的人會主動去搜索。大部分的人隻會把這些熱門新聞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簡言之——看個熱鬨，站在道德製高點批判一番也就罷了，誰樂意去蹲結果打臉呢。”

“尤其像這種公司負麵輿論，又不是明星緋聞，沒有龐大的粉絲蹲結果，自然無人為你的平反去衝熱度，結果也就是不了了之了。”

他解釋得很細，也特意放慢了語速，旁邊的人則時而不解時而點頭的看著他，一副老師給學生開小灶補課的模樣。

此刻，李鄰對陳風意身份的好奇已經達到了頂峰。

這道灼熱的目光終究被另一個人發現。

大BOSS咳嗽一聲，視線提醒。

李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陳小姐長得太好看了，不小心看入神。”

對方一滯，卻意外地沒有責備她工作分神，反而沉默地點了下頭。

陡然聽到被誇獎，陳風意歪頭看過來，眼睛亮亮的，真誠又可愛：“謝謝。”

好像一點兒都不意外，覺得這個讚美恰如其分。

和以往被誇的那些女孩反應略有不同，李鄰忽然想起上一個被自己誇好看的女孩——李清柔，她笑著含羞低頭，將頭發輕輕捋到耳後，嘴上說著“哪裡哪裡，我長得很普通。”

各有各的風情。但顯然，大BOSS更吃眼前這款。

陳風意拿出手機搜索了樂先的澄清新聞，翻看到最後，顯示閱讀量534。

果然，低得甚至連她隨手發的微博都不如。

“要不？買點推廣？”她提議。

“沒用，這種硬廣很難推，大多數都是無效閱讀。而且商業性質的推廣比自媒體推廣的價格貴太多，收益不大。”李鄰早就考慮過。

事情突然變得棘手起來，幾人都陷入了沉思。

李鄰偷瞄了一眼大BOSS，他看似在深思熟慮，手指卻悠閒地撥動著桌麵的茶盞，嘴角還滑過若有若無的笑容。

……

她以為自己看錯了。

再一定睛，大BOSS還是那副認真思慮的模樣，該說不說，“認真的男人最帥”話糙理不糙，難怪公司裡有那麼多人私下為他著迷。

“有了！”陳風意倏地起身。

一把拉過男人的胳膊，將他從沙發上拽起來：“走，去我家，找老陳。”

顧宴辭也就乖乖起身，扔下一句“不用加班，你回吧。”就出門了。

坐在沙發上的李鄰還有點受寵若驚。

走廊上，一對俊男靚女步伐一致地走來，女人專注地講著什麼，男人就這麼偏頭看向她，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一時間，零散的加班人甚至沒認出來這是他們平時不苟言笑的老板。

於是，陳風意感覺一道又一道的視線集中過來。

雖說，平時她的回頭率也不低，但這些視線，好像帶了絲彆的意味，格外讓人難以忽視。

這時，她才發現，自己還拽著某人的胳膊。那平整的風衣袖子甚至因此形成一道溝壑，將淺棕變成了深棕色。

她不動痕跡地悄悄鬆手，然後放入自己的口袋，以為這樣就不會被發現。

熟料，偏過頭剛好對上那雙漂亮的丹鳳眼。

……

她目光閃爍：“你公司的員工……知道我們的關係嗎？”

眼睛的主人搖搖頭。

“那……我們還是趕緊走吧！”得知給對方惹了“緋聞”，她速速低頭，加快腳步。

手臂卻突然被後麵的人拉住。

顧宴辭一個跨步上前，又立在了她身旁，俯身淡道：“沒關係，如果他們想知道，我隨時可以告訴他們。”

“哈？”

“這樣也方便以後你經常來公司。”

“…”

她什麼時候說過她以後會常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