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輛車,一塵不染的小金人屹立車頭。
她猶豫了片刻:“還有彆的車嗎?”
坐這個車去公司會不會太引人注目了。
“有。”顧宴辭拿出另一把車鑰匙,上麵是一匹躍起的馬。
陳風意扶額。
“還是這輛吧。”她坐上副駕駛,戴上防曬帽,將帽簷壓低了些,從正麵看過去,隻能看到陰影下優越的鼻梁和紅唇。
這是顧宴辭第一次親自送她。
他開車相對專職司機來說會更快一點,不論是提速還是超車。大部分專職司機都會穩妥一點,畢竟車不是自己的。
但早高峰可是交通的一場廝殺,慢悠悠跟在彆人車屁股後麵起碼被堵一個小時。
不得不說,他駕駛技術很好。
陳風意看了他一眼,不經意地問:“你拿駕照幾年了?”
“八年。”回答時他始終目不轉睛看著路況。
心算了一下,陳風意吃驚:“你剛成年就拿到駕照了?”
“嗯,成年第二天就去報名了。”
他沒說的是,他還報考了直升機駕駛、遊艇駕駛、深潛及其他。那些年,他把自己的行程安排到滿滿當當,把潛力開發到極致,隻是為了在老頭子的一眾子孫中脫穎而出。
“好吧,老司機。”
她回憶起自己考駕照的光景。
隻是因為在飯桌上,某個無聊的集團老總聊起熱門新聞,說女司機都是馬路殺手,所以自己從來不讓老婆碰車,就連車庫裡最便宜的那輛也不讓。
引得眾人哄堂大笑,說以後娶媳婦一定要娶沒駕照的。
當下她就黑了臉,撂下筷子跟父親說不想吃了,轉頭回家就報了駕校。
“你呢?”顧宴辭問。
“跟你不能比,拿駕照隻有三年。”
“但你開車技術可不像三年。”他輕笑。
陳風意本不明白這個笑容的含義,可想起自己還在維修的車,突然發現“可不像三年”這句話意有所指。
她解釋道:“那次追尾是意外,我......”
不等她說完,他便替她答:“是你分心了。你彆多想,我知道你車技很好,我的意思是你開車不像隻開了三年。”
“你,你怎麼知道?”
回憶兩人相識短短數日,她好像還沒開車載過他。
緩緩踩下刹車,笑意隨著轉頭傾瀉而出。
“你之前不是說每天八點半才出門嗎?隻留半個小時在路上就足以說明一切了。”
四目交對。
她覺得自己看不穿他,但好像已經被他看透。
窗外響起一聲急刹,兩人這才收回定格在彼此身上的視線。
在右轉道上,一輛白色寶馬X5停在人行道前,前麵躺著一個灰色人影,短發有些發白,身型矮胖,旁邊還有個竹筐,散落了一地的花串手鏈。
搖下車窗,便看見寶馬車主下車走到老婦人身旁。
高高瘦瘦的男人戴著眼鏡,看上去挺像知識分子,開口卻極度刻薄。
“你這是乾什麼?碰瓷嗎?”
他推搡了下眼鏡,拿出手機,對著地上的人:“我跟你說啊,我可是有行車錄像的,而且我沒碰到你,你自己摔倒的,身上看著也沒流血,在這裝什麼呢?”
“演倒地不起碰瓷那套嗎?”
地上的人雙手撐著地坐了起來,朝他搖了搖頭,不知說了些什麼。
陳風意打開車門,丟下一句“綠燈了就在路旁等我”,然後朝老婦人那走去。
男人手機錄像沒停,嘴裡還念叨:“你自己平地摔了一跤,現在假裝起不來是吧。”
“沒有假裝,腿有點兒使不上勁。”老婦人左手撐著地,右手握住膝蓋。
“那也不關我事,我跟你說,我車可沒挨到你啊——”
男人話音未落,旁邊不知何時出現了個路人,穿白色風衣,戴著大帽簷看不清臉,聲音冷冷的。
“給我立馬扶她起來,否則我報警了。”
“你、你、你報警也不關我事,我行車記錄儀都拍下了,我可沒有碰到她。”
“你不知道有無接觸事故嗎?”陳風意諷刺地瞥了他一眼。
“什麼無接觸事故?我又沒有違反交通法。”
“這位老奶奶過馬路的時候可是綠燈,難道她違法了嗎?”
男人還是理直氣壯:“是,行人道是綠燈,行車道是紅燈,但是紅燈可以右轉,我右轉沒錯啊!”
她發出“嗤”地一聲冷笑:“紅燈可以右轉,前提是注意禮讓行人,人行道前你不減速有理了?”
“你彆管我減沒減速,你隻說我撞到人沒?”
陳風意不再廢話,而是拿出手機:“你彆管跟我怎麼說,先想想怎麼跟交警說吧。”
“彆,小姑娘,彆。”坐在地上的老太太忽然招手。
低頭對上一個歉意的笑臉,皺紋刻在眼尾,慈祥親和。
“他說的沒錯,車子沒撞到我,我以為要被撞到被嚇到了,沒站穩,自己摔了一跤,沒事的。”
老太太又衝男人點點頭:“你走吧,我不報警。”
男人瞬間趾高氣揚,得意地亮出車鑰匙:“以後少多管閒事知道嗎?我不是沒錢賠,隻是不想當冤大頭,被碰瓷的人訛錢。”
陳風意連看都沒看他一眼,隻是蹲下身,攙扶著老人的胳膊,詢問能不能站起來。
借著力,老太太嘗試著站起來。
她完全不顧自己身上有沒有磕傷,隻是看著地上的花串一臉焦急:“哎呀,我穿了一晚上的手鏈,花瓣都磕傷了,不好賣了。”
老太太連忙彎腰去撿。
陳風意也一起幫忙,把散落在周圍的白色茉莉花手串都拾起,放到竹筐裡。
老太太感激地看著她,從中挑選了一串最完整的,遞上前:“謝謝你啊,小姑娘,這個送你。”
陳風意接過,將它戴在手腕上,由衷讚歎:“真好看,阿婆你手藝真好。”
這時,早就回到車上的寶馬車主又搖下車窗,滿臉不耐煩。
“喂,我說你們倆,收拾好了能不能趕緊讓開?這都耽誤多久了,我開會都要遲到了。”
陳風意抬高帽簷,一記淩厲的眼神殺過去。
要不是他自己開車不禮讓行人,會發生這種事嗎,要是他真的著急走,剛剛也一起幫忙老太太拾花,又會耽誤這麼久嗎?
她正想回嗆幾句,老太太卻拉著她的胳膊,往路邊走。
“算了算了,我也要趕緊去西市場賣花了,去晚了怕攤位被彆人占了。”
“西市場?”
陳風意當即震驚。
西市場離這裡可還有□□公裡,靠走路過去得一兩個小時。
她有些懷疑地問:“您走過去嗎?”
“是啊,我走得慢,走過去剛好到中午。中午那邊好多年輕人下了班出來吃飯,喜歡的就會買花串,要是去晚了,大家都吃完回大樓裡就賣不動咯。”
“您一個人背著這麼大一筐花串,走那麼遠?您兒女呢?”
提起兒女,老太太眼神有些閃躲。
“子女們忙,我自己靠賣花串賺點小錢,挺好的。你彆看這筐大,一滿筐花串也沒多重。”
“阿婆,我正好也要去西市場那邊,我送你吧。”
“不用,小姑娘你人真好,阿婆謝謝你嘞,但是不用特意送我,我每天都這麼走,習慣了。”
陳風意看出老太太是個不愛麻煩人的性格,便笑道:“真順路,西市場那邊是不是有個靜豪酒店?我去那有點事。”
“小姑娘真要去那?”
“嗯,去談點事情。”
老太太這才答應坐順風車,又連聲道謝好幾句。
車在路邊不遠處停著。
陳風意攙著老太太走:“就那輛,打著雙閃的。”
老太太眯著眼睛看,看清了車標,問:“不知道是什麼牌子的,看著很貴吧?”
“還好。”她搖搖頭,“車貴不貴都一樣,四個輪子一個方向盤,沒什麼區彆的。”
“你這車看著新,我怕坐上去弄臟了。”老太太腳步放慢。
渾然一體的漆黑,就算是不懂行的人看著也覺得矜貴。
這時,車門被推開,從駕駛座上下來一個穿西裝的男人,一米八的大高個,加上修直筆挺的腿,讓人想忽視都難。
老太太也被吸引了目光,不禁感歎:“這小夥子好俊,是你先生吧?”
看著迎麵走來的人,她點了點頭。
顧宴辭走近,正好聽見老太太拉著陳風意的手誇個不停。
“哎喲,可真是郎才女貌,你長得跟大明星似的,心地又善,你老公高大帥氣,以後你們生出的娃娃那得多好看啊!”
“阿婆,阿婆,好了,我們趕緊上車吧。”
陳風意耳根子有些發燙,生怕她把“生娃娃”這事延伸下去。
“好好好,真是麻煩你們了。”
“不麻煩,順路去西市場嘛。”她看了顧宴辭一樣,傳遞關鍵信息。
“是的。阿婆,我來幫您拎筐。”
他繞到背後,輕輕一提就將竹筐取了下來,撲麵而來滿鼻的清香。
老太太又忍不住誇讚:“你們兩夫妻可真好,都是大善人。”
他搖搖頭:“我不算,我夫人是。她以前就愛路見不平,幫助彆人。”
陳風意扶著老太太上車,心理暗道:還挺能演,說得好像他們認識很久一樣。
等將老太太送到西市場,已經到了九點多。
老太太再三感謝,送了顧宴辭一條花串手鏈,又對陳風意說:“你先生開車技術真好,我很少坐車不暈的。”
陳風意這才注意到,他這段路確實開得穩重不少,很少加速或變道。
挺細致一人。
與老太太告彆後,陳風意看了眼腕表。
“已經遲到了,我乾脆打車好了,你直接開車回你公司吧,免得耽誤太久。”
“我送你。”
她難以置信:“都這個點,還送?送完我再回去,可能就到12點了,你都沒有會要開的嗎?”
她父親以前周一到周五的上午是最忙的,據她所知,除了跨國會議,大部分會議都習慣安排在早上,因為人在早上是最清醒的。
“我沒有那麼多無效會議要開,而且公司還有其他能主事的人。”他打開副駕駛車門,請她上去。
瞧她不動,又補了句:“放心,我不是那種因為美色誤了大事的人。”
“我沒說你是為了我,等等,不是,我沒說自己是美......”
陳風意下意識地辯駁,卻感覺怎麼說都不對,繞來繞去又正色道:“我是以為你出於禮節非要送我。”
他微微一笑:“不是禮節,是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