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惠從洗手間回來,看到多出來的兩個菜,小聲念叨一句又亂花錢。鄭建軍心情不悅,讓她差不多行了,少說話。
這家餐館菜碼不大,但五個菜也足夠四個人吃還有剩餘。
宋惠讓服務生把剩菜打包,準備回出租房。
向菀則說,她要回路家做作業,和他們分頭走了。
鄭建軍一邊在路邊抽煙,一邊看著少女單薄柔弱的背影,一時間也搞不懂這孩子是真傻還是假傻。
唯一確定的是,今天這頓飯,吃虧的絕對是自己。
***
這家餐館就在宋惠的出租房附近,他們一家三口散步回去,向菀一個人坐上公交。
車上人不多,她走到後排,坐在一個空位置上,公交車像個緩慢助步機一樣往前行駛,走走停停。
向菀難得沒有聽英語,而是聽路延希之前在裡麵存的歌。他的歌單類型豐富,流行、搖滾、民謠、爵士、rap,還有古典樂。且不限語種。但最多的還是搖滾。
向菀用珍貴的上網時間,一個個在網頁上搜索了這些歌。
偶爾,她會有一種錯覺,好像能從這些看到他的內心世界。主唱沙啞的嘶吼聲穿透耳膜,能直接達到靈魂深處似的。
但也隻是錯覺吧。
向菀望著在春天裡逐漸生機起來的街道,心想,她絕不能輕易離開路家。教學資源不能不蹭。
她有一種感覺,假如被路家趕出去,換個彆的雇主,那家人絕對不會像路延希一樣,做一些看起來像發神經的事。
神經病之所以是神經病,就因為他們瘋得很稀有。
雖然不知道怎麼會被誤解,但,路延希是什麼唐僧肉嗎?是誰都想來一口。
向菀想,她得想個辦法。能一勞永逸地解除這個後患。
今天回路家,她沒有去樓上的書房。靜靜地跟在潘玲身邊打雜。
向菀發現,路家的傭人流動率很低,像是國企一樣穩定,很多員工都很年長,最年輕的就是潘玲。
雖然她年紀長她幾歲,但長相也很不錯,就沒有人懷疑她會和路延希有點什麼嗎?姐弟戀也很時髦吧!為什麼倒黴的是自己。
見她歎氣,潘玲問她怎麼了。
向菀說:“我爸總想讓我找個人嫁了,我在想,這樣做好不好。”
潘玲一聽,非常吃驚地豎起眉毛,“你才這麼大就要結婚!”
向菀說,她們村子裡,很多女孩子初中畢業就被家長安排婚事,早早地生孩子,至於到沒到領證年齡,才沒有人管這件事,在村裡的飯店擺上酒席,兩個新人就算拜堂成親了。
潘玲倒也理解,說她也是村裡出來的,結婚比較早。
向菀這才知道,原來潘玲是已婚人士,難怪。
“路家傭人都是已婚?”
潘玲想了想:“差不多吧,主要是,大家都在這裡乾了三十多年了。”
超長工,賺得也多,結婚生孩子是自然而然的事。路家也會給福利。
上學時,向菀在食堂把這事跟秦蘇講了。
秦蘇一拍桌子,“他們以為路延希是人民幣嗎?人人都會喜歡?簡直荒唐!”
路延希不是人民幣,但他確實擁有很多人民幣。
向菀想破腦袋,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秦蘇咬著筷子,忽然一拍手,“你可以假裝有喜歡的男生了。這樣,他們就不會以為你會喜歡路延希。”
向菀眼睛一亮,覺得可行。
吃完飯,兩個女生去外麵買了精致的信封和信紙,還有彩色熒光筆。
秦蘇說她最近讀了大量言情小說,完全可以擔負起主筆的責任。向菀對這方麵是個完全的小白,於是也就拜托她。
一節課的時間,秦蘇就已經創作完畢,來向菀的班級找她,鄭重把香噴噴的信封交到向菀手裡。
不過,這一幕正好被蔣硯看到,屬實是沒見過同性之間送情書,奇怪地看著兩個女生。
秦蘇不認識蔣硯,隻知道他是向菀的同班同學,凶狠對他呲牙:“你瞅啥?”
蔣硯投降似的舉起雙手,說自己隻是路過,什麼都沒看見。
向菀把情書塞進包裡。
計劃回家時,把它放在抽屜裡,並不關嚴,這樣,宋惠來她房間時,就會看見。
憑她對母親的了解,她大概不會尊重她的隱私。
向菀隻靜靜地等魚上鉤。
但這件事,馬上就被她遺忘了。因為第一次月考的成績很快就出結果。
所有科目都有大排名,發到官網裡。每個同學可以根據學號賬號,登錄查詢。
老師是不會在班級裡公開念成績的,最多隻說本科目第一名考了多少分。
向菀沒有電腦,但前排的班長帶了,她正在統計全年級每科最高分數的同學。還要做個班級排名。
向菀正要起身,去電子閱覽室查詢。班長查詢到英語單科成績,有人發出質疑的“啊?”然後,看向她身後的向菀。
蔣硯用手機登錄官網,他側身過來,跟向菀說:“向菀,你英語考了接近滿分。和幾個人並列第一。”
向菀倒也不意外,每天高強度學英語,英語要是考得差,她跳樓的心都有。
但麵上,她也隻是淡淡地說:“哦。”
沒有什麼逆轉的喜悅,仿佛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向菀聽到有人嘀咕,“啞巴英語而已”“高一英語簡單”。
藍馨然則盯著蔣硯,似笑非笑地用曖昧的語氣說話:“你們什麼時候這麼熟了?蔣硯,你暗戀她啦?”
蔣硯不是很想和她作對,為了減少麻煩,隻說了一句彆瞎說。有點緊張地看著向菀。
向菀卻沒有一點被造謠的羞恥,拿著自己的學生卡,淡定地出門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藍馨然撇撇嘴角。
***
閱覽室裡,向菀心臟撲通撲通地跳,下載好excel,很快點開。
瞬間,她看到了自己的成績,果然英語有148分的高分,她抿了抿唇角,好像不想讓自己驕傲似的,又硬生生壓下去。
即使是在以前的學校,她英語都沒有考到這麼高的分數。因為以前的聽力是弱項,現在高強度聽英語,想不提高都難。雖然她的口語依然有待加強就是了。
然後,語文的成績也超過120。算正常發揮。
接下來是數學,隻考了115。
生物化學都在80分以上,物理則是70出頭。
英語分數帶來的喜悅瞬間的就消失了,向菀在電腦熒幕前嘖了一聲。
這個成績,在以前的學校大概可以排年級前五,但在這個學校,就完全不夠看了。
高一的題目屬實簡單,但為了拉開分數,試題裡會出現一些高考難題,向菀對這些較難的題目仍然缺乏思路和練習。
她又不是什麼理科天才,補習一個月就能上京大。
還是得繼續努力啊……她吐出一口氣。
正要關閉Excel,她鬼使神差地搜索了路延希的名字。
語文,沒自己高,她做了個握拳的動作。
英語,隻比自己低一分,勉強算是平手吧。
數學……向菀看著屏幕,脖子無意識湊近,再眨眨眼睛。
148。單科排名第一。
這……怎麼可能!
眼珠繼續艱難轉動,看向剩餘三科。
路延希的理化生也都接近滿分。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怎麼會這樣……
向菀懷疑自己查錯了,再搜索一遍,還是一樣的結果。
除了這六個科目,其他的文科科目,路延希都隻得了四五十分。總排名反而沒有很高。
而路延希的好兄弟裴梓辰,上學期期末考試的年級第一,他的綜合成績都很平均,很平均地高。
但,幾個重要的理科竟然都比路延希差那麼一點點。
真要參加高考,不一定誰是狀元呢。
電腦前,向菀無意識地發出尾音上揚的“啊”,被管理員瞪了一眼,再咳嗽一聲警告,她也沒聽見。
幾分鐘後,向菀懷著複雜的心情關了電腦。
回到教室時,她落座就開始把課本攤開。無視周圍任何環境。
也就沒聽見有人說她的總成績竟然還不錯,比班長還高。
放學時,秦蘇來找向菀,她決定以後要學文科,所以理科幾乎都掛零,政史地維持在六七十的分數,總算是及格了。
秦蘇以為向菀聽了,會像以前一樣勸學,但她好像連續熬了幾個大夜似的,麵色平板,眼眸裡蹭出冷藍的小火苗。
向菀問:“路延希在你班,上課有認真聽嗎?他都在做些什麼?”
然而,這個問題問秦蘇,就相當於在大街上隨機抓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問他去天安門往哪邊走。
秦蘇在課上忙著塗塗畫畫寫寫,彆說路延希,有時連老師有沒有點她名都不知道。
即使路延希的座位就在她正前方的前兩排。
“但你這麼一說,好像每次老師叫他起來回答問題,他都能答上呢。”
雖然秦蘇也不知道他答得對不對。
和班上多多少少暗戀路延希的女生不同,秦蘇壓根就不關心這些。
“他成績確實不算差,但是,有那麼好嗎?”
秦蘇隻關注自己的成績,從不參與誰是年級第一的話題。
向菀暗著臉,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
照常回到路家,路延希的車總是會比向菀先送達。
單論速度和堵車,轎車是比不上地鐵的,但向菀還要坐公交和步行,時間就拉開。
換上工作服,向菀直接來到書房。
路延希父母不在,她又要來上課。
路延希的書桌上安裝了新的電子設備。有三麵顯示屏,像科幻電影裡的秘密基地似的。
向菀把茶水放下,坐在原本的位置上,隨後,麵無表情,眼睛死死地盯著路延希。
雖然心裡對他成績表示懷疑,但她覺得,路延希不像是會作弊的人。
作弊這種事,會有損大少爺的名譽。
路延希不會做任何丟麵子的事。
但,這家夥每天都讓家教給她補課,作業也是她來代替,怎麼看都不像是學習會好的人。
向菀想透過他的皮相,看看他的腦子是什麼構造。總不會是天才之類……不不,她不承認。
他已經這麼有錢了,學習還比她好,憑什麼。
天底下的好事都讓他一個人占了麼!
此時此刻,向菀想毀滅地球的意願又增加了一條。
路延希很快就發現女生在盯著他。少女平素以來那張清秀的小臉像是結了一層冰碴,河底還在暗流湧動著某種可以稱得上暗黑的物質。
但平時,盯著他的人不在少數,不論是質疑還是愛慕,他已經習慣被注視,眼睛隨意地往旁邊一瞥。
“你成績多少?拿給我看看。”
路延希和秦蘇一樣,除了自己的成績,不會去看其他人的。
但秦蘇這個學渣是不在乎彆人,路延希是隻在乎自己。
他也不會主動搜索區區一個保姆的成績。浪費他的時間。
向菀怔了下,不太想給他看。但雇主的命令是絕對的。
向菀把手機遞過去,她在電腦上把自己的成績拍了一張照片。
路延希掃過幾眼。把手機還給她。
“還不錯,你不在班級裡墊底,就算沒給我丟臉。”
他口中的還不錯,根本不會讓向莞產生被肯定的喜悅,而是一種類似施舍的表揚。
向菀拿回手機,默默不語。換成平時,她可能會道謝。但此刻實在沒有心情。
路延希掌心撐著下巴,突然發問,“喂,你以為我是笨蛋嗎?”
向菀回過神,才戴上微笑的麵具:“我沒有這樣想過。”
“嗯,你現在就是這樣想。”
他十分篤定,並且不以為然。
向菀垂下眼睛,看著課本。
路延希閒閒地說:“你最好不要跟我比。”
向菀很清楚,她比也比不上。
但她聽見路延希散漫地說,“如果一個人從小就被喂了那麼多資源,成績還差的話,那真是無藥可救了。”
向菀怔了下,她小聲說:“那也……不一定吧。”
路延希的眼睛偏移過去。
女生的聲音仍然輕聲細語,也有點無奈,“每個人都是有差異的。”
向菀雖然很嫉妒路延希的成績比她好,心裡不平衡,但她是知道的,一個班級裡,就是有人輕易能明白老師在說什麼。
同樣的資源下,人與人之間存在很多不同之處。
而這個區彆,也不僅僅表現在成績上。
她對路延希懷有陰暗的心思,但這不妨礙他的成績確實比她好,好太多。
她現在需要做的,隻是調整自己的心態,在下一次考試之前,在高考之前,考出自己滿意的成績。
向菀很清楚自己不是天才,手中除了“努力”,沒有任何上桌的籌碼。甚至連運氣都不敢奢望。
安靜的書房裡,隻有電腦主機細微的運作噪音。向菀沒看到,路延希有點驚訝地看著她。
她正在垂眸思索,自己今晚要不要把學習計劃製定得更緊湊一些時,領口,忽然間被人一把攥住。
她嚇了一跳,吃驚地抬頭,路延希驟然靠近,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額頭就被對方的額頭清脆地撞了一下。
疼!
向菀直接雙手一推,路延希所坐的人體工學椅滑到桌腳。被他及時穩住。
這個腦殘……撞她做什麼!
心裡這麼想,她也不敢說出來。隻是捂住額頭,用無語的眼睛看著路延希。
“你故意說這些,我也不會很開心。”
路延希把座位挪正,麵容冷淡,“想在我家待到高中畢業,你就老實點。”
向菀正要辯解什麼,家教老師已經到了。
路延希直接不管他們,戴上耳機,熟練點擊鼠標。
向菀偷偷瞄一眼,不是在學習,界麵看著像是3D遊戲。
以前,向菀會覺得路延希在玩物喪誌,但現在,她有點懷疑裡麵是不是有什麼學習秘籍。
路延希瞄到她的眼神,對她皮笑肉不笑一下 ,隨後,伸手把屏幕一轉,擋住她的視線,徹底不想讓她看。
向菀也沒有很想看!
她抿著唇角,翻開課本,跟著老師學習。
補習結束,路延希早已沒了蹤影。
周老師問起她的月考成績時,她如實告知,現在試卷還沒發下來,但能預見,大概是兩道大題拖了後腿。
“彆急,慢慢來,心一急,節奏就會亂。”
高考數學是可以通過練習拿到高分的,在向菀的詢問下,周老師也說過,向菀確實不是學數學的料,但底子也不差。
向菀說:“路延……小路總一直都是跟您學數學嗎?”
周老師點點頭,“延希小學就開始學奧數了,初中可以做整套高考試卷。以前他的課表安排得很緊。”
豪門對繼承人的要求是十分苛刻的,不是學習好了就一定能在商場上廝殺出來,但學習不好,則代表智商或品性至少有一方麵的缺失。
成績隻是基礎,但不可或缺。
很多富豪砸錢都把孩子弄進常春藤,是為了結交同樣具有資源和人脈的富商,假如交流時半懂不懂,那就出笑話了。
向菀覺得很奇怪,以路延希的進度,可能不需要補習高中的課程了。
周老師語不詳焉地說:“這個麼,即便是好學生,長時間不練習,也會忘掉自己曾經熟練的知識。延希的父母不希望他太懶惰。”
聽說,高中是一個人的智力高峰期,一到了大學,腦子就會退化成小學生。
向菀若有所思地點頭。
如果路延希能每天沉迷遊戲,忘掉這些知識就好了,她就可以在成績上超越他。
但轉念一想,這樣輕鬆贏了他,也沒什麼成就感。
向菀一邊做著清理廚房,一邊這樣想。心裡也就把這事看開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時,她就看到宋惠又不打招呼地進來。
母親站在書桌前,轉身看到她,眉頭擰著,“菀菀,這是誰給你的?”
她手裡正拿著那一封秦蘇給她的“情書”。
向菀還沒來記得看裡麵的內容,懵懵地接過來。
眼睛一掃,捕捉到幾個“想你想得睡不著覺”“我的心肝寶貝”“命都給你”等詞彙短句。
在宋惠尖銳的目光中,就算是向菀,也結結實實地打了個激靈,雞皮疙瘩起滿身。
好吧,她就不該相信一個語文剛及格的女生能寫出什麼文藝風的情書。
接下來,宋惠關上門,對女兒進行了長達半個小時的說教。
向菀左耳進右耳出,心裡默背古詩詞。
次日一大早,路家所有傭人都知道向菀在學校早戀的事。
向菀也就放下心,專注改月考試卷的錯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