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懿、張浩楠和祝椿率先坐在了客廳的軟沙發上，晏為貞也走進屋裡，殷勤地從冰箱裡拿出幾罐冰可樂放在他們麵前，她和李問棠匆匆對視了一眼，就在他們的一聲輕哼下，哆哆嗦嗦地跌坐在他們正對麵的鐵板凳上。

是的，鐵板凳，坐得屁股陰涼的那種。

晏為貞默默在心底給自己點了首苦命的BGM。

——鐵門啊鐵窗啊鐵鎖鏈……

李問棠慢悠悠地走進客廳，他在晏為貞無聲的催促下，波瀾不驚地坐在她身旁。

龐懿見人都到齊了，輕咳一聲，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晏為貞，你先老實交代！你不是……”

她心裡還有點怕李問棠，偷偷瞥了眼他，隨後頂著張“我是慫貨”的臉跑到晏為貞的身側，在她耳旁小聲地問：“你不是前幾天還跟我說最討厭的人是李問棠嗎？怎麼也不說一聲，就又讓他住進你家了。虧我之前還堅定不移地站在你這邊，毫無保留地跟你一起討厭他。你都不知道，從開學到現在，我給李問棠送了多少個白眼啦！你這樣顯得我很呆好不好！”

晏為貞賠笑道：“這不是有特殊情況嘛，而且他當時沒地方住，我要是也不收留他的話，他可能真要去睡大馬路了。你說，這事要放你身上，你會怎麼選？”

龐懿又看了一眼李問棠，正巧對上他望過來的、莫名其妙的視線，她心裡一驚，徹底敗下陣來。她有罪，她不該問這樣的問題，畢竟誰會舍得讓長著這麼張臉的人去睡大馬路啊！萬一被壞人欺負了怎麼辦！

“好吧。”龐懿扭頭輕哼一聲，背手又走回沙發邊，重新坐下。她尷尬的時候，一分鐘得有八百個小動作，摸摸手指，又看看指甲，半天才憋出一句，“那你們現在……發展成什麼關係了？”

“？”

聽及此，張浩楠和祝椿也好奇地看了過來。

像在看猴。

晏為貞倒吸一口涼氣，在心底大鬨龐懿問的這些都是什麼狗屁問題！嘴上卻老實巴交地回答著：“朋友，當然是朋友，我和李問棠之間隻能是最最最純潔的朋友關係！”

她想喝口可樂壓壓驚，但指尖剛觸到瓶罐，就被李問棠擋開了。他搶走放在她麵前的那罐可樂，用紙巾擦乾表麵的水霧，捏在掌心暖著，半分鐘後，他單手拉開拉環，將可樂重新放回她手邊。

晏為貞疑惑地看著他這套絲滑的小操作，坐在對麵的其餘三人也都震驚了。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李問棠又打開了自己麵前的那罐，仰頭喝了幾口，垂眸的那瞬，他才說：“哦，晏為貞胃不好，不能喝冰的東西。”

隔了十秒時間，他發現對麵三人的視線還落在他身上，於是抬眸看了回去，佯裝疑惑地問道：“你們不知道嗎？她胃不好，平時不能吃太辣的東西，雖然她喜歡吃；也不能喝太冰的東西，雖然她很愛喝……我看你們都挺閒的，要不以後幫我多關注關注她飲食方麵的問題？不然又跟之前一樣暈過去了，卻沒人發現，那可怎麼辦才好？”

“……”

沉默尷尬的氣氛一瞬間蔓延過整片客廳。

龐懿和祝椿默默地對視了一眼。

張浩楠在身側給他比了個大拇指，滿眼都是“哥你果真是個牛人”的敬佩。

晏為貞隻是垂眸看向了手旁那罐還有留有他手心溫度的可樂，一臉懵逼。

她拿也不是，不拿好像……又有點饞。

隻有祝椿抓住了他話裡的重點，也就是“挺閒”二字，立刻明白了他此刻的意思。她不動聲色地掐了把龐懿的胳膊，女孩疼得驚呼一聲，誇張地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她不解地看向祝椿，反應了許久後才從祝椿的眸中讀出了撤退的意思，好在她反應足夠迅速，一手挽住祝椿的胳膊，又垂眸瞥了眼礙眼的張浩楠，下瞬揪起他的袖口就將他往門口拉。

龐懿覺得，祝椿簡直就是她的救星。鬼知道她今晚對著李問棠這尊佛笑了多少次。但凡他掃過來一眼，她就回他一笑。她臉都要笑僵了，結果人家就隻有那一副表情，不苟言笑，冷得像塊冰，最後唬得龐懿眼淚差點掉下來了。

這世界上怎麼會有人長得風流倜儻、相貌堂堂，結果卻是個刀人不眨眼的冷麵閻王！她有罪，她那個時候為什麼會有如此腦抽的想法，偏偏要去堵這麼個玉修羅啊！

直到龐懿站在自家門前，看到她家田女士叉腰一臉凶相，指著她的鼻子就零幀開罵後，她才真切地鬆了口氣。

阿彌陀佛，感謝田女士的指責。

她以後再也不敢這麼做了。

感謝重生，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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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模結束後，學校再次給高三年級放了一天假，再加上為期兩天的大周末，那是相當有良心的小假期。放假前的最後一節課是自習課，在全班同學都已經開始鬆懈，就等著放學的情況下，老秦抱著一疊書晃到了教室附近。

有幾個坐在窗邊的同學注意到了他，用力拍了幾下桌子，原本還挺吵鬨的教室瞬間安靜了下來，老秦剛走到5班教室門口，就瞧見他們班的姑娘小子們都在認真地埋頭看書，他心中有些詫異，臉上也立馬掛上了滿足的笑，輕手輕腳地走進教室，將書放在講桌上。

他沒急著跟同學說這趟來教室的目的，隻是背手繞著教室先走了一圈，等再次繞回講桌時，才笑意盈盈地開口：“挺好，看見大家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安靜地寫作業，我很高興。”

有人心虛地咳了幾聲。

老秦權當沒聽見，拉過板凳坐下。他視線掃過下麵烏泱泱一片正埋著腦袋看書的學生，心中又多了幾分踏實。

“離首考還有最後一個月左右的時間，這次還有語文、數學的兩門學考，這就代表著每一科你們都不能懈怠，學習任務非常之重。”

老秦揉揉眼睛，又說：“我有時候也很心疼你們，我教出了無數屆學生，之前每到這時候就有很多人會因為壓力大而感冒發燒，我看著你們壓低咳嗽聲埋頭學習，站在寒風中拚命背書，心裡也很不好受……”

“算了，不說這些壓抑的話題了。上次適應考的成績，我已經分析過了，”老秦說這句話時還語氣平平，但很快就切換成了雀躍的語氣，“我們班進步很大！特彆是語文，平均分都已經擠進年紀前六了，其次就是英語，劉老師前幾天看到成績後，一個人躲辦公室裡哭呢。這次數學也好了很多，我就說，我們5班的孩子不是不聰明，隻是少了點讀書的勁。你們看，這次你們就表現得很好！”

“老師希望你們能夠再接再厲，再創輝煌！”

台下的學生都昂起腦袋，怔怔地看向他。

老秦笑著從包裡拿出那份被他盤到包漿的成績單，指了指身側的書，說道：“老師家附近的書店停業，全店一折清倉處理，我買了好多，這些書我就當作獎勵送給你們。”

大半個班的人在聽到他這句話後，都閃著雙亮晶晶的眼期待地看他。

老秦挑挑眉，又說：“但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真是，賣了好大一個關子。

這下，大半中的大半人又將腦袋低了回去。很快，角落裡就傳出了幾句特意壓低音量的交談聲。

“切，我還以為每個人都有呢。白激動了。”

“彆又是什麼進步最大的送三本之類的吧？”

“媽呀。我初中老師就愛搞這套。不過，不得不說，這套確實好使，我初中讀的那個班裡就有人為了本書拚死拚活地學，最後超常發揮考進重高了。”

“我隻能說，還不如給我發錢呢，錢發的越多，我越拚！我拚出我這條命也無所謂！”

“你們看那疊書包得都花裡胡哨的，裡麵彆是什麼《五三》、《必刷題》、《步步高》吧？”

“那可太秀了，這書白送我我都不要！”

老秦自然聽到了他們的討論，他轉了轉眼珠，兀地出聲：“後門旁邊的那一窩……”

那一窩同學嚇得抱住腦袋，立刻噤了聲。

“你們說對了一半。這樣，反正也快下課了，我們就放鬆放鬆，來個有獎競猜吧，你們如果在下課前能猜對規則的話，我給對的人也送一本。”

班級裡鴉雀無聲，老秦失了麵子，尷尬扶額。

晏為貞對獎勵並不感興趣，但在全班都不理老秦的情況下，她覺得自己還是得起來活躍一下氣氛的，於是她便主動打破了這份尷尬。

“老秦是語文老師，我猜這次語文考試的前三名肯定都有獎勵！老秦還是班主任，我猜總成績在班級排前三的，再加上進步最多的人，也都有獎勵，我說的是不是啊，老秦！”

老秦也不想耽誤太多時間，他垂眸瞧了眼手表後，便接著晏為貞的話繼續講：“對！不止這次，以後每次考試之後，我都會給大家發獎勵。我知道你們這段時間備考都很辛苦，所以挑書的時候就特意選了些閒書，至少看著不累，還能多積累點素材，沒準考試也能用上。”

“好！那先給晏為貞同學發一本。”

老秦說到做到，挑了本最適合她的書，讓前排同學傳給她。晏為貞還挺好奇老秦會買什麼閒書，於是在書本剛到手後，就選擇拆了那份花裡胡哨的包裝，看看裡麵的內容。

她扒了幾層外殼，才看到書名。

——《青年文摘》

跟她期待的閒書，還是有一定區彆的……

晏為貞瞬間蔫了，她將書塞進書包裡，準備繼續去算方才做了一半的數學題。她剛給草稿紙翻了個頁，老秦就又叫到了她的名字。

“晏為貞，總分624，班級第二，年級三十五。”

晏為貞放下筆，她稍抬了點頭，就先瞧見了祝椿手裡的那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

祝椿側頭無語地衝她笑了笑，隨即便將書塞進桌兜裡雪藏了。正巧晏為貞的第二本書也經過層層傳遞，到了她的手裡。她心裡已經沒了期待，就當是享受拆盲盒的快樂，將毫無懸念的書從廢紙堆裡剝了出來。

一本《說話的藝術》閃亮地躺在她麵前。

晏為貞和祝椿對視一眼，同樣無語地笑出了聲。

……

老秦情緒被調動起來了，他手裡握著最後一本書，正在成績單上找它的幸運主人：“龐懿！總分552，班級第六，年級一百七十八。我開學第一天就說過，龐懿同學要是多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就一定能進步。瞧瞧，上個學期的十校聯考，龐懿同學還隻考了510來分……”

龐懿迫不及待地去接老秦手裡的書，還沒走到位置就已經開始拆了。裡麵的書剛露出半個角，她嘴角的笑意就沒了，晏為貞踮起腳去看，真好，又是一本初中必讀書目。

龐懿就是方才老秦點名過的那一窩的其中一人，其餘人看見她捧著本《蘇東坡傳》回來了，都在垂頭憋笑。

“我就說老秦怎麼會突然好心給我們送書，原來在這等我們。”

“本來就不該抱有太多期待。”

“老秦腦回路有多奇葩，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

龐懿不信邪地翻開書，剛看了幾眼，就將腦袋埋了進去。

蒼天呐！誰懂啊！她在高中最最最榮譽的時刻，得到的禮物竟然是一本……初中必讀書目？！

龐懿欲哭無淚：“這書可真沒邊界感啊！我都高三了，初中的書就彆來碰瓷啦！”

嗚嗚嗚嗚嗚。

-

下課鈴聲終於響了。

還沒等老秦說完結語，同學們就提著收拾好的書包跑出了教室。老秦胳膊抻在講桌上，一副欲言又止的便秘模樣，他愣怔地望著眼前學生一哄而散的教室，終是尷尬地收回手，抱上公文包走遠了。

龐懿收拾好東西後，便跑來晏為貞和祝椿的座位旁等她們：“我媽說明晚帶我去吃海底撈！你們有時間嗎？”

晏為貞放假準備回一趟爺爺奶奶家，她過會兒就要去趕最晚的那輛大巴回去，於是便拒絕了龐懿。龐懿撇了撇嘴，又看向祝椿。祝椿家離學校很遠，她沒法為了一頓海底撈來回跑。

龐懿心情down到極點，蔫蔫地趴在祝椿的桌上看她們：“不是說好了一起去的嗎？結果最後又隻有我一個人了。”

晏為貞收拾東西的動作一頓：“張浩楠呢？他不陪你一起嗎？”

“他家佟女士的侄女明天結婚，他忙著喝喜酒去呢。本以為你倆肯定會陪我的，但是突然一想，蕎蕎你也好久沒去爺爺奶奶家了，你爺爺奶奶歲數這麼大，你回去還能照顧他們。椿兒家離得本來就遠……唉，算了，你說我要不要跟田女士商量換個時間呢？”龐懿眨眨眼睛，又道，“我主要是想和你們一起。跟家人哪時候吃都行，但是我們都沒有一起出去聚過餐。為什麼把我們幾個湊到一起，就這麼難呢？”

“對不起嘛。”晏為貞跑到她身旁，搖了搖她的胳膊，跟她道歉。

“我又沒怪你們，都彆道歉！”

晏為貞收拾好了作業，拉著龐懿和祝椿出了教室。龐懿心情不佳，晏為貞注意到了她的情緒，往她身上靠了靠，柔聲說：“那怎麼辦嘛，要不我明天回來陪你？”

“彆！你這樣顯得我很自私，你還是多陪陪你爺爺奶奶吧，他們一定都很想你。”

祝椿：“那我來陪你？”

“彆！你爸爸給你的零花錢本來就不多，你這麼來來回回地折騰，又要花上不少錢！”龐懿再次點明，“你們都彆來，聽到了嗎？不然我會覺得愧疚的……”

晏為貞揉揉她的腦袋，說：“知道了。”

剛走出幾步，她餘光就瞥見了站在2樓樓梯口轉角處的某個身影。

晏為貞覺得眼熟，拉著龐懿和祝椿又退了回去。那瞬間，男孩正巧抬眸朝她看了過來。

是李問棠。

他合上書，朝她靠近了幾步。

晏為貞有些意外，直愣愣地看向他，她動了動唇，許久才聽見自己的聲音：“你……怎麼會在這裡？”

李問棠看了一眼祝椿和龐懿，朝她們點了下頭打完招呼後，就笑著看向晏為貞，他歪著腦袋，眸中藏著點點光亮：“我在等你。”

“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