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1)

“笑什麼?”身後突然傳出一道聲音。

晏為貞被嚇了一跳,反應過來是李問棠後,她迅速扯下嘴角恢複原狀,回眸朝身後看去。男孩斜靠在廚房的推門上,他雙臂抱在胸前,見她看向自己,稍揚眉梢。

倏爾,他勾起嘴角,皮笑肉卻沒笑。

嚇死個人啦!

但此刻。

周身的氣壓實在有點不對勁。

晏為貞剛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就見他快步走到她對麵的座位坐下,還來無影去有風的。

真像個……腳不著地的阿飄。

他趁晏為貞放空的間隙,忽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滾燙的觸感倏然傳過她的四肢百骸。晏為貞一驚,掀起眼眸瞪他。

但很快她就被他淡漠的視線所擊敗。

“他剛剛是握的你這裡嗎?”

晏為貞:“……?”

男孩骨節分明的指稍挪了些位置,輕輕貼在她手腕的外側,冰涼的指尖輕戳著她的皮膚。

晏為貞瞪了他一眼,迅速抽回手,呼吸因莫名其妙騰起的怒意而變得有些慌亂:“想說什麼就直說,怎麼還動手動腳的。你到底想乾嘛?”

“他怎麼就能牽你的手?”

晏為貞愣了下,反問:“你說的是……誰?”

“就下午我看到的那個男生。”

他的這個回答,能讓她更加確定自己方才的那個大膽而又天真的想法。

即使她已經否認過無數遍了。

不可能的。

他可是向來都很理智的李問棠。

而她怎麼可能會影響到他。

就像現在,她下意識的。

依舊在否認。

但他剛剛做給她看的那個隨意輕點的動作,就是梁悟同下午在歸納室裡做過的那個。

晏為貞一直都知道李問棠很記仇。

不管是哪方麵的仇,他都能記很久。

雖然他表麵上總是雲淡風輕的,但他的內心並不見得就有他這張臉一半乾淨。因為她見過他陰暗的那麵,偶然間,在無人角落。她看著他擦乾淨帶血的掌心,眸光很冷。

他打了人。

幾乎快廢了那個男生的一隻手。

晏為貞那時候就覺得,他真的好裝。

簡直就是隻表裡不一的狐狸。

不過,現在。

她和梁悟同之間的關係。

跟他又有什麼關係啊!

晏為貞淡然回他:“因為我們是好朋友。”

他神色頓了頓,猶豫了許久,才說:“那我呢?”

“你?”晏為貞笑了,抬眸看他,“你不算。”

“……那我在你這,算什麼?”

“真要算起來的話,你本來隻是我的同校同學,但因為我好心收留了你,所以現在大概能算是室友了吧。”

他眸中突然漏出一絲悲傷:“真的隻能是……室友和同學的關係了嗎?”

晏為貞衝他點頭:“僅此而已。”

“但我們之前明明也是朋友的,我們……”

晏為貞知道自己聽不得他接下來要說的東西,她怕自己再次心軟。李問棠這個人,最擅長博人同情,她已經在他身上栽過一次了,且摔得遍體鱗傷。

她可不想再有第二次。

彆再給他辯解的機會了。

不然,跌倒的次數隻會越來越多。

而後果,恐怕也會不堪設想。

於是,她打斷了他:“嚴謹點,大學霸,不是我們,是我和你。還有,彆跟我提以前,這樣隻會讓我更加討厭你。”

李問棠眼睫輕顫了下,他知道自己的解釋在晏為貞心裡不會有任何轉圜的餘地,她對自己的印象已經先入為主了,她或許一直都覺得他是個言而無信的人。

而他,這次依舊是帶著目的來的。

他的接近確實如彆人所說的那樣,每次都帶有極強的目的性,那天連張浩楠都看出來了,晏為貞這麼聰明,她怎麼會看不出來。她願意收留他,或許也隻是看在了晏叔的麵子上而已。

她從來都是個很有原則的人。

然後他聽到她說:“可是李問棠,你不配。”

不配什麼?

不配得到她的好。

現在,就連得到她的討厭,他都不配了。

他知道的。

他都知道的。

可是,他不甘心啊。

他不甘心就這樣和她沒了關係。

所以他又借著賭約,來到了她的身邊。

他和她所有的一切,就是從賭約開始,從那句“你信不信,根本沒人會喜歡你”開始,從那句“好啊,那你就去試試,看看你能不能博得她的同情”開始,到現在,他又帶著新的賭約,從頭開始。

他埋下的謊,要用無數個理由去圓。

但此刻,不知是什麼樣的情緒在他心底蔓生,他隻想毀掉約定,斷掉雜念,他不願再做任何人的傀儡,他隻想向陽而生。

因為,他羨慕了。

羨慕那個男孩擁有了曾經照亮過他世界的太陽。

可明明他才是先來的那個。

原本能陪在她身邊的人——

應該是他的。

-

才開學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晏為貞的筆袋已經空了。

難得一個空閒的周末,她約上龐懿和祝椿一起去文具批發市場裡挑選文具。

晏為貞很喜歡一些花裡胡哨的東西。小時候,晏城為了培養她的動腦能力,便將她送去練了繪畫和圍棋,而那時候的她卻唯獨隻對繪畫有很大的興趣,於是老晏就斷了她的圍棋課,著重去培養她的繪畫能力。

就此,也鍛煉出了她如今一到無聊的時候,就愛往書本裡畫畫的怪癖。

擁有這個怪癖的同時,晏為貞也有特彆嚴重的強迫症。她總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方麵很愛乾淨,比如喜歡整理試卷。所以她進了市場後就輕門熟路地跑去收納袋專區挑了很多文件袋。她從小就喜歡色彩鮮豔的東西,基本上把每個她覺得好看的顏色,都裝進了購物籃裡。

才隻逛了收納袋專區,她的小籃子就已經裝上一半了。晏為貞順著箭頭的方向走到賣筆和筆芯的專區,正巧碰到在挑筆的龐懿,女孩回眸瞧了眼她的籃子,差點驚掉下巴。

“晏為貞,你買這麼多收納袋乾嘛?”

晏為貞仔細分析道:“其實我買的也不算很多,咱們主課的卷子這麼多,裝語數英的就起碼要每門三個了吧,然後再加上選課三門,我總共就買了十五個,我還怕買的不夠多呢!”

祝椿也提著籃子擠了過來。

龐懿撓撓後腦勺,有些納悶:“我看你倆還真是共用一條腦神經的,一個買一打沒什麼用的收納袋,一個買一筐用處好像也不大的彩色膠布。椿兒,我就問你,這些個破膠布既貼不住東西,又花裡胡哨的,你買它們來乾什麼?”

晏為貞聞言,被成功種草,立即插了句:“椿兒,你這膠帶是在那裡找來的!我好喜歡這些顏色!我也要買!”

祝椿抬高眼鏡,瞥了眼此刻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的龐懿,繼而挽住晏為貞的胳膊,轉身帶她往回走:“不乾什麼,單純就是覺得買點花裡胡哨的東西放在看得見的地方,每天起來看一看,拜一拜,身心都會變得非常愉悅。”

龐懿開始動搖:“真的這麼見效嗎?”

“不清楚,可能是心理作用來的吧。”

龐懿:“……”

祝椿又說:“馬上又要二模了,我得靠這些膠帶續命。”

三人擠到貨架前,各自挑了幾卷膠帶後才慢吞吞地挪回賣筆和筆芯的專櫃前挑選。

買完文具後,時間還早,向來愛規劃的時間管理大師龐懿提議要趁此機會去附近新開的那家臨隙曆史展覽館轉轉。

晏為貞前幾天跟李問棠鬨了彆扭,甚至剛剛還在心裡發過毒誓,誰先理對方,誰就是狗。沒錯,她就是這麼無聊,依舊幼稚。所以,她對龐懿的提議沒有任何異議。

祝椿也表示在學校宿舍呆著很無聊,正好可以在外麵逛逛,給自己放鬆和透口氣的時間。

三人的想法達成一致後,龐懿就提著大包小包費力地從兜裡掏出手機,開始在網上查找去展覽館所需要帶的證件。

臨隙曆史展覽館上個月月底才剛營業,為了吸引更多的當地居民過來參觀,展覽館的工作人員光在這半個月的時間內,就已經輪換使用了好幾種策略。

包括,未成年人免費參觀、當地居民攜帶身份證就可以進入場館,甚至有幾天時間,整個場館直接對外開放。

但這些依舊沒有吸引到遊客。

其實是因為臨隙當地的居民對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地方早已有幾百種不同版本的曆史故事流傳下來。即使是沒什麼依據的野史,他們也都討論得津津樂道,以至於對這些枯燥且文縐縐的真實故事感到乏味。

“我剛查了下,最近幾天展覽館都還在對外開放誒。不用帶任何證件就可以直接進去啦!”龐懿將手機重新揣回兜裡,挽上晏為貞和祝椿的胳膊後,就快速地奔跑起來,“快走快走,網上那些去過的人都說,過了三點半就要收費啦!”

晏為貞被她拎得差點沒提上那口氣,等緩好氣息後,她才小聲吐槽:“你要不要先聽聽自己都在說什麼,前一句剛說是全天對外開放,後一句又說三點半之後要收費,到底是怎麼搞的,你要不要先看仔細?”

“管它呢!咱隻要三點半之前跑到,不就是免費的嘛!”

好像是這麼個道理。

晏為貞用此刻已經有些跑到缺氧的腦袋費力地思考了遍她方才話裡的邏輯關係,認同地點了下頭。

龐懿帶著她們跑到展覽館的時候,正好是三點半。大堂的工作人員為難地看了眼她們,半晌後,笑著衝她們點頭,偷偷將她們放了進來。

晏為貞其實對這些都不太感興趣,她放慢步調,慢慢在龐懿和祝椿身後跟著。她越看這些史詩級彆的文案就越覺得無聊,於是便插上耳機,開始聽英語聽力。

耳旁傳來一串接一串流利的英文,輕易將其餘的聲音都隔絕在外。走在前麵的龐懿時而蹦蹦跳跳著回眸瞥她幾眼,見她還跟著,便又興致高漲地拉著祝椿跑到彆處去看。

晏為貞有些走累了,正巧來到樓梯口旁,她挑了一處最顯眼的位置坐下,隨後從帆布包裡找出手機,給龐懿和祝椿分彆發了一條消息,說明自己此刻的情況。

[砰砰,是誰的心在跳:收到收到!]

[春天在哪裡:我也累了,馬上就過來。]

晏為貞將手機收回帆布包裡。

聽多了英語聽力,晏為貞隻覺得一字一頓敲在她耳朵裡的全都是些不容忽視的白噪音。後來聽著聽著,她就開始發呆。

女孩安靜地坐在位置上,垂眸盯著地板看。

她在想,爸爸和周阿姨會什麼時候回來,距離他們上次通電話都已經快過去半個月了。

她在想,如果爸爸和周阿姨回來了的話,她該怎麼去跟他們交代自己在沒有報備一聲的情況下,就心軟收留了李問棠這事。

她在想,那天那件事到底是不是她做錯了。

她在想,李問棠怎麼還是這麼討厭,都不知道要來主動找她說說話的。

她在想……

那刻,鼻尖濃重的消毒水氣味被一道好聞的茉莉花香所取代。

好像是她家洗衣液的香味。

晏為貞眼睫一顫。

沒給她任何反應的時間,男孩就在她的身旁坐下。片刻後,他突然抬起指尖將她臉側垂下的碎發彆到耳後,繼而摘下了她的一隻耳機。

他冰涼的指刮在她的頸上。

很輕。

很癢。

半晌後。

她聽到了他清冽的聲音掉在耳畔。

似是帶了一陣委屈過後的濕漉。

他說:“彆不理我。”

“晏為貞,我找你很久了。”

“以後能不能彆再躲那麼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