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 / 1)

晏為貞說不清楚此刻是怎樣的心情。

明明在前不久,她還在期待李問棠能主動來找自己。

但當他真的出現在自己麵前時,她又及其彆扭地將他晾在了一邊。她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點位置,與他拉開距離。

原本快要觸到的兩隻手,在她大幅度移動的動作做出後,突然毫無征兆地碰在一起。

他冰涼的指貼在她的手背上,激得她的手臂迅速泛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晏為貞迅速收回手,欲蓋彌彰地揣進口袋裡。

可心中那陣不合時宜的悸動,卻無法隱藏。

男孩坐在一旁,側眸輕輕瞧了她一眼,半晌後,倏然出聲喊了她的名字:“我不是故意來打擾你的,我就是覺得我……”

“就是覺得那件事確實是我太激動了。”

晏為貞佯裝在聽聽力,沒有回他。

“我跟你道歉。”

“我確實沒資格,也確實不配。”

晏為貞動了動唇,不知道怎麼開口。

其實她早就看到李問棠跟在她們身後一起進了展覽館,她也看到他猶豫了許久後,才腳步慌亂地走到她麵前。

她覺得,他一定是有話要跟自己說。所以為了能夠聽清他接下來要跟自己說的話,她提前將插在手機上的有線耳機給拔了。

她感受到他的指尖擦過她的臉頰,繼而摘掉她的一隻耳機。

但其實,她都能聽見。

包括,他在沒摘下她耳機前說的那句話。

他說:“終於找到你了,還好這次沒跟丟。”

晏為貞從小就愛胡思亂想。她的鬼點子本就很多,再加上思維比較發散,在很多情況下她都在想七想八,所以大家有時候都不太能理解她的腦回路。

聽到他這句話後,她避免不了又開始亂想。

她會想,還有哪次,或是哪幾次,他在她身後跟丟過。

她會想,他為什麼要跟著她。

她會想,他都是什麼時候跟的她,晚上,還是白天。

她會想,他這麼怕黑,如果是在晚上的話,他跟丟之後,會不會覺得害怕。

但此刻,聽到他最後那句自我懷疑的話後,晏為貞才真正認識到,原來錯的好像一直都是她,是她總喜歡將自己的意願強加在他身上。他從頭到尾,又有什麼錯啊。

不過就是突然闖進了她的生活。

成為了她單方麵承認過的朋友。

跟她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

然後走了。

人有悲歡離合。

離開,那不是常有的事。

他沒錯的。

晏為貞理清自己的思緒,抬眸,開口喊他:“李問棠。”

“你沒錯,彆再懷疑自己了。”

“我和你之間沒有什麼配不配的關係。如果隻是同學或室友,好像根本不需要配不配得上這詞,你說對不對?”

她的回答,好像比那天說的那些狠話,還要決絕。

李問棠的胸口似是被刀尖猛紮了下。

疼。

持久的鈍痛。

但每當他想開口戳破那些謊言時,他腦子都會有道聲音在提醒著他:李問棠,快停下!媽媽交給你的任務還沒有完成,你暫時還不能暴露!

他想過跟她解釋的,卻不知從何說起。

所以到了最後,他隻輕聲跟她說了一句話。

他說:“但是對於我來說,是很重要的。”

就像魚不能沒有水。

人不能沒有氧氣。

而她,可是他曾經努力想要從中汲取力量的太陽啊。

她是他的藍色心事,是出現在他生命中,獨一無二的珍寶。

而此時此刻,他卻隻能看著她像一顆遙遠的天體,慢慢地朝著遠方紅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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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隙三中每周一早讀前都會舉行升旗儀式。這是早幾屆校長就定下來的硬性規定,後麵新上任的校領導都覺得很有用,於是就一直沿用了下來。

以至於,後來各班班主任就借此機會讓學生們能夠早點去學校早讀。

周一清晨,晏為貞早早地起了床。

她打著哈欠出房間的時候,正巧碰見從衛生間裡出來的李問棠。

男孩垂著腦袋在係胸前的紐扣,聽見她開門的聲音後,迅速抬眸瞧了她一眼。晏為貞正想與他對視,他卻眼神躲閃地挪開視線。

他臉色不太好,看上去似是有些蒼白。

晏為貞心裡莫名升上一陣擔心的情緒。她下意識地朝他靠近了幾步,蹙起眉心問他:“你沒事吧,怎麼臉色看上去不太好?”

話音剛落,她的手背就貼上了他的額心。

跟在班級隔壁的那間儲物間裡一樣的動作。

也依舊能在他心裡泛起陣陣漣漪。

李問棠站在原地愣著,他按住紐扣的動作頓住,指尖微蜷,緊攥住領口。

下瞬,女孩收回掌心,保持著方才傾身探向他的姿勢,在自己的額頭上也摸了摸。須臾幾秒,她喃喃出聲:“好像也沒發燒吧。”

她抬眸看向他,碰巧對上了他還沒來得及收去的、熾熱的目光。

晏為貞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都對他做了什麼,她往後退開了半步,立刻斂起眼眸。但撇開的那秒,她意外瞄見了男孩微紅的耳朵。他微張著唇,神色慌亂。

片刻後,李問棠才反應過來,捏拳抵在唇邊輕咳了聲,嗓音低啞地回她:“我沒事的,就是昨晚作業寫得有點晚,後來睡覺忘記關窗。可能就是那會兒有點著涼了。”

晏為貞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他說自己作業寫到很晚”上,她掀眸瞧了瞧他此刻確實有些發黑的眼底,在內心由衷地感歎他,並對他再次投去了崇高的注目禮。

果然大佬就是跟她不一樣,既有天賦又會努力!

晏為貞早就想在他那裡偷學習方法了,於是趁此機會,她狗腿地跑去廚房,從冰箱裡找出自己昨天剛去超市買來的三明治放進微波爐裡。熱好後,她走路帶風地跑回他麵前。

李問棠依舊有些懵。

在他的印象裡,他們大前天還在冷戰,前天他才剛準備把話說開,卻直接慘遭她的打斷。後來,她甚至還直接大手一揮表示反正隻是暫時的室友關係,以後能少接觸就最好彆接觸。

為此,他昨天連飯都沒好好吃。

早餐的時候,他看見她穿著漂亮的小裙子出了門。

午飯的時候,他瞧著她臉上燦若桃花地回來。

晚飯的時候,她甚至還換了套衣服,剛及腰線的短吊帶上衣配上高腰牛仔褲,正好勾勒出了她曼妙的身材曲線,繼而他望見她隨意從門口的掛衣架上拿了頂帽子壓在頭上,提上垃圾哼著小曲就出了門。

她回來的時候,已經快接近七點。

女孩笑意盈盈地推開門進來,手上還提著帶附近超市的購物袋。

彼時,李問棠正在洗碗。

她一聲不吭地進了廚房,輕手輕腳地將買的東西全都塞進了冰箱。

李問棠聽見身後的動靜,轉過身,就瞧見她關上冰箱門,將他的視線隔絕在外。

他動了動唇,想開口詢問她:“你……”

她沒聽見,轉身走了。

他當時就在想,該怎麼辦才好,就這樣被她給冷落了。而現在的這一切,對於他來說實在太過於熟悉了。好像真的跟他媽媽說的那樣,沒人會喜歡他。就算他再怎麼去討好,他都是會被拋棄的那個。

李問棠斂起眼眸,落魄地垂下頭去。

他今天會臉色不好,哪是什麼作業寫到太晚,睡覺忘記關窗的緣故。

其實就是因為她這幾天說的那幾句話罷了。

她說,可是李問棠,你不配。

她說,你沒錯,錯的是我。

她說,如果隻是同學或舍友,根本不需要配不配得上這個詞。

就這幾句話,讓他徹夜難眠。

他翻來覆去睡不著,起身又躺下,最後渾渾噩噩地坐到書桌前,打開習題冊,剛看了兩眼題目便覺得有些眼花,他泄氣地合上書,靠著椅背,抬眸看向窗外月明如晝的星空。

他突然想起晏為貞小時候問過他的問題。

她說,你的小名叫星星,那你會像天上的星星那樣,一直陪在我身邊嗎?

他到現在都記得自己當時有多後悔,說下那句違心的話。

他說,如果可以的話,我會選擇陪在你身邊。

光這幾個字,他就已經在腦子裡拆合了無數遍。而他本來要跟她說的話,可能會更過分。但他不忍心看到晏為貞眼裡的光,會因為他,散了。

因為,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一直陪在她身邊。

他從來到她身邊開始,就一直都帶著謊言。

他……一直都在騙她。

她討厭他,正常。

她覺得他不配得到她的好,也正常。

這些想法出現在晏為貞身上,都在正常不過了。

那他怎麼還是會在聽到她說出那些話後,難過地有些想哭呢。

到底是怎樣的情緒在心底蔓延,才會讓他產生了非她不可的想法。

而此刻。

看到晏為貞笑著站在自己麵前,她手裡還端著一盤三明治。

這是她昨天和彆人在外麵買的。

他突然很好奇,和她一起去逛超市的,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

是那天被他撞見,和她很親密的那個男生嗎?

他真的好想問明白,問清楚。

但下瞬迅速回歸身體的理智告訴他,李問棠,彆再作死了。

珍惜當下吧,至少她現在願意理你了。

彆忘了那天就是因為這樣,才讓她說出那些話的。

他知道自己這輩子或許都會寄人籬下,都要努力討好。

所以,他早已懂得如何去看彆人的臉色生活。

晏為貞不合時宜地出聲:“李問棠!”

李問棠迅速回神,挪回目光與她平視。眼前那像黑曜石般漆黑的眸此刻一眨不眨地緊鎖著他,一如年少時懵懂單純的她,讓他一眼醉在其中。

晏為貞將盤子獻寶似的遞到他麵前,開口道:“大學霸,你平時都做什麼類型的習題冊?或者說你有什麼好用的學習方法?再不濟,你的學習筆記能借給我看看嗎?”

原來隻是為了學習。

確實也隻能是為了學習。

李問棠在心底自嘲地嗤笑了聲,繼而瞥了眼她手中的三明治。

那刻,他腦子裡隻有一個想法。

一定要找個跟她手中這個三明治得到方式一樣的法子。

離她更近些。

再近些。

不隻是同學或舍友的關係。

也不隻是為了學習。

而是其他的一切。

一切能讓他留在她身邊的方法。

然後,他聽見自己說:“借你可以,但你得答應我一個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