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晏為貞起得很早。她昨晚睡得不太好，起來的時候眼底青黑，黑眼圈很重。

她渾渾噩噩地抱著校服去衛生間洗漱，路過客廳的時候正好碰見了提上早餐準備出門的李問棠。

晏為貞瞬間清醒，抬眸瞥了眼時鐘。

6：00。

離早讀還有50分鐘。

學霸果然不一樣啊，連早讀都要爭分奪秒！

晏為貞在心中開始無聲地感歎，隨後趁他沒注意，又將視線重新移回他身上，對他行著崇高的注目禮。

許是被她滾燙的視線灼到，李問棠終於注意到了她，他轉身指了指餐桌上的早餐，衝她開口：“我給你也準備了點早餐，在那邊餐桌上。記得你愛吃湯圓來著，早上起來的時候看到冰箱裡還有，就給你煮了點。你過會兒收拾好了之後，記得把那些都吃完。”

過了幾秒，他繼續補充：“不吃早餐，會變胖。”

晏為貞：“……”

他的這句話成功刺激到了晏為貞。

她趁他轉身去穿鞋的空擋，張牙虎爪地對著他的腦袋打了一套空氣組合拳。男孩換鞋的速度很快，繼而起身，回眸瞥她一眼。她欲蓋彌彰地輕咳了聲，迅速將手背到身後。

“我先去學校了。”

晏為貞麵帶微笑，客氣道：“好的，路上注意安全哦！”

男孩嘴角不易察覺地揚起，須臾幾秒後，輕輕地點了下頭，笑道：“嗯，你也是。”

-

張浩楠已經在樓下等他了。

李問棠將手中準備好的早餐遞給他，張浩楠不肯接，按著他的手推了回去：“你這麼快就忘了嗎？我現在要減肥！”

“快吃，吃完才有力氣運動。”

張浩楠妥協，接過他手中的三明治，湊到唇邊咬了口：“你讓我查的人，我昨天已經拜托彆人去問了。我這邊有問到一點情況。”

“聽說他是他爸媽的老來子，再加上是早產兒，所以從小身體就不太好。他好像跟他媽媽比較親，去年的時候，他媽媽突然去世了，他爸瞞著沒跟他說，他沒見到他媽媽最後一麵，他心裡挺恨他爸的，後來把自己身體給熬壞了，然後休學了一年。他現在好像在6班複讀。”

“我還聽說，他自開學以來，一直都在針對他們班的某個女生，那個女生好像說是他爸新對象的女兒。那女孩跟你一樣也是新轉來的，之前好像在南巷那邊的臨隙二中讀書。”

“因為她媽攀上了臨隙有名的商人，她現在跟著她媽一起生活，所以就轉學過來了。”

“然後，我聽說他已經有半個月沒回家了，他爸好像挺著急的。”

張浩楠又咬了口三明治：“我現在隻知道這些，你如果還想了解其他東西的話，直接微信上告訴我吧，我到時候再幫你問問。”

李問棠衝他點頭：“謝謝你給我打探到的消息，我先拿這些去應付一下就可以了。如果後續還要繼續了解的話，要再麻煩你一下。”

張浩楠親昵地攬過他的肩：“害，咱們不是說好了從今以後都是朋友了的嘛。既然是朋友，那我肯定會儘可能地去幫你。況且，就這點小事，完全都在兄弟我的能力範圍之內好吧。”

他三兩口解決掉了早餐，饜足地咂咂嘴：“不過，李問棠，我之前怎麼都沒發現原來你這麼會做飯的！前不久的蛋餅，還有今天的三明治，味道都很絕的誒！”

“小時候跟在我……跟在彆人身後學的。”

張浩楠跟龐懿一樣，都是神經大條的人。聽到這句話後，他並沒有發現任何異樣，隻是攬著他的肩膀自顧自地往學校的方向走。

臨隙三中的校門一直大開著，而此刻門口正好擠進了幾個捧著書苦讀的高三學生。

張浩楠見此情形，壓低聲音朝李問棠感歎了句：“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6點半前的校園景象。”

李問棠瞥了他一眼，回他：“以後你要是想讓我繼續監督你鍛煉的話，有的是機會能看到這些。”

“臥槽，我怎麼感覺我好像上賊船了！”

“自信點，把感覺那兩個字去掉。”李問棠從口袋裡抽出昨晚給他準備的訓練計劃遞給他，“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先看看吧。”

張浩楠的每日訓練計劃

6：15-6：35 晨跑四圈

9：00-9：25 仰臥起坐5組（一組三次，一次50下）

11：55-12：30 背起5組（一組三次，一次50下）

17：45-18：00 慢跑三圈

張浩楠擦了擦眼睛，湊近去看。

李問棠得逞地挑了挑眉，在他開口前堵他：“是的，你沒看錯，這是你的每日計劃。”

“我、我現在放棄真、真的來得及嗎？”

“來得及，”李問棠垂眸看了眼時間，“現在還沒到6：15，你還有時間思考是否要放棄。”

片刻後，他繼續道：“還有，如果你現在放棄的話，我以後不會再讓你跟我交換情報了。我們之前也說好了的，情報隻是可有可無的籌碼。”

“我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這沒有什麼不好的。而且我也沒有權利去乾涉你的想法，你隨心，我都能接受。”

正在張浩楠猶豫之際，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譏諷的聲音：“呦，這不是張小胖嗎？”

他趁張浩楠和李問棠沒注意的空擋，迅速抽過他們手中的那張紙，不管不顧地放聲讀了出來：“怎麼著，小胖要開始減肥了？”

“你減的下來嗎，兄弟？”

“不會是因為我那天說的那些話吧。天呐，原來你這麼在意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啊！”

張浩楠擰眉瞪他。

他整個人看上去肉肉的，所以經常有人說他的眼神缺少點攻擊性。而此刻他在那個男生眼中，就像隻使勁想用爪子去抓人的貓。

“哎呦，你怎麼還急眼了呢？”

“不是我說，兄弟，都已經高三了，你還是多花點心思在學習上吧，就你那幾張成績單，用來擦屁股我都覺得難受。而且你可彆因為我做這種事，萬一熬出病來了，我是不會給你報銷醫藥費的。”

李問棠將張浩楠擋在身後，抬眸瞧向欺負他的那個人。他眼眸冰冷，那人頓了下，視線探過李問棠，戲謔地看向他身後的人：“喲，還找小助手了呢？省省心吧，都高三……”

李問棠打斷他的話：“你憑什麼欺負人？”

那人眉眼輕挑：“我這就叫欺負人了？”

李問棠瞧著他那副欠兮兮的模樣，蹙起眉心說道：“語言攻擊，侮辱人格，怎麼不算欺負，甚至往嚴重了說，你是在校園霸淩。既然你知道現在是高三，你就應該有某種覺悟，就是管好你自己。”

“你以為你是什麼很厲害的人嗎？嘴上打著為彆人好的口號，卻做著欺負人的事。請你收起你那副自以為是的高傲，根本沒人欠你的。但你，看上去倒是挺欠揍的。”

“不想把事情鬨大的話，就跟張浩楠道個歉。”

那人嗤笑一聲，不以為然地開口：“不是，你誰啊？這是我和張浩楠的事，跟你有屁個關係。我是把張浩楠當朋友，才來勸他的。況且張浩楠本人還沒有什麼反應呢，你就在那狗叫。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麼了不起的正義判官啊！笑死人啦哈哈哈！”

白紙被他隨意丟在地上，並踩了幾腳。

張浩楠垂眸，無力地瞧著那張紙。

李問棠走近，蹲下身撿起，隨後又重新走回他身旁。

張浩楠雙手捏成拳，低咒道：“神經病。”

那個男孩還未走遠。

李問棠抬眸看向他的背影。

“就是他一直在欺負你，是嗎？”

張浩楠垂眸微張著唇，眼眶開始泛紅。

“以後下課我來找你玩。”

張浩楠下意識地搖頭：“不用了……”

他不太想讓彆人看到自己脆弱的那麵。

所以他連龐懿和晏為貞都沒告訴。

“你如果看到我的話，就出來陪陪我吧。”

張浩楠聞言，微愣。

他的眼眶憋得越發紅。

“我最近壓力很大，實在太焦慮了，所以需要跟彆人多談談心。你就很好，讓我覺得特彆舒服，我也很喜歡你的性格，開朗且直爽。其實我很早之前就想跟你做朋友了。”

張浩楠徹底繃不住了。

他蹲下身，抱著膝蓋將腦袋埋了進去。

下瞬，落在耳旁的是男孩堅定的聲音。

“彆怕。”

“我會來找你的。”

“除了晏為貞和龐懿她們。”

“以後，我也可以來保護你。”

“況且他那小把戲，早就是彆人玩剩下的東西，我可以幫你應付。你不要太在意，也不要因為他說的這些而感到難過，浩楠。”

他扯著張浩楠的胳膊將他拉起來，說：“是他的不對，你很好，你沒錯。”

-

臨隙三中出成績的速度向來很慢。先前基本都要起碼五天的時間才能出各科的成績，然後各班班主任還要周末加班理出全班同學的總成績和排名。

晏為貞對這次考試還挺有信心的，上午發過答題卷的三門主科成績其實都在她的正常水平之內，甚至比之前還要再高上幾分，這也讓她更加期待剩下那三門選課的成績。

於是她便主動跟老秦請纓去辦公室整理試卷和成績。

下午的最後一節自修課時，晏為貞按照老秦給出的指示，在規定時間內趕到了試卷歸納室。整理試卷前，最麻煩的就是在眾多雜亂無章的答題卷中找出自己班同學的那幾十張。

光這一點就直接讓很多同學望而卻步。

所以向來嫌麻煩的晏為貞其實也就隻當過這麼一回勇士。

晏為貞到歸納室的時候，門還開著。

裡麵已經有了幾個彆班的人在。

她禮貌地敲了敲門，繼而才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老秦其實特彆雞賊，作為歸納室的老顧客，他早已知道了彆班班主任的調性。為了不讓自己班的同學太過於辛苦，他便把自己吃了無數次的冤枉虧都告訴了他們。

所以他跟晏為貞說的那個時間裡，基本上彆班心細的同學都已經將各班的答題卷分類理好疊在一起了。

而此刻，等晏為貞擠進辦公桌的空隙後，身旁的男生極其自然地將她們班的答題卷遞到了她的手裡。

她呆愣地接過。

“我來的比較早，看到你們班同學的試卷基本上都跟我們班的疊在一起，所以我就都幫你理好了。”熟悉的聲音輕輕地砸在她的耳畔。

晏為貞抬眸朝聲源處看去。

是梁悟同。

他的眼眸亮而澄澈，沒有一絲雜質。身上的白色T恤在陽光下似是閃著耀眼的光芒，他身姿挺拔瘦削，宛如一棵傲立在懸崖邊的孤鬆。

“但是你成績比較好，我還沒找出來，可能在那張桌上放著。對了，還有經常和你一起的那個女孩，她的可能也跟你的在同一堆裡。你們班其他同學的答題卷，我都放在這了。”

晏為貞十分感激他：“謝謝！”

梁悟同聞言，稍稍挑了下右眉，繼而抬起指尖撫平額前被風吹亂的碎發，垂眸盯她：“不是吧，跟我還有必要說謝謝嗎？”

晏為貞笑著朝他搖了搖手中的試卷，同他解釋道：“你花了很多精力幫我理試卷，我理應跟你說聲謝謝。”

梁悟同笑道：“你少來這套。”

晏為貞隻覺得臉頰滾燙，她挪開視線：“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

梁悟同唇邊的梨渦顯露，他抬起指尖握住晏為貞的手腕，準備帶她去找試卷。

下瞬，狹小的歸納室裡又擠進了一個男孩。

他站在門口，落日的餘暉籠罩在他身側。

帶著個黑色的立式耳機，白色的書包背在身前，指尖還堪堪落在拉鏈上。他穿一身整齊的夏季校服，領口的紐扣被他解了一顆，露出了流暢的肩頸曲線。黑色的鴨舌帽下是被遮住的烏發，碎碎密密地蓋住了他本漆黑透亮的眼眸。

他視線落在了晏為貞的身上。

隨後掃向了站在她身旁，此時正捏著她手腕，肩並肩同她說笑的梁悟同。

他原本帶笑的嘴角，肉眼可見地瞥了下去，隨後緩緩恢複了平常的那副淡漠樣。

梁悟同莫名地看他，似是覺得他有些眼熟，半晌後，他稍揚眉梢，回應李問棠此刻似是不太友善的目光。

“13班的是吧。”梁悟同抬手懶散且隨意地指了下身後的辦公桌，說道，“你們班的我給放那了。”

李問棠聞言禮貌地衝他頷首，而後矮下眸子，對上了晏為貞投在他身上的視線。

隻一秒，他便移開了。

他邁開步子，逆著光朝她的方向走來。

晏為貞下意識地反握住梁悟同的手腕，往旁邊退了半步。但她的這些小動作全被李問棠收於眼底，男孩倏然低眼，喉結不動聲色地滾動了下。

他擦過她的肩。

眼尾微紅。

那刻。

沒待她多想，她的掌心又多了張——

小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