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為貞將窗簾拉開一條縫，透過朦朧的窗紗看了眼隔間外麵的情況，隨後稍往後退了點距離，輕聲問道：“你怎麼躲在這裡？”

李問棠歪了歪腦袋，盯著她看了許久。

須臾幾秒，笑著開口：“你也沒跟我說今天會帶你朋友回家，我剛好在隔間打掃衛生，一轉頭就聽到龐懿的聲音，想著你說彆讓你朋友看見我在你家，就隻能躲在這裡了。”

“這確實是我的問題。”晏為貞垂下頭，自知理虧道，“那可能還得再辛苦你一下了。不過你放心，我儘量快點把她們帶走，不會讓你躲太長時間的。”

“我沒什麼問題，但現在最怕的就是你朋友突然進來。”他停頓了下，繼續補充，“我突然想起來，我的書包好像還放在廚房餐椅上。”

晏為貞：“……”

“你現在需要嗎？”

“需要，我們班作業很多。”

“那你等等我，我想辦法給你拿進來。”

晏為貞抬眸迅速瞥了眼他，隨後翻身跳下飄窗，走去水龍頭前往燒水壺裡添了水。

“你要不先下來動動？我覺得你的腿如果一直縮著的話，過會兒出來的時候可能會酸。”

男孩衝她點著頭，也跳下飄窗。

但下刻。

隔間門外，祝椿禮貌地敲了敲門，輕聲詢問她道：“晏為貞，龐懿讓我問你水燒好了沒？”

晏為貞嚇得立刻丟下水壺，拉住李問棠將他扯回飄窗。午後的風拂過輕紗，漾起一道道碧波。她一手緊捏他的手腕，一手拉住窗簾。

祝椿推開門進來，她掃了圈隔間的環境後，疑惑出聲：“奇怪，人怎麼就不見了。”

片刻後，龐懿也進了隔間。

晏為貞記得自己跑開的時候，水壺好像被蹭倒了。

此時，水壺裡的水汩汩往外流著。

一滴接著一滴，掉在地上。

也落在了她不太安定的心尖。

透過輕紗的小縫隙，晏為貞瞧見祝椿扶好了水壺，擦乾濕痕後開了電源。片刻後，神經大條的龐懿才發現原本說要給她們燒水的晏為貞沒影了：“我去，晏為貞燒水竟然把自己的人給燒不見了。”

話音還未落下，龐懿就朝飄窗的位置靠近，似是想要拉開窗簾，但在她快要碰到窗簾的那刻，她兜裡的手機突然振動了下，女孩迅速跑出隔間。繼而祝椿也跟在她後麵準備出去，她走到門口，又狐疑地瞥了眼飄窗的位置，幾秒後，關好了門。

晏為貞長籲一口氣，鬆開緊捏在李問棠胳膊上的指尖：“你在這裡再待會兒可以嗎？”

李問棠：“這裡太危險了，我想去圖書館。”

“不行，你不能去！”

“圖書館安靜，我要去那裡寫作業。”

“你現在出去會被她們發現的。其實隔間裡麵也挺安靜的，你要是覺得熱，我現在就可以幫你把空調開起來。你要做作業的話，我也可以想辦法把習題冊給你弄進來。”

女孩縮在他麵前，雙手抱拳舉在胸前，在求他。她的視線黏在他的身上，澄澈的瞳仁濕成一片，像隻渾身濕膩的小狗。而她那雙如黑曜石般閃耀的眸，此刻卻完完全全地映著那個……快要做不好表情管理的他。

“求你求你，李問棠。”

不知是怎樣的情緒。

似是喜悅和緊張在慢慢交織。

他心臟裡像被塞了團棉花。

那刻，濕得像淋過了滂沱大雨。

他動了動唇，拒絕的話明明已經到了嘴邊，卻被他重新給咽了回去。

他垂眸看她。

卻不想直接敗在了她的眼波裡。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風景。

像碧潭。

也像春池。

他，好像掉進去了。

李問棠意外地呆愣著。

再開口時，他聽見自己輕輕說了聲“好”。

晏為貞欣喜地點頭：“那我現在就幫你把空調先開起來。對了，你的書包在廚房是嗎？你找個地方先坐下，我這就去想辦法幫你拿進來！”

李問棠：“……”

見他一直沉默著，晏為貞開始動搖：“我這樣會不會不太好？那還是你自己來做決定吧，你想去圖書館的話，我現在就出去把她們引開。”

李問棠：“我怕被她們發現。”

“我怕她們發現我了之後，你會生氣。”

晏為貞現在哪還有生氣的功夫，急切地回：“不會！我為什麼要生氣，是我沒有提前告訴你，這不是你的錯。”

飄窗的空間狹小，窗外氣溫高。

晏為貞被熱出了一身汗。

男孩瞧見了她擦汗的狼狽，從兜裡找出幾張紙巾遞給她。

但此刻，他額前的碎發也被汗水浸濕。臉頰已經被烈陽烤得紅成一片。下刻，他自覺地往後退開半步，拉開了點距離。燥熱的夏風迅速擠進他們之間的空隙，吹得人心裡直泛漣漪。

他看上去好熱。

腿也一直縮著，感覺就很累。

晏為貞又生出了幾分善心，她抬眸看向他。

怎麼辦。

突然就不太想讓他繼續這麼辛苦下去了。

她輕聲道：“你還是去圖書館吧，那裡自在些。”

晏為貞下意識地抬手，用紙巾幫他擦汗。

“滴——”

水煮開後，燒水壺的電源自動跳開。

清脆的聲響落在她的耳畔。

讓她迅速清醒過來。

晏為貞停下動作，將手中乾淨的紙遞還給他：“我現在就把她們帶到我房間去，聽到關門聲後你就快點跑，書包我過會兒給你直接放到門口的鞋櫃上去，你儘量速度快點。”

鼻尖的氣息輕撞。

晏為貞的臉可疑地泛起紅。

好奇怪的感覺。

她第一次發現，原來跟李問棠這樣相處，也會讓她的呼吸變得不太順暢。

-

李問棠出了居民樓後，正巧碰見從隔壁樓跑下來的張浩楠。男孩穿著一身清爽的運動服，肩上掛著條吸汗用的毛巾。

張浩楠也看到了他，小跑著過來同他打招呼：“李問棠，你這個點怎麼背著書包從家裡出來了？”

“家裡有點吵，我去圖書館寫作業。”

張浩楠在李問棠身旁蹦著，他的氣息有點亂了，此刻在努力調整好自己的呼吸。

李問棠瞥他一眼，不解地出聲：“你在乾嘛？”

“我鍛煉身體呢！像你這麼瘦的人，肯定是不懂我們這些胖子平時跑起步來有多辛苦。我現在不多練練，怕是將來胖得連爬都爬不動。”張浩楠耷拉著腦袋，“我如果不……”

“算了，跟你也說不清楚。”

李問棠：“……”

他看得很清楚，方才張浩楠的眼裡清晰地閃過一絲沮喪的情緒，但在李問棠還沒來得及做反應的時候，他就收回去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那個在他印象裡一直都很樂觀的男孩，此刻卻在無人知曉處，露出了那樣恐懼且難過的表情。

“浩楠。”李問棠喊住他。

張浩楠愣在原地，片刻後，回頭來看他。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張浩楠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

“龐懿和晏為貞她們知道嗎？”

他嘴角向下滑了一個小弧度，顫了顫。

“如果你實在不想告訴她們，但自己一個人又覺得很難受的話，你可以來跟我說。”

“我們是朋友，我會幫你。”

額上滲出的大滴汗水順著皮膚的紋理落進他的眼眶，那瞬他漆黑的瞳仁被染得濕潤。張浩楠翕動著唇，不可置信：“你怎麼會，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因為我曾經也經曆過。”李問棠朝他靠近了幾步，拉起他毛巾的一角，幫他擦著汗，“沒必要為了彆人的幾句閒話就去改變自己，其實你不管是什麼樣子，都會有人喜歡的。”

許是覺得他此刻過於嚴肅了，張浩楠開始笑著緩解氣氛：“害，我怎麼可能會因為彆人去改變自己啊。其實是因為昨天看到一條推送，上麵說過度肥胖可能會影響身體健康。我就覺得，我還這麼年輕，我怎麼能因為胖而折壽！”

李問棠聞言，很無語：“……”

“對了李問棠，我之前聽說你大中午會去操場跑步，你最近也在鍛煉身體嗎？能再帶我一個嗎？我其實是那種沒啥自製力的人，我跑著跑著可能就開始擺爛了，我需要有人監督。”

李問棠委婉地回絕：“找龐懿去。”

“不行！這事要是被她知道，她指不定能笑我一輩子，我可不想在她那裡留下什麼把柄了。好兄弟，你就幫幫我吧！”

李問棠衝他搖搖頭，直截了當地拒絕。

其實他上次大中午去跑步，就是為了排汗。那會兒他還在發燒，所以頭痛腦脹了一上午，大課間的時候他想去醫務室買點藥，卻沒找到老師，然後又渾渾噩噩地回了教室。後來是他同桌跟他說，中午的時候跑步能排汗。

他聽信了同桌的鬼話，才出此下策，疊buff似的在大中午時繞著操場跑了4圈。但其實那天跑完後，他根本沒有退燒，到最後頭痛腦脹的症狀甚至還變得更加強烈了。

李問棠當然看得出來張浩楠此刻的迫切，但他太久沒好好鍛煉過身體了，如果他跟自己之前那次一樣，大中午的時候在操場跑上幾圈，那等回來之後，他可能會累得渾身癱軟。

或者更嚴重的。

他還可能會直接放棄。

但是鍛煉，本就是難度慢慢疊加的過程。

而並不是像他現在這樣，憑借著三分鐘熱度，逼迫自己去實施高強度的計劃。

他也很希望張浩楠能夠成功。

張浩楠見他一直沉默，隻能使出殺手鐧：“如果你答應我的話，我可以跟前幾天一樣，給你提供你想要的所有情報！”

“所有”這兩字成功引起了李問棠的興趣。

“我可以告訴你晏為貞……”

李問棠打斷他：“不需要。”

“但我想讓你幫我查一個人，過會兒我給你發消息。”

不需要……

他是不需要知道晏為貞的事。

還是根本不想知道有關晏為貞的事。

還有，他想打聽的人。

又是誰？

“咚——”

狹小的空間突然發出一聲空響。

隨後，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慌亂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