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適應考輪到臨隙三中的老師出題，在開學的前一星期，那些被抽到出考卷的教師便乘著大巴去了臨中特意改造的備題室。
晏為貞班的數學老師有幸被選中，開學這幾天他們班所有的數學課都由隔壁6班的老師代上。6班的學習進度比他們班要快上許多。所以這個老師講題的速度對於那些基礎相對較為薄弱的學生來說，可能會太快了些。
好在，適應考前還有個複習用的早自習。
作為5班僅存的救星，晏為貞和祝椿這對被全班同學稱為“文曲星下凡”的學霸同桌周圍的空地早已被圍得水泄不通。大家都已經摸清楚了她倆的講題思路，所以經常都是問完晏為貞選擇和填空後，直接往旁邊挪個位置繼續問祝椿大題。
而經常被擠在人群外的龐懿則將此種情形簡稱為“免費勞動力的一條龍服務”。她越看越生氣，為此，她嘟嘟囔囔地朝晏為貞和祝椿鬨點了小脾氣：“他們都把我往外擠，明明我才是先來的，我憑什麼要讓給他們啊。”
晏為貞就愛慣著她：“那我讓他們都退出去，你先來！”
晏為貞連著給她講了幾道壓軸的難題。
龐懿這姑娘的腦瓜子打小就機靈，或許是她昨天惡補了一天的結果終於有了點成效，此刻她竟比其他人要理解得更快些。
晏為貞早自習前和龐懿一起溜到廁所用手機偷偷點的幾杯奶茶，已經顯示快要送到學校北門附近的那片小樹林外了，她隨便找了個理由就拉著嘴裡還在碎碎念的龐懿跑出了教室。
學校北門已經落鎖了好幾年，如今牆頭早已落了半層灰。
外頭的外賣小哥用力敲了幾下牆壁，瞬間抖落了無數粉塵。隨後像是得到暗號那般，龐懿拉著晏為貞從旁邊半米高的狗洞裡探出腦袋，從小哥手裡接過奶茶。
龐懿迅速找出自己要求多糖多珍珠的那杯喝了幾口後，才偷偷摸摸地拿出手機，上大群給張浩楠發消息。
[砰砰，是誰的心在跳：@活著吧，好難。浩楠兄弟，晏老板今天心情好，請咱們和奶茶呢。如果要喝的話，扣個1，自個兒來5班取奶茶哈。]
過了一分鐘，沒有回應。
龐懿沒忍住給他單獨發了條私信。
也沒有收到他的回信。
又過了將近五分鐘，他依舊沒回群裡的消息。
甚至也沒回複她的私聊。
“怎麼回事？張浩楠這會兒沒在看手機？”
晏為貞也不知道：“可能在學習。”
龐懿依舊覺得反常，狐疑地蹙起眉心，片刻後搖了搖頭：“不管他了，咱們先給椿兒送去。不過，我覺得等我們回去後，可能會見不到祝椿的人影，畢竟剛剛我們溜出來的時候，她的身邊都是人。我說你倆也真是，昨天還說我這樣會很累。你們難道不是這樣嗎？每天不是在學習，就是在學習的路上，我發現我現在能找到你們的幾率是越來越小了。每次座位旁邊都擠這麼多人，你們難道不熱嗎？難道不煩嗎？”
“你倆難道是菩薩轉世嗎？”
晏為貞默了片刻，搖頭回她：“龐懿，因為我倆沒有你這麼好的命。”
“我的命還好啊？我每天回家都要被我們家老龐和田女士給嘮叨死，前秒明明還在聊明天吃什麼，後秒就又說到學習上去了。每次一說到學習，我真的會心塞。那大碗大碗的毒雞湯，他倆要是幫我寫語文作文的話，沒準能得滿分。”
晏為貞垂眸抿了口奶茶：“但你的父母至少都陪在你的身邊，我和祝椿，我倆一個留守兒童獨守空房，一個孤家寡人勇闖宿舍。我們還想聽父母的嘮叨呢，但都聽不到。你應該要珍惜才對，畢竟現在他們還有時間和精力來管你。”
“而我和椿兒唯一能跟父母聯係的紐帶，就隻有成績。隻要成績提高了，他們就會開心。這就是我和椿兒不同於你的地方。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龐懿跑到她身前，將她圈進懷裡：“對不起，是我太笨了，又戳在你的傷口上了。”
晏為貞拍拍她的腦袋，笑道：“沒關係的，這些你遲早都會知道。”
“蕎蕎，謝謝你跟我說出這些心裡話。對不起，剛剛是我太不成熟了，我不知道你這些年其實都因為你父母不在身邊而感到孤單。我如果早點發現的話，雖然可能幫不到你什麼，但我至少還能陪著你。”
“這有什麼，我和祝椿也隻是比你早一步懂了更多的人情世故而已，這樣我們才能在你淌我們之前踩過的坑的時候，回頭拉你一把啊！”
龐懿感動得快要哭了，她接過晏為貞遞過來的紙巾擤著鼻子：“有你們，是我的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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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模擬考其實也隻是為了讓新高三的學生能夠適應高考的考卷模式，所以整體的題目出得並沒有很難。
主課最後一門英語考試時間快要結束的時候，晏為貞趁老師收答題卡沒注意的空檔，將整篇語法填空的答案抄到了手臂上。老師又折回來回收了試卷，整齊地裝進塑封袋後就離開了。晏為貞在考場上又磨蹭了會兒，她趴在桌麵上，將那些內容謄抄到草稿紙上並消除痕跡後，才走出了考場。
這次的英語試卷是她做過最不能確定答案的一份。她垂眸邊瞧著草稿紙，邊往前走著。身旁已經有幾個學生飛奔回教室開始對答案了，晏為貞腳步頓住，她湊到門口，開始偷聽。
“李問棠，語法填空第二個空填什麼？”
“第四個空呢？”
“明明最難的是第八個空！”
“第八個空難個鬼，就是最簡單的so……that……句型啊，我覺得第九個空才難。”
“……”
幾個人自顧自地開始吵起來。
而那個被問到問題的男孩隻是閒散地坐在一邊，仔細地回想過試卷後，神色淡然地報出了幾個答案，晏為貞聽及此，立刻垂眸去對。
“第一個變形容詞，第二個變名詞，第三個where，第四個biggest，第五個a，第六個to spend，第七個+ed，第八個that，第九個for，第十個mixed。”
晏為貞跟他的答案隻有兩個不同，那瞬，她原本有些鬱結的心情倏然變得豁然開朗起來。
但下秒。
“我也不知道我的答案對不對，不過這次的語法填空確實有點難，我也改過好幾次答案。”
晏為貞才高漲起來的情緒迅速跌落低穀。
她的指尖攪著草稿紙的邊緣，垂眸又瞥了眼自己因為著急字跡都顯得有些飄逸的答案。
“跟我有幾個不一樣？”
是李問棠。
他替她擋住了直射的陽光，眸中亮著閃耀的光芒，隨後看了眼她手中揉皺的草稿紙。
他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了晏為貞麵前。
晏為貞愣了愣，繼而回他：“第四個和第九個都不一樣。”
李問棠點了點頭，他又垂眸開始想題目。大概過了半分鐘，他突然掀起眼皮朝她看過來：“第四題你的答案是bigger，對嗎？”
“對的對的，我填的就是bigger誒！”
他又往旁邊挪了點位置，替她完全擋住了刺眼的陽光後才開口：“那你是對的，這道應該是我寫錯了，我當時沒有翻譯正確。”
晏為貞的眸裡重新燃起點光亮來：“那你再想想第九題！”
“第九題的話……我應該是對的。因為那句話的意思就是‘對於一些人來說，蝴蝶的生存具有精神上的重要性’。空格處應該填‘對於’，所以答案是for。”
晏為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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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適應考，大概考了四天半。
考完後，學校就破例給高三學生放了半天的假。晏為貞和祝椿龐懿她們一起，在臨走前將原先搬去老秦辦公室暫存的書本一股腦地都抱回了教室。
龐懿累得癱在桌上，側枕著胳膊看向窗外：“領導這回真的開始良心做人了！！！”
晏為貞附和著：“果然，學校隻有在這時候才是人性化的。不過，他們依舊很摳門，像這種放假休息的好事，算上高二下半學期停電的那次，攏共就出現過兩回。反正我現在就隻能說學校有點良心，但不多。”
龐懿讚同地點頭：“椿兒，你說說你對此的看法。”
祝椿：“再我看來，其實都一樣。反正這半天的假，我也隻能在學校的破舊老宿舍裡度過。”
龐懿來勁了，跑過來攬住她：“要不這樣，我帶你出去放鬆放鬆。對了，晏為貞從老胡同那裡搬來學校附近很久了，但我們一直都還沒有去看過。那擇日不如撞日，咱們現在就出發去晏為貞家看看吧！”
猝不及防地一拳重擊。
晏為貞甚至都來不及跟她們講道理，龐懿就已經挽住祝椿的胳膊往教室外走了。現在這個時間，李問棠肯定會在家裡，要是被她們正麵碰上他，怕是會引火上身。但她沒有李問棠的聯係方式，所以沒辦法及時通知他趕緊躲起來。
晏為貞和龐懿家住的那個老小區就在學校附近，走路大概隻需要十分鐘。龐懿走路的速度很快，沒一會兒就到小區門口了。而晏為貞現在能做的，就是儘量拖住她們倆，最好能夠直接打消她們要去她家的念頭。
但她沒想到，龐懿是鐵了心要去看看她家的環境。不管她現在怎麼去阻斷她這個危險的想法，都無法讓她慢下腳步。
李問棠！快點躲起來啊！
晏為貞恨不得能立刻順著網線爬過去找他。
而此刻，龐懿的指尖已經觸上了她家的門把。
李問棠應該能聽到動靜的吧……
家裡的門被打開了一條縫。
李問棠應該已經懂事地躲起來了吧……
龐懿推開門。
破舊的出租屋裡被打掃得窗明幾淨，偌大的客廳寂靜無聲，響著空蕩的回音。
李問棠。
他難道還沒有回家嗎？
晏為貞鬆了口氣，率先擠進屋裡。趁龐懿和祝椿都沒注意的空隙，她的視線迅速掃過客廳的各個角落，確定沒有留下半點屬於李問棠的痕跡後，才放心地招呼她們倆進來。
龐懿剛坐下沒多久，便喊著要喝水。
“蕎蕎，你家水在哪裡？”
“在隔間裡。”
龐懿在自己家裡向來過著“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生活，所以她此刻條件反射地起身想要去晏為貞所說的隔間找水喝。
“蕎蕎，在哪啊？我沒找到誒！”
“就隔間的飄窗旁邊，那裡不是有……”
靠。
她還沒看過那塊地方！
晏為貞突然反應過來，隨後急忙擠進隔間，將她推了出去：“水還沒有燒，你先回去坐會兒，我現在就去給你燒！”
龐懿有些摸不清她此刻突然起伏的情緒，但也隻好返回客廳，無聊地開始找祝椿聊天。
晏為貞掃了眼那邊的情況後，立刻關好隔間的門，開始逐一排查隔間的情況，以免過會兒因失誤而出現紕漏。
“彆找了，我在這。”他的聲音很沉。
晏為貞回得很輕：“在哪？我沒看見你。”
下瞬，她的手腕被一股力量牽引著。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她就被拉到了隔間飄窗的窗紗後。
輕紗蹭過她的臉頰。
她的膝蓋擦過男孩曲起後縮在狹小空間裡的長腿。
晏為貞沒看仔細，嚇得差點驚呼出聲。
男孩迅速朝她比了個不要說話的手勢。
她聽話地雙手捂住唇，驚慌失措地看他。
是李問棠。
他躲在淺色窗紗後，映出淡淡的形狀。
此刻。
耳廓被陽光曬得有些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