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晴安被隔壁陽台上的聲音嚇了一跳,轉頭看去,是傅立文開了陽台門,進了陽台,顯然,他在看到趙晴安的時候,也愣了一下。
“你這是乾嘛,大晚上不睡覺,跑出來嚇人?”
趙晴安裹緊了身上的披肩,剛才真是被嚇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你還不是一樣,我看你沒回消息了,還以為你睡著了呢。就想著到外麵來抽根煙,透透氣,正好也回去睡了。”
“剛才跟你聊天,讓我想到很多以前的事情,所以,心裡有點悶得慌,就想出來一下調整調整心情,本來是想要進去了,然後再跟你說個晚安就睡了的,這可好,一下子被你嚇精神了。”
“快進去吧,外麵還是挺冷的。”
傅立文看了看趙晴安,她上半身雖然披了披肩,但是下麵卻是穿著單薄的睡褲。
“還以為你要從陽台翻過來陪我呢。”
趙晴安見他催促自己去睡覺,心裡竟然有點小小失落。
“是誰剛才說這是在自己家裡,要注意影響的,小腦袋瓜一天天的都在想什麼,再忍幾天,等回去我就好好陪你,好不好?”
傅立文耐心地哄著她。
“嗯,那就在這兒跟你說晚安咯。”
趙晴安朝他揮了揮手,然後進了房間。
她原本以為自己換了個環境,應該會失眠的,沒想到,在兔子小夜燈的陪伴下,沒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
第二天一早,趙晴安難得睡到自然醒,家裡也沒人吵她,或是叫醒她。
她洗漱完畢,出了房間,剛好看到一身運動裝的傅立文上樓。
“你怎麼起這麼早?來我家也不忘健身?”
趙晴安看著眼前的男人,隻覺得他自律得有點可怕了。
“本來是想在外麵跑步的,沒想到遇到你爸爸,他在院子裡打拳,我就陪著練了一會兒。”
“那我先下去吃早飯了。”
趙晴安估摸著這會兒趙勤也應該也上樓洗澡換衣服了,所以她便抓緊時間去餐廳吃早飯,她很怕遇到趙勤業,父女倆麵對麵坐著都能相對無言,光是想想,這場麵都尷尬。
她在餐廳簡單地吃了個三明治,然後拿著咖啡去院子裡曬太陽。
傅立文則陪著趙勤業像模像樣地坐下來吃早飯。
趙勤業透過落地窗,看著坐在搖搖椅上曬太陽的趙晴安,又看了看坐在自己對麵的傅立文。
此時的傅立文,視線同樣落在趙晴安身上,似乎有些出神。
趙勤業輕咳了一聲,傅立文這才回過神來。
“安安在京市,沒給你添麻煩吧?”
“沒有,她在公司實習的時候,一直都很低調,也很認真在對待工作,也會跟著同事們一起加班,同事對她的評價也都很好。”
“那就好,當時我是實在沒辦法了,怕她自己一個人跑過去會有危險,所以才給你打了電話,讓你照顧她一下。”
那時應該是他們父女關係最冰點的時候,趙勤業建議趙晴安畢業以後直接到家裡的公司工作,或是出國繼續深造。
可趙晴安卻一門心思想要自立門戶,去入股一個才成立不久的工作室。
他一時情急,用和孫奇峰的婚事來激她,意思是不聽家裡的安排,要麼就早點結婚,不要再瞎折騰了。
誰知就這麼一搞,趙晴安直接離家出走了。
好在去的是京市,還有人在那邊可以照應,趙勤業才不至於太過擔心。
“您這是哪兒的話,就算沒有您打電話給我,安安的事情,我也會上心,會認真照顧好她的。”
“那是,你們倆從小關係就很好,說來倒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失職,年輕的時候一心隻有事業,整天也不在家裡,不僅忽視了安安,也委屈了她媽媽。”
一提起這個話題,趙勤業就深深地歎了口氣,沒再繼續說下去。
“其實,安安是不是開心,過得好不好,我能夠看得出來,她在京市這幾個月的時間,變化很大,感覺成熟了不少,臉上笑容多了,也像是真的長大了。”
說著,趙勤業放下手中的杯子,“終究是女大不中留啊。”
傅立文自然知道他話裡的意思,接下來的話,講的十分鄭重和謹慎。
“您放心,我對安安是認真的,我會對她很好很好不會讓她受一點委屈的。”
“不受委屈?你怎麼保證?”
趙勤業的心裡也像是壓抑了很久,兩人終於挑開了,說明了,他的聲音不自覺地也提高了許多。
“你家那個老頭子的脾氣我還不曉得嗎,他就是個犟驢,認準了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他一直想和船王周家搭上關係,這誰都知道,你以為你的胳膊能擰得過他的大腿?”
趙勤業心裡清楚得很,他與傅家雖然是世交,傅啟兆作為長輩當年也是對他有提攜之恩,但是那個老頭子這兩年脾氣越發古怪,可能是因為家裡變故的原因,對於傅立文的控製讓他看了都難以接受。
他自然知道傅立文對趙晴安是絕對的真心,但畢竟傅家現在那個狀況,他真的擔心趙晴安會受委屈。
“和周家的事情,我已經很明確的回絕了。以後我的重心肯定是放在國內,畢竟山高皇帝遠,我家老頭子就算再固執,總不能從國外飛過來把我教訓一頓吧。”
傅立文故作輕鬆地調節著氣氛。
趙勤業冷哼一聲,“那可說不準,他要是真飛過來教訓你,我可是幫不了你的,畢竟他輩分在那擺著呢,他就是連我一塊兒罵,我也得受著。”
在院子裡的趙晴安,同樣關注著餐廳裡的狀況,她見兩人一開始還是有說有笑的,可越說神情越嚴肅,她就感覺有點不對勁,放下手中的杯子,快步走進了餐廳。
“你們還沒吃完嗎?我好無聊啊,小叔叔,要不你陪我出去逛一會兒?”
“好啊,那你先坐一會兒,我馬上就吃完了。”
傅立文自然知道趙晴安是進來給他解圍的,向她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趙勤業則冷眼看著眼前這一對年輕人,一時間心裡翻湧起很多的情緒。
都是從年輕時過來的,那種感覺,他自然懂。
沒一會兒,趙晴安和傅立文一前一後出了餐廳,到了院子裡,趙晴安才停下腳步,問道,“怎麼樣,你們談的不順利?”
“是啊,你爸爸還是很愛你的,他擔心你和我在一起,會因為的家庭的關係,讓你受委屈。”
“所以呢,他現在是要棒打鴛鴦,還是你知難而退?”
“你說什麼呢,這兩個選項都不可能。隻不過,我在想,該用什麼樣的方法,能夠說服他。”
“那還不簡單,我們生米煮成熟飯,直接讓他抱上外孫,看他服不服?”
趙晴安眉毛一挑,對傅立文說道。
“又說胡話,這可不行,任何時候,我都不同意用這樣的方式,安安,你記住,你的身體健康和你的未來,永遠在我這裡是第一位的。”
傅立文神情一下子嚴肅起來,他不是反對生小孩這件事,也不是不想對趙晴安負責。
隻是,他絕不能接受,因為這種原因而生下孩子,這不僅是對趙晴安的不負責任,更加會破壞她原本該有的人生,她還沒大學畢業,原本有著充滿各種可能的人生,她應該去追求自己的夢想,而不是早早地被孩子和家庭絆住前進的腳步。
趙晴安怔怔地看著他,忽然笑出了聲。
傅立文被她搞得一臉懵,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哈哈,你乾嘛那麼認真啊,我在跟你開玩笑呢。”
“可是,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啊。我不想你那自己的身體和未來開玩笑。”
傅立文的臉色並沒有緩和。
趙晴安心想,不好,這次玩笑可能開大了,得趕緊把他哄好。
她拉著傅立文的手臂輕輕搖晃,“小叔叔,好叔叔,彆生氣啦,是我不好,行了吧。”
傅立文拉開自己的羊絨大衣,將她裹在裡麵。
“好了,你不是說要出去嗎,趕緊上車吧,你看你的手冰的,怎麼也不知道戴個手套,多穿點,今天好像降溫了。”
說著,兩人抬腳朝車庫方向走去。
“有你這個大暖爐在,我還要什麼圍巾手套啊。”
趙晴安把自己的手直接插進了傅立文的衣兜。
傅立文的手也伸了進去,大手包裹住她的小手,輕輕摩挲著。
“你看,這樣還能雙重保暖,果然不冷了。”
趙晴安討巧地看著他,笑道。
“我們去哪兒?”
傅立文坐在駕駛室裡,問道。
“去看我媽媽吧,或許,她能告訴我,該怎麼讓我爸爸打消顧慮,解開心結。”
“好。”
傅立文先帶著趙晴安去買了些禮物,然後兩人才去來療養院。
天氣寒冷,倪晶晶減少了戶外活動,基本都在室內做一些複健。
他們到的時候,倪晶晶和康複老師正坐在灑滿陽光的窗前做手工。
“媽媽,我們來看你了。”
倪晶晶緩緩放下手中的繩結,抬頭看向趙晴安,臉上露出了孩子一般純潔的笑容。
“安安,我、想安安了。”
“知道你想我了,所以我就來了,你看,我還帶了誰過來?”
趙晴安身子側了側,指了指身後的傅立文。
“大嫂。”
傅立文畢恭畢敬打過招呼。
“你們一起,真好。”
倪晶晶伸手指了指沙發,讓他們坐。
好像她還記得上次趙晴安和傅立文一起過來的場景,這次看到他們在一起,她的臉上也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老師,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我們最近在練習做中國結,這樣可以鍛煉手指的靈活度,你看,這是我們最近編的幾個繩結,是不是很漂亮?”
“是啊,像是很精巧的工藝品呢,老師,要不你也教教我,我想和媽媽一起編一個。”
“好,這個不難,你一會兒就能學會,不如先來選個樣子,你看你要編哪一種?”
老師拿過來一個印滿圖樣的小冊子,趙晴安翻了翻,裡麵的樣式五花八門,平安結、同心結,她以前竟然不知道,中國結有這麼多種。
“這個。”
就在趙晴安對著各種圖樣犯難的時候,媽媽的手指顫顫巍巍地點在了一個同心結上麵。
“好,那我們就來編這個同心結吧。”
果然如老師所說,趙晴安學的很快,而且她對藝術有著獨特的見解,用了撞色的配色,竟然讓同心結看起來更漂亮。
同心結編完,護工進來提醒,已經到了吃中飯的時間。
他們一起陪著媽媽吃了午飯,又陪她聊了一會兒,感覺媽媽像是困了,趙晴安怕耽誤她睡午覺,便起身要走,卻被媽媽一把拽住了衣袖。
“媽媽,怎麼了,你乖乖在這裡休息,我有時間還會再來看你的。”
趙晴安以為是自己剛才和媽媽說了,今年過年要在京市過,不能來看她,所以媽媽不開心了。
誰知,倪晶晶伸長了胳膊,從桌上拿起那個她們一起編好的同心結,遞給她。
“帶回去。”
“媽媽,這是你辛苦做的,我們把它掛在房間裡,好不好?”
趙晴安接過同心結,打量著房間的各個角落,想找個合適的位置把同心結掛起來。
“不要,帶給他。”
倪晶晶拚命搖頭,可越急越講不清楚。
趙晴安手上的動作頓住了,她知道,媽媽口中的他,指的是誰。
“好,我會帶回去的。”
……
從療養院出來,趙晴安的情緒看起來有點低落,回去的路上,坐在車裡,她一直盯著自己手上的同心結看。
“是不是累了,要不你先睡會兒?”
傅立文看她這樣,有些心疼,於是建議道。
“我沒事,隻是想到媽媽以前的樣子,心裡就會有點難過。”
車子剛好停在路口等紅燈,傅立文把手附在趙晴安的手上,輕輕摩挲著,表示著自己的安慰。
“媽媽以前是那麼全心全意地愛著爸爸的,她曾經被家裡安排過更好的結婚對象,但她還是頂住壓力,選擇和爸爸結婚。那時候,爸爸趁著時代的大潮,不再從政,而是選擇經商,媽媽也跟著辭職,無條件支持他。雖說家裡家底還算挺厚的,但是那時摸著石頭過河,難免會碰壁,也會走很多彎路。一開始,我爸爸每次受挫還會回家,對我媽媽表示歉疚,可後來,他脾氣變得越來越差,每次回家都會和我媽媽吵架。我那時還很小,什麼都不懂,隻知道他們吵架的時候都好凶,每次吵完,我媽媽都要抱著我哭好久。”
路口的綠燈亮起,傅立文緩緩啟動車子。
“我都有印象,以前他們吵架總喜歡關在書房裡吵,以為我們聽不見,可是,他們或許不知道,小朋友的心思也是很敏感的,家裡大人有什麼情緒波動,小孩子是會察言觀色看出來的。”
“你才在我家幾年啊,在你來之前,他們吵得更凶,你還記得以前我們家樓下客廳的屏風上為什麼有個缺口嗎?”
趙晴安用手梳理著同心結下麵的流蘇,問道。
“看起來是個硬傷啊,我以前還問過你爸爸呢,那屏風可是老物件,傷了一點,價錢都大打折扣了。你爸爸說那是你小時候調皮,用玩具砸的。”
“他竟然是這麼跟你說的?這鍋我可不背。”
趙晴安感到十分意外,“他也知道家醜不能外揚啊,我那麼小,又沒力氣,怎麼可能把那麼硬的木頭給砸壞呢。那是他們有一次大半夜吵架,用煙灰缸砸的。我當時在樓上睡覺,聽見下麵吵得厲害,就哭著下樓找媽媽,結果飛過來一個煙灰缸,差點砸到我腦袋。當時要不是那個屏風幫我擋了一下,你可能都見不到我了。”
趙晴安講出這些的時候,聽起來語氣很輕鬆,可隻有傅立文知道,她從小到大經曆過什麼,為什麼不願回家,為什麼不願和爸爸講話。
“可媽媽還是很愛他,後來爸爸的生意漸漸好了,他們的爭吵也少了很多,媽媽又開始變得很忙,有很多場麵要陪他一起應酬還要兼顧家裡麵,還得照顧我。那天晚上,本來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的,媽媽提前訂好了餐廳,帶我一起過去。結果路上就出了車禍。更可笑的是,我爸爸竟然忙忘記了,那晚陪客戶喝得大醉,完全找不到人。”
說到這裡,趙晴安停了下來,她似乎沒有勇氣再說下去了,後來的一切回憶,對她來說,都是灰色的了。
傅立文也永遠不會忘記那一晚的大雨,電話打到家裡來,他才知道趙晴安出了車禍。
他趕到現場的時候,救援人員剛剛把趙晴安從變形的車子裡解救出來。
那一刻,他已經分不清,滴落在女孩臉上的,是淚水,還是雨水。
後來,他們都沒有在講話,車子停在了趙家的車庫裡,傅立文解開安全帶,終於控製不住,一把將趙晴安抱在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