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淺懷跑到夏高嚴眼前,把傘舉過他的頭頂。
男生身上的雨氣撲麵而來,帶著塵土的味道。
他立刻往後退了一步,聲音虛弱地說。
“你彆過來,我身上很濕。”
她的目光掠過他凍得發白的嘴唇和沾滿雨珠的睫毛。
心裡悶悶脹脹的堵得慌。
以前就聽說他這人有點軸,但也沒想到會軸到這種地步。
連基本的“下雨往家跑”都不會,嘖。
當然,這不是說他智力有問題的意思。
虞淺懷歎氣。
“我沒回你就趕緊走啊!怎麼想的?傻不傻?……”
女孩嘟噥著,滿眼都是不忍,她抬起睡衣袖子給他擦臉。
夏高嚴立刻彆開了頭。
“彆。”他有點抗拒,“把你衣服弄臟了。”
虞淺懷朝他抬了抬腿,示意自己的兩隻褲管早已被泥水濺了個五花八門。
“早就廢了,沒事,我一會回去換。”
然後繼續輕輕擦掉他臉上的水珠。
男生的鼻尖被凍得發紅,皮膚一片冰涼濕滑。
她看到他穿在裡麵的深色內搭都往外透出了顏色。
伸手一擰,全是水。
她捏了一下他褲腿的布料,好在褲子還算比較厚。
而且因為他很瘦,褲子穿得寬鬆,並不大麵積挨著皮膚,相比之下沒上半身那麼慘。
虞淺懷把傘往他手裡一塞,囑咐道。
“你在這等著,我去去就回,一分鐘!”
不等他開口,她就轉身衝進雨裡,三步並作兩步地向宿舍樓跑去。
虞淺懷以每秒兩米的速度衝刺上樓,絲毫沒注意到藏在樓門背後的某個人。
她離開之後,溫念才從門口處的陰影裡緩緩走出來。
她握著手裡的碎花雨傘,一臉頹然地走向樓梯。
回到寢室後,周紅剛好從廁所裡出來。
剛剛她本想去陽台盯著兩人進展,無奈因興奮過度,肚子有點疼,遂先去了趟廁所。
這會兒正好趕上她回來,周紅馬上衝了過去。
可是,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率先看見了她手裡裹得整整齊齊的雨傘。
臉上的笑意頓時僵在嘴角。
“怎麼了?他走了嗎?”
周紅一臉探究地問她。
溫念垂下眼睫,搖搖頭道。
“有人已經去了。”
眼前又浮現出虞淺懷親昵地抬起袖子幫夏高嚴擦臉的樣子。
也許她不該猶豫那兩分鐘的。
如果她先去,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
溫念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性格好討厭,總是優柔寡斷、溫溫吞吞的。
“誰?”周紅瞪直了眼睛,“誰去了?”
溫念抿唇道:“虞淺懷。”
周紅的嘴巴瞬間挽成“O”型,眼裡的神色由驚訝轉變為憤怒。
一些諸如“狐媚”、“綠茶”、“妖豔賤貨”之類的詞彙在她腦裡飛快地劃過。
但為了在其他室友麵前保持涵養和保守秘密,她沒有選擇直抒胸臆。
“該死!!她什麼時候開始注意他的……不是說他倆不熟嗎?”
周紅看一眼不知情的另兩人,壓低了聲音。
“不知道。”
溫念儘力壓住自己的情緒,但周紅一眼看穿她的失落。
她憤憤不平道。
“你看看,我一開始就跟你說她有心機,你還不信!我沒說錯吧?”
“什麼不熟,這不是送個傘就熟了嗎?搞不好她早就在計劃了,我敢打包票,像夏高嚴這麼搶手的男生,她絕對盯得死死的,你啊,什麼事都慢半拍!”
這一次,溫念沒有反駁。
其實那天她拿到夏高嚴的微信還挺開心的。
發完資料後,本還在心裡醞釀以後找什麼話題聊天,先接近他的精神世界。
沒想到虞淺懷捷足先登,直接在物理層麵上和對方拉近了距離。
不過她想著,就算是自己去送的傘,也不敢撩起袖子幫他擦臉吧。
單這個舉動來說,她還是挺佩服她的。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臉皮厚的人先享受世界。
不過說到拉近距離,她倒是想起一個有點矛盾的事情。
“小紅,我怎麼記得,他倆以前好像是一個班的吧?”
聽見這話,周紅也愣了一下。
“啊?有這事?那怎麼會不熟?”
溫念搖搖頭,“不清楚,有點怪。”
周紅沉思片刻,眼珠一轉。
“沒事,待我去調查調查。”
溫念立刻抬眼看她,對方訕笑著撓撓頭。
“放心,合法手段。”
正好對麵床的盧雲摘了耳機下床,兩人對了個眼神,立刻斂了聲音,分頭散了。
**
十分鐘前。
402寢的陽台上,一個自然卷的短發女生端著一杯衝泡咖啡,靜靜地站在水池旁邊。
平靜的目光直達樓下。
她看見自己的限量版黑色雨傘被她的室友舉著,飛奔到對麵的一棵樹下,然後罩到了一個男生頭上。
心裡對她的厭惡頓時又多了幾分。
不管是擅自拿傘,還是喜歡在寢室搞出聲響,還是疑似不顧他人死活地在水池染頭。
劉暢都覺得不舒服。
因為她是個很有邊界感的人。
再上某人給她說過的那些,關於虞淺懷的種種“劣跡”。
更讓她對她多了一層戒備之心。
看了一會兒,她覺得甚是無趣,於是坐回了座位上。
如果這次雨傘能完好無損地回來,她就暫且不計較。
但如果不是,那她就會說一些重話了。
她這個人,從來不懼怕攤牌。
打定心思後,劉暢翻開練習冊繼續做題,不是老師的練習冊,是她自己的。
她有獨特的學習技巧。
5分鐘後。
虞淺懷推開了宿舍門,帶著外麵世界的一片狼藉回到了寢室。
她簇新的卡通睡衣此刻全部掛了彩。
袖子濕掉大半,褲腿全是泥點子。
拖鞋更是慘不忍睹,一路淌水,一踩一個腳印。
她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光景,立刻挽起袖子從衣櫃裡找了兩件衣服出來。
一件是她穿起來長過屁股的oversize大碼針織衫。
一件是同樣長度過襠的寬鬆型運動服。
這兩件用來應急穿一下應該是夠了。
拿完衣服後,順手把她那根萬年不用的浴巾也拿了出來。
虞淺懷把這些東西一股腦塞進口袋,然後跑去陽台,準備再拿一把傘。
她的視線掠過那幾把傘,突然意識到……剛剛被她拿走的那把大黑傘好像是劉暢的?
心裡頓時咯噔一下。
因為牆壁上好幾把傘都是黑的,她沒注意,以為是馮錚的就直接拿了。
她自己是深藍和橘黃兩把,但掛得比較遠,剛剛太著急就拿的最近的。
虞淺懷轉頭朝劉暢看了眼,看上去對方似乎並未察覺。
於是她不動聲色地取下自己那把藍傘,然後飛快地拎包出寢室。
傘的事之後再說吧,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夏高嚴在樓下等了一會兒,沒多久就看見虞淺懷再次出來,手上多了個帆布包。
他看到她身上還是穿的那套濕掉臟掉的睡衣,頓時皺起了眉頭。
“淺淺,你怎麼沒換衣服?”
虞淺懷沒答他這句話,她大大咧咧地抬手揮了個方向。
“走走走!我帶你去個地方,快!”
夏高嚴隻得舉著傘跟上,好在這會雨比剛才小了些。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因為大雨的緣故,此刻路上的學生已經寥寥無幾。
隻有雨聲和偶爾開過的電瓶車的聲音。
夏高嚴走在後麵,不停地吸著鼻子,他抬頭看了眼前麵的女孩。
穿得如此單薄,但連噴嚏也不見打一個,身體確實比他好多了。
虞淺懷把他帶去了她那個翻牆據點所在的小賣部。
她和那裡的老板很熟。
正好離她們寢室也近,不一會兒就走到了。
“張姨,可以借你房間用一下嗎?我朋友淋濕了,想換個衣服。”
虞淺懷禮貌詢問。
小賣部後院有個帶床的房間,老板夫婦二人平時就在那裡歇腳。
聽到“朋友”這個稱呼,夏高嚴頓時打起了一點精神。
他在心裡細細品味著,覺得比“同學”好多了。
張姨打量一眼落湯雞似的夏高嚴,立刻道。
“哎喲,怎麼淋得這麼慘的?快去快去,一會彆感冒了。”
“謝謝阿姨!”虞淺懷乖巧地笑著,“對了,給我煮一碗8塊錢的關東煮吧。”
借了人家房間,當然得照顧一下生意。
和市井長輩打交道,虞淺懷還算熟練。
“好勒!快去吧,一會煮好我給你們端進來。”
張姨臉上綻開了笑容。
兩人來到後院,虞淺懷看準那扇房門,走了過去。
那扇門平日裡一般都敞著,許是因為今天下雨,暫時被關上了。
不過也是虛掩著的,一推就開。
裡麵有床有沙發有椅子有桌子。
空間雖不大,卻也是五臟俱全。
虞淺懷把傘擱到房間內的空地,把乾淨衣服從帆布包裡拿出來,放到門口的木質沙發上。
夏高嚴關上房門,往裡看了眼,感覺屋內空間有限。
於是把傘收了起來,順便過去把虞淺懷那把也收了。
然後掛在門背後的掛鉤上。
女孩一屁股坐到沙發上,伸了個懶腰。
她舉起手腕看了眼自己的袖口。
在體溫的“烘烤”下,已經乾得差不多了。
虞淺懷輕輕抬眼看向夏高嚴。
他已經把濕透的外套脫了放在旁邊的凳子上,身上隻穿一件貼身的圓領衛衣。
對方正好也朝她看過來,兩人視線倏地撞上。
虞淺懷見他一動不動,表情微妙地盯著自己,覺得有點怪異。
她伸腳,輕輕勾了一下他的小腿。
“怎麼了?你不換衣服嗎?”
夏高嚴瞥了她一眼,白皙冷清的麵龐上浮起一層薄紅。
他從沙發上拿起她的oversize毛衣,有點靦腆地朝房間另一頭走了過去。
虞淺懷突然懂了他的用意,她忍不住發出了杠鈴般的笑聲。
“躲什麼躲啊?又不是沒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