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樂(1 / 1)

休息室外太吵鬨,不方便接電話,休息室裡況星宸又豎著耳朵,總想打探電話另一頭是什麼人。

對向寧來說,權宜之策隻有一個——留在休息室,戴上耳機接電話,讓況星宸看得見,猜不著。

“您好,楊老師。”

向寧用這個稱呼混淆視聽,況星宸卻信以為真,不由興致缺缺,自己玩起了手機。

電話那頭,枕安微微一愣,繼而警惕起來,懷疑她之所以叫出錯誤的稱呼,是為了表明自己身處危險之中,身旁可能有壞人。

枕安想出言確認,又怕壞人能聽見電話裡的聲音,於是旁敲側擊道:“嗯,是我,你現在方便通話嗎?”

向寧的聲音很正常,沒有任何恐懼不安的影子:“方便,我回休息室了,跟藝人在一起呢。找我什麼事呀?”

枕安這才放心,原來她是怕況星宸聽到這通電話的內容,所以才這樣提醒他。

“有人想請你吃飯,算是感謝你遞的消息。”他半遮半掩地說。

“是白老師嗎?好呀。”向寧暗喜,看來這個人情賣得很成功。

“簡小姐告訴你的?”關於祝璋就是白鶴涯這件事。

“嗯,對。”

本就是隨口一問,枕安緊接著把話題拉回正軌:“你什麼時候有空?”

向寧的腦子裡時刻印著行程表,立即回答道:“不出意外的話,這周末。”

“好,我轉告她。”

話音還沒落,休息室的門外忽然響起手持禮花炸響的聲音,緊接著便是一群工作人員此起彼伏的笑聲和講話聲。

“怎麼走火了,你是不是想搞個大新聞?”

“我的我的,馬上跨年太激動了哈哈哈哈!”

“噓——彆吵,主持人開始倒數了。”

門外的工作人員們或許抱著手機,在看網絡直播,或許支著耳朵,在聽舞台音響的聲音。此時此刻,都跟著主持人一同數起數來,這也許是一整晚繁重工作中,最有趣的集體摸魚時間了,雖然隻有十秒鐘。

“十——九——八——”

向寧自認為不是很有儀式感的人,卻也被門外的歡聲笑語感染,情不自禁想加入其中。

“還有什麼事嗎?”她一邊問著,一邊朝門口走去,“沒事的話,我就先掛了?”

“稍等。”枕安連忙叫住她,“還有一件……挺重要的事。”

“七——六——”

向寧打開門,發現小楊和麥秋也在不遠處。二人臉上都掛著笑容,見她走來,便抓緊最後幾秒時間分給她一支手持禮花,又考慮到她在打電話,於是用手勢比比劃劃著描述禮花的使用方法。

“五——四——”

“嗯,你說。”周邊的環境比休息室裡嘈雜太多,向寧不知不覺就放大了講話的音量。

“三——二——”

最關鍵的一秒即將到來,所有人都凝聚神思,握緊手中的禮花。

“一!新年快樂!”

“向寧,新年快樂。”

枕安的聲音本該與眾人重疊,可是向寧的名字卻幫他錯開了半秒高峰期,加上耳機的作用,這句祝福就好像是他貼在她耳邊說的一樣。

意外之下,向寧忘了拉響手中的禮花,麥秋和小楊卻把金光閃閃的彩帶碎片都噴向了她的頭頂。

閃片下落的速度有快有慢,像蝴蝶成群結隊飛過,偏有一隻自作主張更換路線,戀戀不舍地棲在向寧的頭發上。

“你也是。”她的聲音被喧囂的環境淹沒,連自己都聽不清,“新年快樂。”

後台狹窄擁擠,沒有窗戶,天花板也是封死的,看不見外麵的環境。

可是所有人都覺得,此刻的夜幕上一定有最漂亮的星星。也許遙遠,但是隻要知道它在,就能收獲一整年的好心情。

……

掛掉電話,向寧立馬投入了後續的營銷工作,按計劃引導粉絲將況星宸的舞台事故認定為積極救場。

枕安則重新拿起畫筆,一邊在畫布上鋪色,一邊對著空空如也,看不見第二個人的畫室說道:“約好了,這周末。具體時間看你什麼時候有空吧。”

祝璋的聲音從他的儲藏間裡傳來:“哦。”

枕安瞟了一眼她所在的方向:“你忙成那樣,這點小事給我發條微信不就行了,何必親自跑一趟我的畫室?”

祝璋的腳步聲漸漸靠近,手上拎著個上了鎖的藥箱,微微用力扔在枕安麵前的地板上,震起箱麵上的一層薄塵。

“我要是不來,怎麼能發現你擅自停藥的事呢?”

她的神情沒有明顯的怒意,但這並不代表她不生氣。恰恰相反,她的“本我”已經火冒三丈了。

枕安目光不移,畫筆不停,平靜道:“不是擅自,是裴醫生建議我停藥的,她評估過了。”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疑惑抬眸道:“已經是一個月之前的事了,裴醫生沒有告訴你嗎?”

眼看祝璋臉色不太好,枕安隻得找補一句:“喔,也正常。大概是職業規範使然,她不能隨意透露這些信息吧。”

祝璋冷笑一聲,走去窗邊點了支煙,什麼也沒有說。

枕安扭頭向她看去。

這可有點反常。

“你們又吵架了?”他問。

“差不多吧……”祝璋盯著香煙末端的一點火光,故作輕鬆道,“我們分手了。”

枕安聽到這個原因,剛才懸起的心立時穩穩放下,又把注意力移回畫布上。

“你們總是這樣分分合合。”他都習慣了。

“這次不一樣。”祝璋靠在窗邊,聲音被風吹得不甚清晰,“說分開,就是徹底分開了。”

枕安停住畫筆,疑惑道:“為什麼?”

“她接受不了我和況星宸牽扯在一起。”

“可你又不是真的喜歡他,假裝跟他戀愛隻是為了——”

“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接受不了。”祝璋直接打斷枕安,也許是因為不想聽他複述一遍自己跟前女友說過的話。

枕安放下筆,想說點什麼安慰她,又怕自己笨嘴拙舌,反而踩到她傷心處。

祝璋看得出他的躊躇,滅了煙微笑道:“彆安慰我,我可不想掉雞皮疙瘩。”

說完就向門外走去,沒有再留下半句話。

……

答謝宴的時間定在周日中午,祝璋派了一輛邁巴赫來接向寧。

汽車開出許久才駛入私人會所,此處頗有江南園林意蘊,周遭的置景有山石,有竹林,有瀑布,有溫泉,配上此刻的漫天落雪並不顯得違和,反而有種彆樣的美。

這場麵要是放在仙俠劇裡,瀑布後麵肯定有個世外高人正在盤腿打坐。

向寧的腦內小劇場才演到一半,侍者就幫她打開了車門。

白手套握著獸首雨傘,不遠不近地護在她身邊,直到走進室內也沒讓她沾到半點雪花。

向寧本以為自己跟著向晚蘅的那幾年也曾見過不少世麵,可是如今體驗了這番待遇,才知道自己是得不起富貴病的。

讓她像這樣享一回被人伺候的福,簡直比直接讓她受罪還難捱。

今天從被人請上車的那一刻到現在,向寧開口“謝謝謝謝”,閉口“不用不用”。說句不好聽的,她再客氣一點就要和侍者夫妻對拜了。

進了第二道門,撐傘的侍者告辭退場。向寧本以為可以鬆一口氣,沒想到其他工作人員們就像跑接力賽一般,你方唱罷我登場。

首發選手是一位年紀稍長的姐姐,臉上掛著既足夠禮貌又不會顯得過於熱情的微笑:“向小姐中午好,請問您需要更衣嗎?不知道您喜歡什麼風格,我們就多備了幾套衣服。”

向寧不怕露怯,直接問道:“要進去吃飯,是必須遵守什麼著裝要求嗎?”

“不,對您沒有要求,怎麼舒服就怎麼來。祝總跟我們交代過了。”

“喔,那就不換了吧,我穿這身挺舒服的。”

“好的,那麼您的外套需要交給我們保管嗎?裡麵可能有點熱。”

向寧剛才就注意到了,眾人都穿著單薄的新中式製服,隻有她一個人裹著加絨皮衣,確實快出汗了。

“好的,麻煩您。”

當她脫下皮衣交給對方,第二棒選手已經嚴陣以待了。

那是位年輕的女孩,氣質與麥秋類似,笑起來很親切,而且朝氣蓬勃,完全沒有周末加班的疲憊感。

哦,或許她們的加班工資也是向寧無法想象的數字呢?

“向小姐中午好!來,我扶著您,麻煩先把左腳往後抬一抬。”

儘管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向寧還是乖乖照做了。

第三第四棒選手緊接著上場,那是兩個年輕男生,都小有姿色,乍看跟雙胞胎似的。

兩人分彆捧著一條溫熱厚實的白毛巾,左邊的先站到向寧身後,單膝跪地,幫她仔細擦乾淨左腳鞋底上的汙痕。向寧抬起右腳後,再由另一人依樣照做。

即便鞋底有一定的厚度,二人擦鞋時向寧還是覺得自己被撓中了癢癢肉,也許是心理作用吧。

走完這樣複雜的流程,最後一棒選手終於閃亮登場。

“向小姐中午好,我是您的引路員。”

“枕安?”

向寧定睛一瞧,他的服裝風格與其他工作人員迥然不同。貼身襯衫袖口卷至臂彎,西裝馬甲大幅度收腰,不知道的還以為裁縫想在這省點料子呢。

“你穿著這個不勒得慌嗎?”她看著都覺得緊,“咱可是來吃飯的,彆告訴我你是小鳥胃啊。”

“好看就行。”枕安摸了摸腰間的扣子,忽地一怔,又向她征求意見道,“所以,好看嗎?”

向寧恍然大悟——喔,差點忘了。他們搞藝術的人,穿衣服大約也有美學追求吧。

“從我的職業角度來說……”向寧一秒戴上工作濾鏡,對枕安上下審視一番,半正經半玩笑道,“身材不錯。想出道做idol的話,肌肉線條建議保持現狀。多一分則轉型武打明星,少一分則轉型秀場嫩模。”

雖然她語帶調侃,但這份評價背後的誇讚意味還是很明顯的。

枕安的兩邊嘴角下意識想往上抬,大腦卻死死按住它們,反複告誡自己不能得意忘形。

“咳,時間差不多了,跟我來吧。”

說完抿起嘴,低下頭,默默在前麵帶路。

向寧似乎找到了調戲良家婦男的樂趣,跟在後麵幽幽道:“才誇兩句耳尖就紅啦?那可不太適合出道做idol呢。”

枕安腳步一頓,摸著一邊耳朵慢慢轉身,避著向寧的目光問道:“真的……紅了嗎?”

向寧失笑,如實回答說:“沒有,我逗你的!你對自己的心理素質有點信心好不好!”

枕安這才踏實下來,剛要邁步,忽又側過身對向寧道:“你彆跟在我後麵了,並排走吧。”

向寧大方上前,和他一起朝電梯走去。

進電梯時,她不著痕跡地瞟向枕安的耳尖。

這一次,是真的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