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謝宴(1 / 1)

麵對麵見到祝璋以後,向寧發現她和新聞圖片裡的樣子並不相同。

這種區彆不在於長相,而是一種整體的狀態。

財經新聞裡,祝璋永遠不苟言笑,雷厲風行,高定套裝幾乎沒有重樣,價值不菲的腕表也時常更換。

此時此刻,她卻隻穿著一條剪裁簡單的寬鬆長裙,頭發用一隻白玉短簪隨意挽在腦後,除此之外全身上下再無其他飾品。

餐桌設在落地窗邊,雖是大桌,搭配的卻是三人各自點菜的分餐製。

向寧原本覺得有些違和,可是看看三人的服裝風格,又覺得沒必要五十步笑百步——祝璋中式簡約風,枕安西式複古風,自己現代通勤風,坐在一桌多少有點高中曆史模擬考的味道。

Sorry,她的腦內小劇場又不合時宜地開演了,收!

點完菜,彼此寒暄幾句“久仰大名”之類的客套話,祝璋忽然話鋒一轉道:“聽說陌生人初次見麵,講個笑話能拉近彼此的距離,但我不擅長這個。要不,咱叫兩個演員來聽段相聲?或者,來點洋單口,聽個專場也行。向小姐更喜歡哪個?”

“我?都行。”

向寧嘴上雖這麼說,心裡卻已經開始犯職業病了,暗自尋思道:相聲和單口喜劇演員的檔期是怎麼排的?如果既定行程撞上這種急活怎麼辦?經紀人會覺得開心還是糟心呢?鴿了那邊的話,違約金這邊能代賠付嗎?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就聽枕安在一旁吐槽祝璋:“你不覺得剛才把這個想法說出來,和直接講笑話有同等效果嗎?”

祝璋自然能聽懂他的調侃,於是斜睨枕安一眼:“這種飯局,要不是甩開中間人實在不地道,我可真不想帶你。”

枕安含著笑喝了口茶:“好,那我不說話了。”

進門短短幾分鐘,向寧已經是第二次發現想象與實際不符了——原來他們的相處模式是這樣啊,比她想象的輕鬆隨意多了嘛。

等等,這兩人都這樣無所顧忌,心直口快地互相揶揄了,枕安竟然還說他們不算朋友?

要不是她親眼所見,還真讓他給蒙過去了。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要是做不到怎麼辦?”祝璋看著枕安問道。

枕安不說話,隻攤開手,意為:你說怎麼辦?

祝璋思忖片刻,計上心頭:“從現在開始,你再說一句話,就跟我多續一年合作約。”

枕安睫毛一顫,蹙起眉毛回盯祝璋,意為:沒必要這麼誇張吧?

祝璋不理會他的抗議,露出少見的微笑:“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向小姐,你就給我們做個見證人吧。”

向寧忽然有一種坐在前排看戲,中途被演員強拉上台即興互動的局促感,嘴裡隻能蹦出來一個字。

“我?”

目光平移向枕安,他似乎已經放棄了掙紮。

那麼……

“也行。”就硬著頭皮上吧。

繞了這一大圈,折進去一個枕安,祝璋終於聊起她們心照不宣的關鍵話題了。

“對了,向小姐,況星宸現在應該更信任你了吧?”

向寧不知道她這個問題背後有何意圖,不想輕易交出實底,於是含糊道:“還行,老樣子。趕上他心情好的時候,能多聽我兩句勸。”

“是嗎?”祝璋似乎看出了她的保留態度,“可是我聽小楊說,自從你幫況星宸保住了紅血代言,又化解了跨年晚會的危機,他就更信任、更依賴你了。”

小楊?

況星宸的助理,楊晨葉?

他是祝璋的人?

“聽小楊說?”向寧引述祝璋的話,表情意味深長,“所以,祝總您早就知道況星宸劈腿的事?甚至,可能比我知道得還清楚。”

祝璋沒有正麵回答,隻說:“小楊雖然喜歡在況星宸麵前裝傻,但在正經事上,他至少對得起我付的那份工資。”

向寧不解:“據我所知,您還沒有跟他分手。”

“嗯,沒分,因為我不在乎。”祝璋一臉無所謂,像自己並非當事人似的,“就算況星宸把腿劈成蜈蚣,我也不在乎。”

向寧說出自己的猜測時,心裡已經有七八分確信了:“您不喜歡他。”

這次輪到祝璋疑惑了:“談戀愛,一定要喜歡嗎?”

向寧不相信她的表演,繼續猜測道:“您留著他有彆的用處。”

祝璋先是一愣,繼而垂下目光眨了眨眼,糾正道:“我拴著他,有彆的用處。”

向寧立刻調整戰略,以退為進,自嘲一笑:“看來我這次通風報信是多此一舉了。”

“話也不能這麼說。”

祝璋起身幫她續上瓷杯裡的茶水,距離拉近,說話的聲音便小了幾分。

“楊晨葉收錢辦事,天經地義,但你不一樣。在此之前,你並沒有從我這得到半分好處,可還是願意遞消息給我。不管你此舉出於什麼考量,我都願意交你這個朋友。”

向寧沒有立刻表現出喜悅,轉而去儘量延長推拉的過程。有些不太上得了台麵的揣測,得自己先說破了,對方才能真正安心。

“祝總就不怕我是雙麵間諜?”她抬起頭,用隱隱含笑的雙眸與祝璋對視,“我能背刺況星宸,也許未來同樣會背刺朋友呢?”

“不怕。”

祝璋輕輕放下茶壺,一手撐著桌麵,一手扶著向寧的椅背,附耳輕聲低語。

“向小姐,你不會背刺簡曉夜的。”

向寧眼神一動,瞬時聽懂了她話中的兩層含義。

其一,向寧真心把簡曉夜視作朋友,所以絕不會傷害對方。如果她也能真心把彆人劃入好友圈,不論祝璋,還是其他什麼人,想來都有這份待遇。

其二,簡曉夜已經簽了祝璋的劇組,算上前期培訓、正式拍攝、宣傳路演等等,近一年時間都在祝璋的牽製之下。如果向寧敢背刺祝璋,就相當於把簡曉夜推出去做活靶子,代她受過。

聰明人博弈往往不需要冗長的對話,隻需一個對視。

目光短暫相接那幾秒,二人都在對方的眼神裡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雖然較著不必要的勁,卻雙雙流露出了對同類物種的欣賞。

“咳!咳咳!”

好明顯的裝咳嗽聲。

或許是見氣氛忽變,想要救場,或許是聽到祝璋和向寧的社交距離已經拉響警報,怕出點什麼事。總之,枕安決定先用咳嗽聲打斷她們意味不明的對視。

然而枕安怎麼也不會想到,他的突兀舉動終究把禍水引到了自己頭上。

祝璋坐回原位,冷臉看著他宣判道:“說話了,續簽一年。”

枕安不服氣地瞪大眼睛,意為:隻是咳嗽了兩聲,怎麼能算說話?

祝璋又扭頭去看他們的見證人:“這案子,向小姐怎麼判?”

向寧隻恨這段對話出現的場所不是微信群聊,否則她完全可以用一個插科打諢的表情包蒙混過關——

[困了,不審了,死刑.jpg]

可是現在對著一左一右兩道眼神,向寧讚同哪邊都像是在拉偏架。

既然如此,那就讓他們感受一下中庸的哲學吧。

“要不……續半年?”

另外兩人對視一眼。

成交。

向寧見狀不由好奇:他們的合作約到底是什麼洪水猛獸,這麼難續?難道……是黑心資本家的不平等條約?

很快,這個問題就得到了解答。

“向小姐,枕安有沒有跟你提過我和他是怎麼認識的?”

向寧搖搖頭。

祝璋接著問道:“那他應該也沒有提過我們的合約內容吧?”

向寧一驚:“沒有沒有。”

這些內容肯定不能到處跟人講啊!

再說了,一般的合同不是都有保密條例嗎?

祝璋仿佛聽到了她的心聲,解釋道:“我們沒簽過合同。怎麼分賬,怎麼續簽,是否按約定履行義務,全憑他自覺。”

向寧聽完有些驚訝,天底下竟然還有這麼善心大發的資本家?

不過,她對他們的合作模式並不感興趣,她更想搞明白的是——祝璋為什麼要告訴她這些?

總不會是也想跟她簽一個沒有合同的條約吧?那可不行。

祝璋對向寧的反應也很意外:“你不好奇我和枕安的合作內容是什麼嗎?其他許多人可都在想方設法打探消息呢。”

向寧抿了一口茶,權當壓壓驚:“這是我能問的嗎?”

枕安也滿頭問號,握拳輕敲兩下桌子,意為:你跟人家說這些乾什麼?

祝璋對枕安甩出一記眼刀,示意他彆瞎摻和,繼而扭頭對向寧和顏悅色道:“因為想請你幫個忙,所以得先把前情交代清楚。”

這是個積極信號,向寧果斷接住:“嗯,您說。”

祝璋眉毛微挑:“是我預判失誤。看來,得請向小姐幫我兩個忙啊。”

枕安捂著嘴,卻沒攔住一聲輕笑。

“你又出什麼怪聲?”祝璋斜他一眼,“還想續簽是不是?”

枕安聳聳肩,對上向寧的目光,後者心念一動,大約猜到了他在笑什麼。

“可能是因為,他以前對我說過同樣的話。”

祝璋不知端倪:“哦?”

向寧為她答疑解惑道:“枕安請我幫的第一個忙是——讓我對他不再稱‘您’,而是稱‘你’。”

言外之意便是:祝總也一樣嗎?

無需多問,隻看祝璋的表情就知道答案。

於是向寧主動給出台階:“祝總,你繼續說吧,關於你們的合約內容,我洗耳恭聽。”

向寧本以為祝璋會講出一些自己聽不懂的專業名詞,沒想到她接下來的第一段話就徹底推翻了這一預期。

“還記得我當初擅自叫停文藝頻道對枕安的采訪嗎?那並不是為了幫況星宸遮掩什麼,而是為了踐行合約內容,禁止枕安公開出鏡。因為……”

祝璋觀察著向寧的反應,在適當的時機道出答案。

“在我父親的認知裡,我才是他們吹捧的天才畫家,藝名枕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