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1 / 1)

“還記得你七歲那年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夢嗎?”

宋郗回憶了下,問:“蕭八從火場救出平陽長公主殿下趙染,把她藏在蕭家,改名換姓成為蕭南音的故事?”

寧初北點頭:“對。”

就是這個夢,他說過給寧空青聽,寧空青隻是笑著把《策國論》拿給他,讓他多看看北趙的那段曆史。後來,他又說給寧嘉熠聽,埋頭理草藥的寧嘉熠連頭都沒抬,隻顧誇他想象力豐富,將來可以考慮往編劇方麵發展。

那年他十二歲,已經分得清夢境和現實,可腦海揮散不去的卻是她穿著大袖衫、雙手舉劍指向他,冷靜質問他身份的模樣。

“夢裡,火燒了她纏繞於雙臂的帛巾,導致她左手留下一道不容易被察覺的疤痕,而程以霜的左手,也有這樣的一道疤痕。”

隻因為一道相同的疤痕?

宋郗想笑,卻又忍住。

畢竟,他可是寧初北。是那個聽聞章堇雯叫小九就去申請法國留學的寧初北。

所以他因為一道相同的疤痕就對程以霜執迷如此,宋郗一點也驚訝,甚至覺得,合情合理。

“其實我還蠻期待,你說的那段曆史會不會被王教授的考古隊印證。”他從未質疑過寧初北口中提到的那段和記載有出入的曆史,畢竟曆史上的偉人不是天才就是瘋子,而寧初北兩者兼具,誰又敢信誓旦旦的說他成為不了那個名垂青史的人呢。

看著宋郗,寧初北仿若回到了孩時。

仍記得,那是一個秋初的傍晚,他被寧嘉熠指派去接剛上小學的宋郗,路上閒來無聊,他便把這個夢當故事一般講給年僅隻有七歲的宋郗聽。

從不抱有什麼期待,畢竟宋郗隻是一個孩子。

可恰恰相反,宋郗的反應比所有的大人都讓他意外。

“後來有人知道她是長公主殿下嗎?”

寧初北搖頭:“我不知道。”

因為那個夢,還在繼續,他們都還沒長大,所以沒有結局。

“為什麼不知道?”宋郗抬起一雙純真無邪的眼眸,“不是你救的長公主殿下嗎?”

聞言,寧初北腳步一滯,側臉過來看他:“我什麼時候說人是我救的?”

“剛剛啊,你說蕭八救了長公主殿下,哥哥你不就是蕭八嗎?”

看著眼前這個懵懂無知的孩童,寧初北清潭般的眼底驟然卷起驚濤駭浪。

如夢初醒,不外如是。

後來,他依然會做那樣的夢。夢境裡,蕭八和蕭南音也在隨著他的年歲而長大。而他,已經完完全全把北趙和北蕭的那段曆史讀透,除了蕭南音是平陽長公主這個身份外,夢境裡的故事幾乎和曆史一模一樣。

她何時從軍,何時出戰,何時凱旋,都和曆史記載的一模一樣,除了她的《梅雀》和蕭建安無關以外。

——

“這是蕭晉安?”

車裡的人是不是蕭晉安,齊思璐不清楚,但這車一定是蕭晉安的。

“總之,他跟這個程以霜關係一定不簡單。”齊思璐說,“上回撞車一事,我看就是蕭晉安提前給我下好的套,不然怎麼就那麼巧,思雨撞的是程以霜的車。”

看著地下車庫的監控,齊煜不由皺了皺眉,如果是這樣的的話,事情恐怕有點棘手。畢竟程以霜是趙家人,即便她不姓趙,有她在中間幫蕭晉安周旋,蕭晉安得到戊銘的支持隻是時間問題。

“給我查一下這個程以霜,就從地下車庫關閘的監控開始。”齊煜吩咐齊思璐,“但凡跟她有交集的,全部查一遍。”

如此大張旗鼓,齊思璐覺得沒必要:“查程以霜做什麼,我們不應該掌握蕭晉安的動向嗎?”

自己兒子廢物,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齊煜冷眼掃了過去,不容置喙:“讓你查就查,哪來那麼多廢話!”

剛被蕭晉安從域明物業總經理的位置拉下馬,齊思璐自然憋著一股氣,本想趁機搞一下域明科技,誰承想半路殺出一個程以霜。

不查就算了,一查齊思璐才發現這個程以霜著實不簡單。

不僅跟千和的創始人趙乾乾關係斐然,就連玲瓏畫廊的黃抒卷也常常出入域明灣,還有一個最關鍵的,那就是寧初北曾作為蕭晉安的訪客進了域明灣,坐在他副駕駛的人卻是程以霜。

一個大學教授,能跟蕭晉安扯上什麼關係?

這是讓齊煜想不明白的地方。

“我覺得我們可以從趙乾乾身上下手。”齊思璐提出自己的建議。

他這個傻兒子,總算是聰明了一回。

齊煜心生甚慰,然後問齊思璐:“為什麼從她身上下手?”

“據我所知,千和也盯著魅影這塊肥肉,如果魅影最後選擇了跟千和合作,那這一年裡把所有財力物力都投入魅影這個項目的域明科技豈不是要沉船?”

千和跟趙家關係匪淺,蕭晉安是否會為了得到戊銘的支持而將魅影這個項目拱手相讓齊煜尚不可知。但有一點他可以肯定,那就是千和一定是他扳倒蕭晉安的突破口。

“趙家老太太壽宴的請帖戊銘派人送來了嗎?”他必須親自去見趙卯,否則,他無法判斷趙家對蕭晉安的態度去到哪裡。

往年這個時候,戊銘早就讓人送請帖過來了,但今年卻遲了好幾天。齊思璐特地讓人去查,卻發現今年趙家老太太壽宴的請帖戊銘並沒派人送來域明,而是直接送去了蕭家老宅。

得知此事的齊煜眯了眯眼,看來蕭家和趙家要辦喜事了,也就是說他得提前下手了。

程以霜拍定妝照那日,恰逢津西文化研究院承辦的曆史文化學術研討會在津西召開,寧初北代表津西大出席開幕式,因此錯過了定妝照的拍攝。

他趕到現場時,程以霜剛離開不久。

“寧教授?”對於寧初北的出現,周娜娜有點意外,“您不是去參加研討會的開幕式嗎?”

“結束了。”他問,“定妝照都拍完了嗎?”

“拍完了。”周娜娜看了他一眼,問,“您要看一下嗎?”

“當然。”

他跑這一趟,為的就是看程以霜的定妝照。

程以霜一共拍了兩組,戎裝一組,常服一組。

周娜娜說:“蕭南音的這兩組郭導都很滿意,一時間,我還拿不定用哪張照片發微博呢,寧教授來的剛好,幫我參謀一下。”

戎裝英氣,常服驚豔。

確實不好抉擇。

寧初北一張張往下翻,最後停在她戎裝加身,頭戴珠冠,手執長槍,殺紅眼的那一張。

這一幕,仿佛回到了幾百年前,她領軍出征、血染沙場的畫麵。

凜冽的寒風穿過破碎的城牆,硝煙滾滾,戰旗殘破,在風中搖曳。

有人高聲呐喊:“蕭家軍!寧死不降!”

急促的馬蹄聲如雷鳴般響起,黑壓壓一片,朝敵軍逼近。

她馭馬追敵,長槍一出,刺穿阿史那王子的喉嚨,一擊斃命,拿下史上最著名的濰城一戰。

那年,她十五。

凱旋歸朝之時,她曾問他:“兄長是如何得知,騎白馬那人是阿史那王子?”

他不答反問:“那你又是如何得知要拿阿史那,隻能刺喉嚨?”

“因為他有金絲軟甲護身,刺其他地方傷不到要害。”

他唇角輕揚:“你既知答案,又何須問我。”

她皺眉:“可在兄長提醒我追他之前,我並不知他是阿史那。”

他是誰不要緊,重要的是,全軍上下皆知,蕭九將軍馭馬追敵,一□□穿阿史那喉嚨,成功守住濰城,勇冠三軍。

至於在她追敵之時,那一支殺死真正阿史那的冷箭,除了突厥本部,無人可知。

“他就是阿史那,你殺死的阿史那。”他朝她手上的長槍看了過去,淡淡一問,“這杆槍用的可還順手?”

她笑著舞了起來:“兄長送的,自然順手。”

“順手便好。”

而他,不過也是順手而為。

蕭家八子,唯他戰功居高不下,上次麵聖,陛下本有意為他賜婚文相幺女,奈何濰城之亂迫在眉睫,他請命領兵出戰,賜婚一事才被擱置。如若他此次再立戰功,隻怕歸朝當日,陛下麵見群臣之時,定會當場為他賜婚。

倘若拿下濰城一戰之人而非他,似乎可以更好解決這場有違他心願的賜婚。

“我聽三哥說,陛下要為你賜婚?”

“你聽錯了。”

“是嗎?”她一臉狐疑,“兄長可見過文相幺女?”

“見過。”

“那她長的好看嗎?”

“如何算好看?”

她歪著頭想了下,說:“如我這般,便是好看。”

他終是笑了:“那她不算好看。”

“那兄長要娶之人,是要好看還是不用好看?”

他目光落在她明亮的眼眸上,定定一句:“若是我意中之人,她便比誰都好看。”

那時,她還有些懵懂,隻知文相幺女在兄長眼裡不如她好看罷了。

後來他每一次出征都將她帶其左右。

拚死護她之人,是他。

而回回拿下戰功之人,卻是她。

不知不覺,她成為了北趙史上空前絕後的巾幗英雄,不僅深受百姓愛戴,也令敵軍聞風喪膽。

一次是例外,兩次三次便是蓄謀為之。

她深知那些戰功是兄長的贈與,她起初不明,便問兄長為何這般深藏鋒芒。

可他卻說:“蕭氏一族戰功顯赫,倘若功高蓋主,必然引來猜忌。”

這話倒讓她費解了起來:“我乃蕭家幺女,亦是蕭氏一族,為何這功我領得,兄長不可呢?”

望著她,他略頓了片刻。

少頃,他道:“你乃女流。”

自她從軍以來,最是忌諱旁人以男女將她區分,故而,他又說:“陛下一直有意為我賜婚,隻是苦於找不到由頭。”

“所以兄長避其鋒芒,為的就是不想讓陛下找到為你賜婚由頭?”她微微蹙眉,“可文相幺女已然成親,倘若兄長戰功顯赫,以此向陛下討要恩旨,讓陛下賜婚於兄長意中之人,豈非美事?”

他抬眼來看她,輕輕一問:“倘若我意中之人,陛下賜婚不了呢?”

“怎會?”她目光茫然,“兄長未曾一試,如何得知陛下賜婚不了?”

他掩下落寞眼睫,唇角苦澀。

他自知這婚無人可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