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以霜踩著輕快的步伐朝她跨了一步,偏臉來看她,那眼神,好生得意。
“滿意吧?”程以霜在線求誇,“是不是沒有侮辱你的畫展?”
這位快被郭慧吹上天的曆史教授不僅懂天文,還懂古畫修複,甚至隨隨便便就能拿出比教科書還厚的一遝桑皮紙。那可是價值連城的桑皮紙啊,黃抒卷早就被他的土豪行為驚到了。
“你能不能收起這副遛狗的邪惡表情?”黃抒卷低聲警告她,“尤其是在你媽媽的畫作麵前。”
她媽媽的畫作?
程以霜小幅度扭頭,果真看見了程易惟不曾麵世的那幅《鳥壽圖》。
“怎麼不署名?”她指了下展簽上作者後麵的空白,問黃抒卷。
“老爺子不讓。”黃抒卷意有所指,“畢竟這是嬸嬸送給老太太的壽禮,要是署了名,又該傳出好幾版故事,老爺子怕你煩心,不讓署。”
原本這幅畫就是友情展出,所以黃抒卷對署名也不是特彆執著。
可程以霜卻在意了起來:“讓人重新打個展簽吧。”
黃抒卷震愕:“你確定?”
“當然。”她站定在《鳥壽圖》畫前,沉默的看了好久,才繼續開口,“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我媽媽的畫。”
總不能因為他們總把趙家兒媳、趙家孫媳這樣的稱謂冠到程易惟頭上,她就避而遠之。總不能因為一個男人犯下的錯,就讓她無辜的去承受這千古罵名。他們愛提趙家提趙家,反正她不姓趙。
“你回了趟趙家,剛了不少啊。”黃抒卷小聲的讚賞著。
程以霜卻覺得黃抒卷這悄悄話說的有點可笑,無奈轉身,重新為她介紹:“認識一下,這是亭境哥的堂弟,蕭海晏叔叔的小兒子,蕭家孫子輩第八子,寧初北。”
和黃抒卷一樣露出驚訝之色的,是寧初北。
從展會出來後,他終於忍不住了:“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那你又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她笑著,不答反問。
“忘了。”他說,“我隻知道那個時候林紹還是你男朋友。”
“很意外對不對?”她也覺得有點荒唐,“我外公居然試圖介紹一個有男朋友的外孫女給你認識。”
雖然程焓沒有明說,他又不笨,自然聽得出來隱藏在話裡的另一層含義。
因為她已經有了心上人,所以他推諉了程焓很多次的邀約。
直到半年前,他發現了林紹的出軌……
寧初北安靜的和她對視著,實話說,他有些忐忑,又或者說,那是一種不安。他總在想,如果她知道林紹出軌的那些蛛絲馬跡是他故意透露給她的,她會不會很生氣?
見他半天也不說話,程以霜忽然自嘲一笑:“看得出來你確實很意外。”
“沒有。”他的回答就在下一秒,“我很開心程老認可我,也很幸運在眾多人選中被他選中,我有足夠的耐心去等你分手,隻是信心不大而已。”
因為沒有足夠的信心,才會把林紹出軌的痕跡一點點滲透給她,他甚至很害怕她會因為愛林紹而選擇原諒。所以記者偽裝成學生來課堂搗亂的時候,他不僅沒有生氣,反而極其配合回答了提問。
在津西大的停車場見到她,是他這三十多年裡最開心的一天。
因為抑製不住的開心,他口無遮攔的喊她以霜,甚至……做了一些至今他都覺得匪夷所思的舉動。
現在程以霜相信他之前說的那句“不是表白”的話。
那簡單的四個字隻不過是他表達自我情感的開始,於他而言,確實稱不上是表白,因為在那之後,他用了無數句的話去佐證他純粹乾淨的情感,去向他心怡之人表示愛意。
一低頭,鼻間全是專屬於寧初北的鬆木清香。
程以霜無意識的抓了抓脖子上的圍巾,至今還沒從他那幾句話裡回過神來,後勁實在是太大了。
電梯門緩緩打開,又緩緩關上。
這樣機械的開合不知道多少回了,可電梯裡的人卻隻顧埋頭聞脖子上圍巾的鬆木清香,思緒不知跑到哪裡,笑的像個傻子。
盤坐在客廳的地毯,已是十分鐘後。她將上次寧初北送的桑皮紙找出,規規矩矩的擺在桌麵,回憶著他說的那個實驗。
第六感告訴她,這張桑皮紙一定藏著某種訊息。
她指的是寧初北想要傳達給她的某種訊息。
浸水後晾乾,是他說的那個實驗的步驟。
她特意用了純淨水,還找了一個托架,可以更方便的晾乾紙張。
因為吸水而變得不平整的文字隨著紙張的乾度慢慢浮現在眼前。
由上而下,僅兩個字——小九。
如果要問程以霜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明確自己對寧初北的心意,那就是此刻——
從她收到寧初北送她的桑皮紙開始。
從她決定做這個實驗揭開桑皮紙裡藏著的秘密開始。
從她看見紙麵浮現出“小九”這兩個字開始。
——
“騎馬你是沒問題,但馬術課還是要去上,郭導說了,蕭南音有特彆多的騎馬戲,而且都是遠景切近景,怕穿幫用不了替身。”穆禮劃動平板翻頁,繼續程以霜的行程,“古箏要提前練起來,你沒基礎,學起來可能有點費勁。”
巴拉巴拉……
程以霜聽的頭大,最後抬手喊停:“你給我安排那麼多,我的禮儀課怎麼辦?”
“禮儀這塊劇組那邊商議過了,讓一位老師固定上課,另一位老師配合約課。”
“換老師?郭導不是要求全部主創都要上寧教授的禮儀課嗎?”就是因為這個,魏乾璟才不得不來的,否則按照她一貫的作風,怎麼可能乖乖來上課?
“由於郭導的劇本和道具服飾都需要寧教授指導,所以後麵的禮儀課由其他老師接替,能固定上課的固定去上課,不能固定上課的自費跟老師約課。”穆禮解釋完,撳滅平板,抬眼看她,“還有疑問嗎?”
郭慧跟她搶人,她敢有疑問嗎?
程以霜抿了下不開心的唇,搖頭。
大概是她表現的過於明顯,穆禮忍不住提醒她:“你倆現在是鐵杆粉和偶像的人設,一旦崩了,你猜你和寧教授誰先被罵上熱搜?”
“偶像和粉絲的CP不是挺好的嗎?”程以霜不以為然,“再說了,圈內大把的偶像和粉絲終成眷屬的,怎麼到了我這裡就一定要被黑呢?”
“人家粉絲也沒長成你家粉絲這副模樣啊。”
“長得好還有罪了唄。”
“不僅是因為長得好。”穆禮幫她分析,“要知道郭慧在外麵把寧初北吹噓成什麼模樣,一旦你倆的戀情坐實,那是不是反向說明你拿到蕭南音這個角色有寧初北的成分在?”
“本來就有他的成分。”雖然郭慧一早就認為她很合適蕭南音這個角色,但也比不過寧初北親口舉薦,更何況,郭慧完全誤會了他們的關係。
她這般坦誠,穆禮自己反而站不住腳了。
歎氣,合眼。
再睜眼時,看她的目光多了幾分妥協:“行,你感情的事我不乾涉。”
達到目的的程以霜彎唇一笑,學著顏昭的稱呼:“謝謝禮姐。”
穆禮舉起平板,一副沒得商量:“但工作的事我要管。”
程以霜做了個請的動作:“當然,我們是相輔相成的關係,和你工作是我的榮幸。”
“……”
她可擔不起大明星這一聲榮幸。
大概就是那個時候惹了穆禮,導致程以霜往後的半個月都跟高考前衝刺一樣緊張、密集。
周五晚上,完美結束自己第一個策展的黃抒卷組了個飯局,扼令程以霜參加。
【程以霜:早上古箏,下午馬術,已散架,已累癱,求各位大小姐放過。】
【黃抒卷:@趙乾乾九小姐說她挪不動,讓我們去她狗窩集合。】
【趙乾乾:收到。】
屏幕前的程以霜:“……”
從武術館那邊回域明灣走的是濱江大道,走北門要去七八公裡外才能掉頭,司機乾脆從東門進,然後從彆墅區的停車場穿過去。
因為車經過了崗亭卻沒進地下室,程以霜有意識地瞥了眼窗外:“這是彆墅區?”
“對,”司機說,“之前我走錯過一次,進來才發現是可以繞湖一路往前開,穿過彆墅區的臨停停車場就是小區的南門。”
算起來她在域明灣住了快大半年了,卻沒在小區裡認真的晃過,完全不知道小區裡麵有這麼大的一個湖。
清澈的湖水在深秋陽光的照耀下,閃著微微藍光。湖畔的樹木宛如一行行黃金鎧甲的勇士,安靜佇立。風拂過,金黃葉片簌簌飄落,像成群蝴蝶翩翩起舞,為這片湖描繪出無儘的季節更迭和生命輪回。
正被眼前的美景驚豔,保姆車忽然一個急刹,身子被甩了出去又被安全帶抽了回來。
程以霜很快扶住前座椅穩住自己的身體,探頭看了眼車前,驚魂未定地問司機:“怎麼回事?”
司機回過頭,同樣一臉驚魂未定:“程、程老師,我、我撞了彆人的車。”
在域明灣的彆墅區撞了車,再加上司機的驚嚇程度,程以霜大概猜到了什麼。
她沒有半分猶豫,冷靜的跳下車查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