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奶奶。”她輕聲喊著。
“在，太奶在。”老人親熱的把臉湊過來，看著哭成小花貓的曾孫女，笑著用額頭碰了下她額頭。
程以霜被她逗笑了。
“我們九小姐終於笑了。”老人拿她打趣。
大概是因為距離原因，她可以清晰無比的看見老人臉上不平整的溝壑以及那雙布滿滄桑卻始終不失童真的眼眸。她忍不住抬手去摸老人的臉，那溝壑的起伏像是成長路上的荊棘，讓人心生畏懼，又讓人心疼無比。
她向來對趙家避之不及，可偏偏舒宛的存在讓她無法跟趙家斷的徹底。
她本不該參與其中，可趙麟牽她手時，心頭像是被誰摸了一下，讓她無法忽視的觸感，名叫——遺憾。
“太奶奶，我能不能求您一件事？”
話問出口的時候，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為什麼要去管趙家的閒事。
“我們九小姐要什麼，太奶都應你。”
“這件事不太一樣。”
老人傾眼來看她：“哦？哪裡不一樣。”
她忽然坐直了身姿，打了半天腹稿才緩緩啟唇：“剛剛在中庭，那孩子跑到我跟前來牽我的手，喊我姐姐。我看著他的臉，突然想起小時候，也是最喜歡在中庭蕩秋千，好幾次在那邊碰見爺爺，我喊他，他卻不應我。那時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爺爺不喜歡我，等我想明白的時候，卻不再需要爺爺的喜歡了。”
鋪墊了那麼長，最後她說：“太奶奶，您見見那孩子吧，等他長大，我希望他記住的是您慈愛的樣子，就像我回憶起您一樣，比冬日的太陽還暖烘。”
舒宛看著她努力揚在唇邊的笑意，深深刺痛了雙眼。從小到大，這孩子就沒求過她辦事，這是她唯一一次跟自己開口，為的卻是趙家的破事，是她向來避之不及的趙家的破事。
老人心疼極了，抬起有些發顫的手，撥開擋住她眼睛的頭發，沉沉點頭，險些泣不成聲：“好，你讓太奶見，太奶就見。”
程以霜開心的抱住她：“謝謝太奶。”
抱著程以霜的舒宛輕輕點頭，她乖孫開心就好，開心就好。
聽聞舒宛要見趙麟，趙寅忙不迭是的趕了過來，卻被趙媽攔在院外。
“趙媽，怎麼回事？老太太怎麼突然要見七七？”
“是九小姐。”趙媽說，“她求老太太見的。”
“小九？”趙寅皺眉，“小九怎麼會求著老太太見七七？”那丫頭向來對趙家的事避之不及，為何突然插手？難不成是為了和蕭家的婚事？
“這我就不知道了。”趙媽警示著趙寅，“您還是彆多問了，否則老太太一個不高興，往後就不一定見七七了。”
“你是剛剛在中庭的姐姐？”
程以霜慢慢蹲在小孩跟前，笑了笑：“你還記得我？”
“嗯。”趙麟點了點頭，一臉稚嫩的童真無處可藏，“你長得好看，所以記住了。”
大概這就是女人的天性，不管是何年紀，被誇總是開心的。
程以霜笑著摸了下他的頭：“家裡的人都叫我小九，你可以叫九姐姐。”
“九姐姐好，我叫七七。”
“為什麼叫七七？”
“因為我是小麒麟，所以叫七七。”
原來是諧音。
趙麟歪了歪頭，指著不遠處的舒宛問：“那個老奶奶是你奶奶嗎？”
“不是奶奶，是太奶奶。”
“太奶奶？”
程以霜點頭，耐心的跟他解釋：“就是爸爸的奶奶。”
他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她不隻是我的太奶奶，也是你的太奶奶。”
那雙純真無邪的眼睛看了她半晌，而後飛奔朝舒宛方向奔去，清脆響亮的喊著：“太奶奶！”
本是為了程以霜才見這孩子一麵，卻被他這一聲太奶奶喊的失了心魂，不自覺去應：“哎——”
趙麟想去牽老人的手，卻發現她不如九姐姐好親近，猶豫了下，他回頭過去看程以霜，像是詢問，又像是征求。
程以霜笑著朝他點點頭，鼓勵著。
稚嫩的手再一次靠近，慢慢的觸碰到老人的尾指。他小指頭軟的很，輕輕一握，都能軟化被極冰封存的心。
大概是因為牽到了老人的手，他又回過頭去看程以霜，這一次，他是笑著的，仿佛在跟前世界炫耀：你看你看，我做到了。
舒宛盯著尾指被握住的那隻小手看了一會兒，最後她招手喊程以霜過來。
“太奶奶，怎麼了？”
“太奶累了。”雖然是托詞，但她也真是累了，“把他帶走吧。”
確實到了舒宛的午睡時間，程以霜不敢多做打擾，點點頭，牽著趙麟出了院子。
“九姐姐，太奶奶是不喜歡我嗎？”
程以霜腳步一頓，蹲下來問他：“怎麼這樣問？”
“她都沒有問我名字。”孩子的感知是最密不透風的，“我也還沒告訴她我叫什麼名字。”
“雖然太奶奶沒問你，但她知道你叫什麼。”
“真的嗎？”
“嗯。”她點頭，跟他保證，“不信你下次來，親自問問太奶奶。”
說起這個，他便有些失落了，輕輕搖頭：“爸爸不喜歡我來爺爺家。”
程以霜皺了皺眉：“為什麼不喜歡你來？”
他還是搖頭，情緒更落寞了。
“那我們去找小琴姐姐，讓小琴姐姐給你拿巧克力味的冰淇淋好不好？”她學著小琴哄他的模樣哄他開心。
果不其然，他眼睛一亮，笑著朝她重重點頭：“好！”
見過趙麟後，老太太也乏了，躺在院子的貴妃椅就睡下了。天氣愈發的涼，趙媽怕老太太秋風吹多了惹風寒，便命人拿了毛毯和擋風屏。
程以霜幫著顧好舒宛，看了眼時間。
距離晚飯時間還很長，索性去中庭蕩秋千。
不料，趙寅一直在這裡等她。
“就知道你會來這裡。”他拍了拍秋千椅，“過來陪我坐坐。”
她沒動，安靜的站在原地，輕聲詢問：“爺爺找我有事？”
“自然。”他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問，“你跟蕭家那孩子確定要結婚了？”
“蕭家？”程以霜微不可察的顰了下眉，不太確定的問，“您說的是蕭晉安還是蕭亭境？”
這段時間跟她有接觸的是蕭亭境，而程焓一直看中的是蕭晉安。除此之外，她都沒見過蕭家其他那幾個同輩。
“你這是在跟我裝傻嗎？”趙寅看她的目光不自覺沉了下來，“我在跟你談寧初北，你跟我扯蕭亭境和蕭晉安做什麼？”
程以霜瞳孔狠狠一震。
什麼意思？什麼叫做在跟她談寧初北？
“小九！”遠處，趙乾乾在喊她。
她回過頭，目光依然渙散。
“趙爺爺，我跟小九還有點事要談。”趙乾乾跑上前，朝趙寅微微一笑，客氣禮貌，卻沒有一點征求的意思。
趙寅縱然看趙乾乾不順眼，卻礙於她是老太太的人，隻好擺手放人：“去吧。”
趙乾乾朝他點了下頭，很快拉著程以霜往東邊去了。
“你知道對不對？”總覺得哪裡很奇怪，黃抒卷都來吃瓜七八回了，趙乾乾愣是一點動靜都沒有，起先以為她工作忙，卻沒想到是因為她知道寧初北的身份。
“原本我也不知道，你和寧初北前腳剛上熱搜，後腳蕭晉安的秘書室就來查你，我多留了個心，讓人查了下……”
“既然你知道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來不及了。”趙乾乾把手機遞了過去，是一張照片，大概兩個月前，寧初北去找程焓時在家屬院門口被偷拍的，“你小叔的人拍的，他才是你外公看中的人。”
他們一直都以為程焓看中的是蕭晉安，畢竟蕭家那幾個孩子就隻有蕭晉安跟她年齡差最小，又是蕭家老幺蕭海晏的兒子。
“他怎麼會是蕭家的孩子？他又不姓蕭。”程以霜到現在還有點不願接受這個事實。
“他隨母姓寧，是蕭海晏的小兒子，從小就養在寧家，一直住在臨安，出國留了幾年學，回國後直接任職津西大，平時除了上課看展搞研究，基本沒有社交，根本沒人知道他父親姓蕭。”趙乾乾說，“憑我的能力，你認為我能查到蕭家的這些秘辛？”
所以是有人故意讓趙乾乾查到的？
“難怪爺爺著急把小叔的兒子拎回來認祖歸宗。”
“他們自然一肚子心思，你彆管他們，也彆管寧初北是不是蕭家人，就問問你自己，喜不喜歡他。”
“如果我喜歡他，你猜我會不會很慘。”程以霜看著她，好生無奈，“太奶奶應該巴不得把整個戊銘都送到我手上給我當嫁妝吧。”
確實有點慘。趙乾乾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那你再好好想想。”
她才懶得想，隻是有個問題挺好奇的：“他為什麼隨母姓？”
關於這點，趙乾乾也不是很清楚。搖頭：“不知道。”
“喔。”
看這丫頭並不是特彆苦惱的樣子，趙乾乾忍不住消遣她：“你好像也沒多在乎他是不是蕭家人。”
程以霜聳肩：“反正我有辦法對付太奶奶。”
“真的假的？”趙乾乾確實吃了一驚，“你真要為了這個寧初北跟你年邁近百的太奶玩心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