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1 / 1)

徐應初雙眼迷離,顯然還沒意識到危險即將來臨。

易微按下車窗,任由秋夜冷風灌入,人之常情的火熱小腹才終於平息,她迅速撤離雄性結實的大腿重新返回副駕,一麵打開前置鏡頭檢查麵部是否異樣,一麵囑咐著:“我爸媽應該在出站層接我,你先在停車場待一會兒,聽我指揮再行動。”

“嗯。”徐應初板著張欲求不滿的臉輕應了聲,低順著眉眼抬手將她翻起的下擺拉下仔細撫平。

易微有些歉意地看他:“抱歉啊,還得委屈你一下。”

“不會,他們也是關心你。”徐應初搖搖頭,“隻是有點晚了,你一個女生在停車場不太安全,我先送你出去吧。”

大多數停車場都建在地下,信號不好,光線昏暗,於落單的女孩而言確實可能存在安全隱患,易微沒推脫,點點頭同意了。

抵達地麵層,兩人拉著手戀戀不舍時,不解風情的阿姨舉著一張手寫宣傳牌走到兩人跟前,大大方方地出聲招呼著:“帥哥美女,你們要住賓館不?”

當然不,滿頭黑線的兩人漠然拒絕,痛失績效的阿姨黯然離去。

眼看著母親催促的電話又撥了過來,易微踮起腳尖迅速在徐應初稍涼的唇上輕啄:“我先走了,你到家了記得跟我說一聲。”

“好,路上注意安全。”徐應初將她的手提包遞交給她,站在陰暗角落注視她離開。

離車次抵達時間已經過去十分鐘,易良平站在車外搓著手左顧右盼,時不時還得和車內的老婆彙報幾句情況。

見女兒進入視線,易良平先衝孫鬆月知會了聲,而後以一種極其積極的姿態跑上前去迎接易微。

“你媽非說不放心你一個姑娘大晚上單獨打車,說什麼都要我開車來接。”他視線在易微背後來回梭巡,聲量也適時地壓低了幾分,“你那小男朋友藏好了吧?我可是儘量給你提前打報告了啊。”

易微睜大眼有些訝異:“爸,你怎麼知道……”

她今天外出的理由可是用的去給第一次上台表演的同學捧場,為了保證可信度,她甚至都沒把表姐段菲芸拉下場……

易良平朝她眨眨眼:“以前我也是這麼騙你外公外婆的。”

易微:“……”

孫鬆月身體不算太好,怕涼,所以在車上等著。

見女兒慢騰騰趕到,她忍不住批評了幾句:“以後那麼晚的活動儘量都拒絕好了,你一個姑娘家在外頭亂晃算怎麼個事,到時候出意外了他們負擔的起嗎?”

易微吐了吐舌頭:“知道啦,媽媽,下次我一定結伴去。”

孫鬆月這番話的目的本質是想讓她彆去,從根本上解決隱患,而不是討論跟誰去的問題。她想要反駁,轉念又想到前些天兩人爆發的爭吵,到底還是沒再多說什麼。

她挑了些好聽的話問:“今天的演出好看吧?”

“特彆好看!”易微星星眼大誇特誇。

為了讓徐應初潛移默化地出現在家庭中,她已經持續很多天抱著徐應初的實體書在客廳捧讀,時不時發出驚天讚歎,感慨情節設計之精妙,作者構思多新穎。

甚至她還把家裡的黃金觀影時間改成定點放映續晝原作改編的電視劇,易良平倒是看得上頭,孫鬆月卻覺得故事太陰暗,整天殺殺殺的對心靈健康明顯有害。

包括她現在對舞台劇的情節複述,孫鬆月聽著也反響平平,似乎對此並不感興趣,易微想介紹對象入家門的事情還得緩緩。

到家時已經不早,隔天還要上班,孫鬆月便沒再聽女兒多言,而是囑咐她趕緊洗漱休息。

房間窗台上的三盆花已經隱隱有了花苞,估計過不了幾日就會全部盛開,易微近景拍了幾張照,低頭卻發現樓下停了輛孤零零的車。

距離遠,燈光暗,即使車窗開著,易微也看不清徐應初隱在暗色裡的神情。

她沒在意,高高舉起手衝樓下熱情揮舞著,車燈閃了閃是在做回應。

這一刻,易微特彆想就這樣不管不顧地將他介紹給父母,但等母親溫柔敲開房間門送上一杯牛奶時,她卻又膽怯了。

隻是沒想到的是,沒出兩天,他們還是碰上了。

段菲芸的gelato店在這周六正式開始營業,包括易微爸媽在內的多數親戚都跑來岱林中街捧場。

跳出段菲芸坦白的實話,親自抵達現場,孫鬆月才發現這條街遠比她想象中更不成氣候。

本就蕭條的時代,配上如此冷清的配置,落在孫鬆月眼裡這場投資不亞於竹籃打水。

她想勸外甥女重新考慮,但事到如今開店已經是板上釘釘,她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喪氣話。

段菲芸倒是對未來充滿希望,她從確定店鋪選址開始就創建了幾個自媒體賬號,打著“你的電子雪糕店”的標題更新gelato店的實時進展。

無論種菜還是建造,好像中國人天然喜歡從無到有的陪伴過程,段菲芸發布的第一個作品很順利地小爆了一下,一個月下來已經積攢了小三萬的粉絲,甚至還有好幾個離得近的粉絲特地跑過來參加了今天的開業儀式。

岱林中街也因為新鮮到來的雪糕店變得喜氣洋洋,年老的居民送花送禮,笑說段菲芸的加入拉低了整個岱林中街的平均年齡。

易微之前問過徐應初,岱林中街真的會好起來嗎?

他當時笑著說:“會的,百年梧桐又起了新芽。”

易微抬頭望向這顆橫亙在中街的蒼老梧桐,它的葉子已經枯黃蜷縮,很大一部分隨著冷氣的到來凋落,手掌大小的葉片不規律地散落在地麵,踩起來清脆作響,並不老態和冷寂。

段菲芸想在剪彩儀式後和在場的大家拍個合照留念,不知有意無意,她把拍攝人定為了寡言少語的徐應初。

好不容易進入到假裝陌生人賽製的最後階段,易微眼皮猛地一跳,瘋狂示意段菲芸不要亂來。

然而她跟沒看見似的,隻是笑嗬嗬道:“我之前離得遠,好幾次視頻都是他幫我拍的,技術絕對過關。”

事已至此,易微不好多說什麼,想著不主動搭腔也就生不了事端。

然而她想得太美好了。

徐應初起身去接段菲芸手裡的相機時,啾啾也跟著出了書屋,它瞥見一旁好些天沒見的易微眼睛明顯亮了亮,而後咧著嘴抬起前腿直往她身上撲。

孫鬆月不喜狗,看到這麼一個家夥衝上來下意識用腿攔了一下,並把易微拉開了兩三米的距離。

她眉心緊擰,不滿地輕嘖了一聲。

這世上不可能所有人都喜歡狗,但狗不會理解,隻覺得自己被嫌棄了。啾啾頓時失了笑容,高高揚起的尾巴也耷拉了下來,一副特彆落寞的樣子。

易微看了心特彆酸,她著急解釋道:“它沒惡意的,就是想找我玩而已。”

孫鬆月不讚同道:“你又跟它不是一個物種,怎麼揣測得清楚人家怎麼想的,萬一真反口咬你,你後悔莫及。”

易微紅著眼眶解釋:“我經常跟表姐過來,它認識我,不會咬我的。”

“咬主人的狗還少嗎?”孫鬆月睨她一眼。

於不喜狗甚至是怕狗的人來講,保持警惕心是非常合理和必要的,易微理解,但就是覺得委屈,覺得對不起啾啾,對不起徐應初。

徐應初一言不發,迅速抱起狗安撫起來,一麵還不忘眼神寬慰易微,示意她不用在意。

他迅速拍完照,帶著啾啾回店裡,又是零食罐罐又是親親抱抱才給小狗哄好。

易良平入店掃視了一圈店麵布局,對背對著自己的男生誇道:“你倒是細心。”

徐應初聽到聲音稍微愣了愣,反應片刻才頷首打招呼:“叔叔,您好。”

“你好。”易良平笑眯眯的,“聽微微說你是作家,我挺喜歡你這個身份的,我年輕的時候也想當作家,奈何寫作水平不過關。”

徐應初訝異對方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叔叔,您知道我?”

“你們的演技不太好,而且眼神是騙不了人的。”易良平笑著解釋,“你放心,我不是來阻礙你們的。相反,就目前你的表現來看,我持支持態度。”

他頓了頓說:“隻是……她媽媽那邊你大概需要費些力氣。”

“我老婆人不壞,當然對你的小狗也沒有惡意,如果剛剛有冒犯我替她道歉。我老婆很追求安穩,就像作為現如今婚姻保障必備的房子和車子,在她眼裡,工作帶來的收入來源也應該是穩定獲取合理保障的,你不妨從這方麵考慮考慮。”

徐應初的工作,好時大筆入賬,壞時分文不得,這落在孫鬆月眼裡就像暴發戶,是不可持續發展的。

作家名聲好聽,但很多家長其實並不認可這是一種職業,作為自由工作,受不到應有的國家保障,是漂浮的無根浮萍,讓家長放不下心。

徐應初似有點撥,他頷首真誠道謝:“明白了,謝謝您。”

段菲芸把勺子塞到發呆的易微手裡,拾掇道:“哎呀,給那麼多人挖冰激淩,手都酸了,你幫我給徐應初裝一份送過去吧。”

易微接收到對方的暗示,偷瞥了一眼沒覺不妥的母親,安心接受了段菲芸的指示。

她裝了兩杯,一份草莓味的給徐應初,一小份純奶的給受了委屈的啾啾。

她蹲下身揉揉狗頭,很抱歉地說:“剛剛對不起啊,我總是讓你們委曲求全。”

“沒關係,其實以前也經常遇到不喜歡狗的人,這很正常,啾啾不會因此難過的,它隻是以為你不摸它是不喜歡它了,它從始至終在意的隻有你。”徐應初開口替啾啾解釋,又像是在說他的本心。

啾啾也附和似的舔了舔易微的手心。

易微眼睛有些酸,慢慢集聚的淚珠裝不住掉落出眼眶,徐應初抬手替她抹去:“你爸爸說很喜歡我,我很高興。你已經做了很多努力了,接下來就讓我來繼續努力吧。”

“嘖,能不能珍視我的gelato一點,再不吃就要化了。”不知什麼時候進店的段菲芸浮誇地調侃道,“這可是你女朋友親手給你裝的。”

被她這直白的語句嚇得一愣,易微下意識要去看對麵的母親。

段菲芸笑嘻嘻的:“放心吧,你爸媽吃完就走了,你今晚就安心留在徐應初這裡吧,反正我都說好你今晚留在我家睡了。”

徐應初有些懵:“她今晚跟我住嗎?”

段菲芸恨鐵不成鋼道:“呆子,你看不出這是人家自己的想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