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微中午沒去食堂吃飯,嘴裡叼著個牛油果貝果,趁著午休時間把先前畫的四季岱林中街上完色上傳到社交軟件上去了。
雖然賬號有小五萬的粉絲,但上一次更新還是除夕夜,間隔時間實在太久,她沒指望能立刻得到回應。
隨手下拉刷新界麵,右滑準備退出軟件時,卻見消息頁的點讚處多了個紅色的數字1,易微有些訝異此人的速度之快,下意識點進對方的主頁想要一探究竟。
是個關注還不到一周的空白賬號,單從ip地址來看,易微也能猜出這是徐應初的手筆。
她哭笑不得,切出軟件進入微信,上方“收取中”“連接中”兩個字眼來回輪換了好幾圈,微信界麵才囉囉嗦嗦更新了消息。
不看不知道,原來徐應初早半個小時前就給她發過消息,可iPad愣是沒接收到,活像2G時代的遺留產物。
消息大約有十來條,最上方是問她今天的咖啡味道還好嗎?有沒有按時吃飯?吃的什麼?
以上易微統統沒有回應,於是徐應初開始爆照,當然爆的是狗照。
他一言不發,隻一味抓拍啾啾的表情,隻是焦點聚集處總落在他修長分明的指節上,小狗那張臉占不了一半畫麵就算了,甚至畫麵還是模糊的……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易微哭笑不得,問他是不是想自己了。
徐應初答非所問:“好像很久沒有見到你了。”
這天是周三,離兩人分開還不足三天。
易微把他前頭問的問題一一答複,又關心了幾句才把iPad熄屏放下。
喝完最後一口咖啡,她拎起口袋打算丟去外間的垃圾桶內。
隔壁經理的辦公室門虛掩著,明明是午休時間,裡頭卻稀稀落落傳來幾位同事的聲音,倒是難得一見他們突然的勤奮時刻。
易微放慢腳步,聽了幾句同事的訴求,原來是央求上頭今年再招新成員,說是工作壓力實在太大亟需緩解。
易微當初提出相同需求的時候,他們可沒搭腔,無非是現在找不到壓迫對象了,所以想著另尋出路罷了。
雖然現在央國企都是合同製,但其實對於員工的基本保障同編內人員相差不大,員工不得隨便被辭退。
也就是說,即使易微搞不好同事關係,隻要能堅持獨來獨往,其實也能在原公司賴活著。
但易微不願意,她認為和這樣的倀鬼同事呆在同一環境內都算是精神折磨,此地實在不宜久留。
她無心再去聽領導的答複,因為無論對方同不同意,從來都不是站在她的立場上做的考量,這些事於她而言已經無關了。
臨近下班點,易微已經提前完成手頭的工作,正窩在工位裡笑盈盈地回複著微博底下僅有的幾個誇誇評論。
鄰座的程梓瑩提出讓她把座椅往前挪挪,她打算給擱在窗台邊的幾株多肉澆澆水。
現在同事關係裡,也就身為關係戶的程梓瑩還能和她說上幾句話,易微點點頭,挪開些距離供她站立。
“哎,你看樓下那個男生和照片裡這個男的像不像?”專心澆水的程梓瑩突然把手機遞過來。
易微仔細看了一眼,照片是她跟徐應初去參加電影拍攝那幾天的路透圖,應該是男二質疑女主付怡禾演技時的畫麵。
而程梓瑩手指的那個男人正是徐應初。
隻是大概拍攝重點不在他身上,且轉載次數較多,畫麵並不清晰,臉也不不過是個側臉。
程梓瑩解釋道:“聽內部工作人員說這是電影原著的作者,那天我姐被這自以為是的傻逼詆毀,多虧這位老師挺身而出替她解釋。”
易微站起身趴在窗台邊,正巧和往上看的男人視線對上。
他穿著黑色的長風衣,身形顯得尤為修長,手裡牽著的小狗也蹦蹦跳跳像個精靈。
易微整個眉眼都彎了起來,她衝樓下的男人招手,笑得像朵開得正盛的向日葵。
徐應初朝她招招手,口型告訴她“不要著急慢慢來”。
程梓瑩還在後麵追問她的看法,易微扭頭看她,麵上笑意不減。
她說:“不是。”
程梓瑩不解她為什麼說得如此果斷:“為什麼?”
易微笑眯眯答:“因為他是我的男朋友。”
在大眾眼裡,知名度極高的人自然不可能在身邊,更不可能和平平無奇的身邊人扯上聯係,所以程梓瑩輕易接受了她的答案。
下班的積極性比往日都要強烈,挎好提前收拾好的包,等待秒鐘跳向00,易微狂奔飛到了公司樓下。
她喘著有些急促的呼吸,不顧後來趕到的同事又會用什麼樣的眼光去評價她的人際關係或是感情問題,不管不顧撲到了徐應初裹著瑟瑟秋風的懷中。
徐應初輕輕撫著她的背,輕笑道:“怎麼這麼著急?”
“著急見你嘛。”易微朝他吐了吐舌頭,“倒是你,怎麼突然大老遠跑過來?”
“中午你在消息框問我的那個問題我想當麵回複你。”他說。
“什麼?”易微記不太清了,她中午絮絮叨叨關心了他好多話。
徐應初拉開兩人的距離,一雙軟如秋水的眼睛定定望著麵前漂亮的女孩,一字一句道:“是的,我想你了。”
他說:“哪怕隻有十分鐘也好,我想見見你。”
易微的心甜成了蜜罐,她主動拉起他稍涼的手在空中晃了晃,說:“三十分鐘也可以。”
她所在的公司離家步行不過幾分鐘,但父母的單位就要相對遠一些,加上黃金節點堵車,通常兩人到家都比易微晚半個小時。
兩人在種滿梧桐的狹窄街區漫步,易微聊起下午給自己私信的粉絲時笑容滿麵,隻是聲音還有些喘。
徐應初從隨身背的狗包裡掏出瓶沒開封的水,擰開瓶蓋遞給她:“喝點緩緩。”
易微點點頭,她看著順帶帶出來的超市小票,問了一句:“你去超市了?”
“嗯。”徐應初接過她喝完的水重新放回包裡,“順帶把車暫時停在那裡。”
易微想了想又問:“你有看到那個很眼熟的收銀員姐姐嗎?”
“你說梵姐?沒看見。”徐應初道,“可能是超市排班不同,今天沒輪到她上崗。”
易微搖搖頭:“她被開除了。”
徐應初很明顯愣了好久:“為什麼?”
易微把那天的事情講給他聽,不免又感慨了一番。
人流如潮的城市裡,擦肩的每一個人都可能裝載著獨屬於自己的痛苦,想出手拯救的是她,無能為力的也是她。
徐應初沉思片刻再開口:“我準備招個店員幫我照看書屋,你問問她想不想來試試。”
易微欲言又止,她並不覺得他是真需要,而是同情心又泛濫起來了而已。
如同段菲芸所說的那樣,岱林中街的人流量根本不足以支撐起一個商鋪的正常運轉,哪還需要考慮用工問題。
徐應初看出她的疑慮主動解釋:“這是我外公留下來的店,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會經營下去,隻是我很難平衡寫作和看店,所以大多時候店鋪都是處於無人看管的自助模式。”
“我們去台州那幾天,店裡有三筆進賬,裁縫鋪的王婆婆告訴我其實還另外來了兩波人是特意來尋老書的,可惜大家都不知道店裡的排列模式,當然不知道顧客需要的書到底有沒有,所以隻好讓人空手而歸了。那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有人幫我照看的話就好了。”
徐應初寫作很挑環境和氛圍,他喜歡全封閉的寂靜空間,所以總是在深夜的二樓創作,所以易微過去來岱林中街時,總是看見徐應初頂著青黑的眼瞼在躺椅上補覺,這種片段式的睡眠方式並不健康。
當然這其中出於好意占大頭,但易微了解徐應初的為人,於是不再勸解,點點頭將此事應了下來。
梵潔下意識也覺得徐應初是在同情自己,她不想麻煩太多人,於是提了拒絕,但易微堅持要她去線下實地考察一下再做決定,梵潔隻得同意。
兩人約好了周六一同去岱林中街,望眼過去皆是冷清,梵潔頓時知道自己的存在並非有意義。
她問:“為什麼找我?”
徐應初答:“我第二次在你手上結賬,你就記住了我的購物喜好和來店時間,我覺得你記性很好,很適合在書店工作。”
梵潔今年四十來歲,在她印象裡,書店都是新華書店這種國有形式,裡頭的店員都是帶有編製的好工作,哪輪得到她這種沒有學曆的人去乾。
她小心翼翼地問:“需要做的工作不多吧?以這邊的人流量來看,好像招人並不劃算。”
“其實挺多的。”徐應初說,“除了賣書外,需要定期做清潔除濕去黴處理,另外每個月都要去廢品站收兩三回書,收回來的書要做清潔和壓平處理,而後以作品類型分欄、首字母排序上架。另外因為店裡的書基本是多進少出,店裡放不下,所以需要定期整理出來一些積極向上的書籍郵寄到偏遠山區的學校去。這是大致的責任,另外還有一些瑣碎的小事也需要你時刻注意。”
這些工作易微都做過,其實遠不如他說的這般複雜,想來都是他特地美化過的說辭。
梵潔聽到工作量稍稍卸了些防備,隻是依然擔心:“我沒上過幾年學,不懂什麼作品類型,也不會什麼拚音,好像和你的需求並不一致。”
“類型上百度百科搜索就能得到答案,至於拚音……”徐應初從貨架抽出來一本基礎教學課程,“我覺得以你的記憶能力學起來並不會太難。”
“因為店裡的工作要你一人全權負責,所以薪資比市麵上的工資稍高些,我可以開到五千。”
和梵潔在超市站十二個小時的收入一致……
梵潔接過那本帶有光盤教學的課程書,手稍稍有些發顫,她道:“謝謝,我會回去好好考慮一下的。”
說著她掃了五塊錢過去,緊緊抱著書離開了。
“你說她會來嗎?”易微問。
徐應初淡定地點點頭:“會的,大概等她學會拚音就會來找咱們了。”
易微笑了笑:“怎麼感覺我們像為了賣書不折手段的書販子呢?”
徐應初摸了摸她的腦袋,輕笑道:“那你的功勞應該占大頭,你說我怎麼獎勵你呢?”
“好像換我來獎勵你更合適吧?”易微嘟囔道。
徐應初好整以暇地看她:“那你要怎麼獎勵我?”
“陪你午睡算獎勵嗎?”她紅著臉小聲提議。
她記得段菲芸留宿她家那晚,在對方挑釁地說出“你老婆跟我睡一個被窩”時,徐應初的麵色好像還挺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