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易微特意早起做了頓早餐,母親統統吃下,算是放下昨夜隔閡兩方和好。
臨出門前,孫鬆月欲言又止,最後輕歎一口,說了句稍顯委婉的話:“無論如何,希望你提前做好打算,不要做被動的人。”
易微坐在餐桌前發呆,捫心自問,她辭職有衝動的因素在,對於辭職後的打算,她好像從來沒有仔細考慮過,深陷泥潭時唯一的念頭無非是儘快逃離這個鬼地方。
踩著打卡點到達辦公室,同事在看到易微趕到時很明顯鬆了口氣。
自詡民間領導的封哥主動迎上來打招呼:“喲!可終於把你給盼回來了,休息這麼老些天可舒坦了吧?你沒在這些日子,可都是部門大夥一塊兒幫你完成的工作,回頭可得好好謝謝人家。”
易微盯著工位上堆積如山的材料,似笑非笑道:“都是一個部門的同事,那就是一家人還分什麼你我,封哥你說這話也太見外了吧。”
她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往常封哥把自己的工作往她頭上砸的時候,這種話他可沒少說。
況且,她可沒指望這堆食人族真的能幫她解決工作。
封哥氣得滿臉通紅,支支吾吾卻也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
易微泰然自若地拉開工位座椅,她稍稍清點了一下桌上累積的工作任務,發現都是自己請假那一周殘留的工作。
當然這不代表同事什麼都沒幫過自己,譬如說她特意餘留的那份deadline項目彙總,大抵被上頭領導隨機分配給了某位略顯清閒的同事。
哦,當然他們的付出不止於此,倘若有其他部門的同事過來找她核對信息,他們大抵還需要費些口舌轉告人家“等等吧,她請假了,我不是負責這塊工作的,你找我也沒用”。
這種時候,那些對方自詡的統籌功能仿佛全部喪失了……
哦當然,說不定不是喪失,而是壓根就沒有過。
易微突覺心情大好,看著眼前堆疊如山的工作也並不覺得難為。
按照截止日期將工作任務均勻分布在一周內,她發現不用承擔彆人的事務時,自己的工作量其實並不大,甚至偶爾還能騰出時間小憩一會兒。
見易微中途去樓下外賣點拿了杯奶茶,有些沉不住氣的家夥又開始蠢蠢欲動,有人試探地扔了一份報表過來。
“小易啊,我看你好像挺悠閒的,要不幫哥個忙唄,這報表下班前就得交,你看……”
易微過去覺得痛苦,一方麵是她為了所謂的前途不懂拒絕,另一方麵則是這些貪得無厭的人總喜歡在死到臨頭時才記起自己的責任。
易微衝他假笑:“九哥,我上周的工作都還在這堆著呢,我都自顧不暇了,哪還騰得出手幫你呢?”
來人無法辯駁,自然是灰溜溜地離開了。
其實說不並不難,隻是人總為了一些莫須有的美好待遇幻想著。現在易微不在乎了,自然也就無需好臉相待了。
下午,日頭正盛,電腦屏幕紮得人眼疼,易微索性把靠近自己的那塊百葉簾給合上了。
這種時候,那位女同事總要嚷嚷相同的話。
“哎!拉簾子乾嘛?下了那麼久的雨,好不容易出太陽,曬曬去黴多好啊。”
易微解釋:“這太陽太紮眼了,我沒法辦公,這不還有五塊窗戶是開著的嗎?”
那人不依不饒:“這裡是公共場所,你不能隻想著自己吧?實在不行就換個位置暫時操作一下唄。”
辦公室工位數量嚴格按照人數配備,如果易微要挪位置,就得跑去打印機那塊兒臨時辦公,可惜那台機子已經是十多年前的產物了,打開個Excel表格都能卡成掉幀模式。
易微笑笑:“那我跟你換可以嗎?正好我這太陽夠烈,你應該喜歡。”
當初就是這位同事借著懷孕的理由把易微換到這個位置的,對方怎麼可能心甘情願再換回去受罪。
她支支吾吾道:“我資料都在電腦裡,換過去還得找信息部的同事轉移信息,太麻煩了。”
“那可怎麼辦?總不能逮著我一個人的眼睛刺吧?我可是家裡的獨苗苗,眼睛瞎了我爸媽還怎麼活?”易微故意苦著張臉,“哎,要不我們全辦公室定期輪換好了,這樣對誰都公平了,有人同意嗎?”
沒人搭腔,自然也就沒人再來指責易微關百葉簾的問題。
以往堆結的鬱氣得以釋放,易微好久沒這麼舒坦過,工作都乾得比平常快幾倍,踩著點就直接下了班。
下班後易微沒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一趟超市。
每每迷茫的時候,她最喜歡鑽進超市,尤其是膨化食品區,這處品類豐富、顏色鮮豔、排放整齊,占地麵積又大,易微身處這處時總覺得那些琳琅滿目的包裝都化成了靈感直往腦袋裡鑽。
梳理清大腦後,易微挑了幾包薯片去結賬,收銀員依舊是梵潔。
下班點超市的人流量較大,隊伍偏長,易微猶豫要不要離隊去自助結賬區。
猶豫間,梵潔突然腿軟倒地,慘白張臉久久站不起來。
超市人員隻好趕緊把人拉到邊上,迅速從服務區撤下一個臨時頂上。
易微有些擔心,但因為手中物品沒結賬出不去,她望著同樣排著長隊的自助區果斷將手裡的薯片放回貨架,空手出了結賬區。
梵潔靠著柱子坐在地上,旁邊圍了幾個看熱鬨的路人,西裝革履的那位應該是負責人。
負責人怒其不爭:“梵潔,這個月都第三次了吧?你說我怎麼好意思繼續替你說話!”
“黃金節點倒下,耽誤超市收益事小,被人惡意上傳到網上說我們虐待員工可就真的事大了啊!”
“這次我是真沒法保你了,今天算你全勤,領完工資就回家另做打算吧。”
梵潔苦笑:“抱歉,張經理,愧對你的信任了。”
被稱作張經理的男人深深歎口氣,遣散眾人後大步離開了。
易微跟梵潔打過的照麵不算多,隻記得她總是笑盈盈一副溫柔的樣子,從未見過這樣卑微又無助的她。
易微走上前,將她扶坐在旁邊等候區的長椅上,關心道:“姐,要不要上醫院檢查一下?”
梵潔擺擺手:“不用不用,就是站久了累著了,加上膝蓋有點風濕病就倒下了,問題不大,休息一會兒就成。”
和徐應初完全相反,比起人工易微更願意選擇自助服務。
有一次她問他為什麼,畢竟理論上像他這樣的宅男應該更喜歡不與人打交道的服務。
那時候徐應初是這樣說的:“隻是不想他們被機械取代。”
如果到那種地步,大概率有很多沒有學曆傍身、沒有技能兜底的人將無路可去。
潛移默化下,易微也會下意識在人少的時候優先選擇人工結賬了。
在她少有的印象裡,似乎早晚都見過梵潔在崗,收銀區沒配備座椅,站立時間應該隻長不短。
印象裡,軍訓期間半小時的軍姿訓練都能讓血氣方剛的年輕學生叫苦不迭,何況是他這樣年過四十的中年女性。
易微問:“既然腿腳不好,怎麼想著做長期站立的工作呢?”
“這邊月薪高,一個月能拿五千多,比市裡大部分工作作都強。”梵潔苦笑解釋,“家裡有兩個小孩在上學,還有個患病的老人需要贍養,花錢的地方太多,就想著趁能乾的時候多乾點,誰知道身體不爭氣。”
早幾年,梵潔還是個小康家庭的全職媽媽,誰料丈夫帶著小三卷走家中全部錢財遠走高飛,留一個爛攤子給她。
梵潔重新揚起常日裡溫和的笑:“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種事也沒什麼好說的,還勞煩你聽我念叨這麼久,不耽誤你了,早些回家吧。”
易微心中有些失落,隻是問:“那你之後打算去乾什麼?”
她這一刻才發現,自己敢做出衝動的決定是因為篤定背後有人兜底。
而梵潔幾乎已經是窮途末路。
梵潔笑笑:“不挑的話,這世上工作其實很多,大不了多乾幾份。”
易微啞然,離開前要走了她的聯係方式,說如果看到合適的工作及時轉告給她。
段菲芸今天來家裡做客,最終目的其實是為了那張蘇明桉的親筆簽名。
易微把仔細夾在冊子內頁的簽名交給她,順帶提了一嘴:“表姐,你的店什麼時候開業啊?到時候招不招人呢?”
“裝修的差不多了,等去兩周味道就開業。”段菲芸對著簽名狂拍不止,“就岱林中街那鳥不拉屎的樣子,我開店已經是賠本的事實賭注了,再招人我簡直虧大了,這種事還是等流量好起來再考慮吧。”
“怎麼?你打算辭職了上我那去乾啊?每天跟你對象大眼瞪小眼。”段菲芸打趣道。
易微羞紅了臉:“哪能啊,我想著你招人的話我幫你介紹一個。”
“行,到時候需要我再找你。”段菲芸不在意道,“你還給我整上to簽了,不愧是我的好閨閨,姐姐愛死你了。”
易微推開她要吻上來的烈焰紅唇:“停停停,這都是徐應初要到的,要謝你去謝他吧。”
說著她直接撥了一通視頻電話過去:“喏,跟他講吧。”
“表姐,晚上好。”徐應初看著屏幕裡的女人喊了一聲。
段菲芸笑嘻嘻的:“現在你可以名正言順地叫我表姐了,開不開心?”
徐應初想了想說:“開心,不過也有一點不開心。”
“為什麼?”
“表姐你離鏡頭太近了,我隻能看見易微的半個耳朵了。”
段菲芸撲哧爆笑,她把鏡頭拉遠將兩人框在鏡頭裡,然後一股土大款架勢的樣子把易微牢牢鎖在懷裡:“那你大概有更傷心的事了。”
徐應初愣了愣問:“什麼?”
段菲芸壞笑道:“hiahiahiahia,我今天不回家,你老婆跟我睡一個被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