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章孟州有些咬牙切齒地說。
徐應初望著那窗如墨的夜色,聲音很沉:“高中。”
“高中?!”章孟州粗糲的嗓音拔高,聽起來有點尖銳,“所以你就一直這麼潛伏在我跟易微中間?”
來巡視的護士小姐姐高聲製止:“哎!不要喧嘩,你嗓子還要不要了?”
章孟州不情不願地噤了聲,側過身不滿地冷哼了一句:“心機男。”
現在再回想過去,其實一切都有跡可循了。
談戀愛的時候,易微不止一次問過章孟州,問為什麼徐應初每次都不給她好臉色瞧,問是不是討厭她,等答案揭曉後才發現不過是太愛了不敢看而已。
章孟州和徐應初的關係並不算多好,往日裡章孟州組局五次,徐應初也就出席那麼一次,突然應得勤了好像還是在他和易微官宣了戀情以後。
大四那年,章孟州為了方便實習打算在校外租房子,他找了一圈合租室友,結果反倒是首先被排除在外的徐應初主動聯係的他。可當時他明明在宿舍住的好好的,況且以徐應初當時的財力完全沒有合租的必要,隨便一本書的版權費都夠他在首都買套大house了。
再談狗子的歸屬問題,他一個總是冷冷淡淡的人,怎麼突然就又爭又搶了呢?
都是陽謀!
章孟州牙齒都要被咬碎了:“你在我之前明明有將近六年的時間去追她。”
“我不敢。”徐應初呼了口很沉的氣才繼續說,“那時候我一貧如洗,精神狀態也在崩潰邊緣,我的靠近隻會讓她徒增壓力,這不是我想看到的。”
章孟州瞬間啞然,表情無比錯愕,竟然什麼都不想說也什麼都說不出了。
他很難置信過去的徐應初是不堪的,他們交友的程度不及談起過去,在章孟州眼裡,徐應初有顏有財有實力,甚至連性格都溫和的不行,他是一個被上天垂簾幾近完美的代表,章孟州一直以為他該出生在一個富足健全的家庭。
結果現在告訴他,對方是靠讀書、靠寫作、靠自強不息才走到今天這樣的成就。
徐應初似是猜透了他的想法,他主動解釋道:“高中以前我的家庭情況還好,隻是變故總是意料不到的。”
“你們在一起的時候,我承認嫉妒充斥了我的大腦,但從來沒想過去拆散你們。”
這是事實,否則易微也不會誤會他厭惡自己。
徐應初突然凝神看他,語氣究極認真:“章孟州,你還喜歡她?”
“我跟她分手隻是因為個人誌向不同,從來不是因為不愛了。”章孟州不自然地偏過腦袋,他有些鬱悶地開口,“算了,你回去吧,我想冷靜冷靜。”
徐應初起身,再度掃了一眼吊瓶內所剩的藥液,才邁步往門外走。
合上門前,他留了句:“我從來沒想過趁虛而入,隻是你們結束了,她似乎也不再糾結於你了,我想做後來者好像也並不遲。”
章孟州扣在被子上的手緊了又緊。
他不得不承認,易微確實不愛他了。
充斥著病氣的醫院總是陰冷的,尤其在迎寒的秋冬之季,即使走廊兩頭窗戶緊鎖,卻也還是穿梭著冰涼的風。
醫生看到這樣一個穿著單薄的俊秀男人,他正頹然地、茫然地站在病房之外。
她走上前關懷了一句:“你好,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我沒事,隻是有點累了。”徐應初搖搖頭又點點頭,“我朋友在裡麵輸液,第一瓶水快要吊完了,可能需要你進去調整一下。”
“好,沒問題。”醫生點點頭,盯著他身上的薄外套又忍不住操心一句,“天氣冷,在屋裡等吧。”
徐應初笑笑:“腦子有點亂,我想在外麵清醒清醒。”
到醫院的人,個個有煩憂,見慣生死的醫生輕歎一口沒再勸。
走廊懸掛的紅色數字時鐘走到下一個整點時,沉寂的走廊又響起輕重不一的腳步聲,那道聲響最終停留在病房外的長椅前。
徐應初抬起頭,麵前的女孩輕輕喘著氣,臉頰紅撲撲的,往日裡精心打理的劉海翻飛了大半,他伸出手想去撫平,卻又中斷了行動。
“你怎麼來了?”他啞聲詢問。
不知是不是距離太近的緣故,易微清晰感知到他身上泛出的淺淺涼意,她晃了晃手裡的手機:“為了能及時接收到你的消息,我今天睡前特地把睡眠模式給關了,還把消息提示音調到了最大音量。”
她麵上掛著很和煦的笑容,像寒冬的暖陽,像黑夜的明燈,是徐應初心中的繆斯女神。
那笑有些晃眼,徐應初垂下腦袋沒再看她,隻是輕輕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睛:“章孟州在裡麵,你可以進去看看。”
“好。”易微爽朗地應了聲,卻忽地躬身將麵前的男人擁進了懷,“不過,你準備成為第二個病患嗎?”
鼻腔湧進很強烈的橘調香氣,裹著暖融融的熱氣,徐應初的眼睫閃了閃,突覺那些沉悶的氣暈全部消散了。
他抬手很鬆地環住了女孩的腰,聲音越發喑啞:“我不想。”
易微拍拍他的背才撤開身子,她笑眯眯把從酒店順出來的毯子搭在他身上:“還好我料到你跑出來時肯定急急忙忙沒換衣服。”
她笑盈盈同他對視:“雖然我很想說你先回去吧,但你肯定不能同意,那今晚就由我們一起守護病號好了。”
她拍拍他的肩膀:“那我先進去看看,你喜歡坐這裡就在這等著吧。”
徐應初點點頭,眸光深沉又認真:“好。”
“你傻不傻啊在外麵等著,早進來我又不會趕……”章孟州翻過身,傲嬌的語氣就這麼中斷在嘴裡,“怎麼是你?”
“我不該來嗎?你好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易微手持額溫槍在他額前滴了一下,顯示的溫度依舊超出正常範圍,“你果然還是嬌弱的像個瓷娃娃,一點風吹草動就又病倒了。”
記得也是一個秋夜,腸胃炎犯了的章孟州上吐下瀉,啾啾把徐應初的房門拍得震天響,那時候徐應初也沒管明天要交的截止稿件,當即牽上啾啾扛著章孟州趕去了數公裡外的醫院。
易微接到他的電話時驚慌失措,徐應初卻冷靜地告訴她,人已經安頓好,她可以放心休息。但如果一定要來醫院的話,接她的車會停在學校南門口。
她匆匆趕到時,徐應初就蹲坐在醫院門口的花壇邊,就著一盞接觸不良的昏黃路燈,眉眼平靜地繼續敲寫著文章的尾聲。
易微問他怎麼不去裡麵等,他指了指外套裡包裹嚴實的狗,說啾啾不能入內。
章孟州不自在地辯駁:“哼,那是因為我沒吃徐應初送來的藥。”
“嫌苦?”易微打趣地看著他。
章孟州回:“嫌是徐應初買的。”
“不過其實有一半的藥是我買的。”易微把手裡的額溫槍往空中拋了一圈,“倒是這額溫槍……真屬於徐應初。”
雖然徐應初對易微買來的藥帶有很強的占有欲,但到底沒把易微買給章孟州的那份霸占了去,最終還是老老實實交到了他手裡。
章孟州有些吃癟:“……”
易微挑起眉問:“你跟徐應初鬨矛盾了?”
章孟州不答反問:“你很喜歡徐應初嗎?”
“是。”易微幾乎沒有猶豫,“他這樣的人,我會愛上一點都不奇怪。”
章孟州低喃道:“是啊,隻是我有點吃醋。”
易微強調:“我們已經分手了。”
他怎麼會不知道呢?自稱不果敢的人其實最果敢。
確定分手後,易微頭也不回,從來不見回頭草,所以他們連朋友都沒得做。
“即使到現在,你我都不會為彼此讓步,有情終將是無情。”易微說。
“那你怎麼會心甘情願去做徐應初的助理?”他又問。
“隻是兼職而已。”易微解釋,“或者說是逃避吧,他正好給我提供了一個可以外出思考的空間”
那天夜晚她歇斯底裡地同母親吵了一頓,不知是她發送“看看狗”的時間晚於平常,還是她配的玫瑰表情太過枯萎,總之就被敏感的徐應初看出了她情緒的異樣。
黑色的車融入夜色裡,他那樣冷寂的人卻發出了熱光,易微突然就不再理智,不再堅韌。
章孟州輕歎一口:“我懂了,隻是我有執念,或者說是男人的占有欲在作祟,是我不好。”
可似乎並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被占有欲霸蠻了腦袋,即使對方是情敵,徐應初也做不到絕處。
對方會認真謝他無用的跳水,會細心備齊預防的藥品,甚至在他求救時義無反顧地跑過來拯救他,或是剛剛被他驅逐,也還是默默堅守在外。
醫生進來換藥時告訴他外麵有人,他糾結過,卻到底沒善心大發的將人重新喚回來。
可他有什麼資格生氣呢?易微並不屬於自己。
章孟州自甘不如:“我確實不是個良人。”
“隻能說你不是我的良人。”易微聳聳肩,“我想徐應初也沒有那麼大度,隻是他擅長隱忍而已。”
她想著突然彎起唇角笑了笑:“就像他的頭像。”
那本叫隱忍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