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麵環書的屋子有些擁擠,白日還得開燈閱讀有些浪費,易微索性早早營業,開了店門透些自然光亮進來。
今日天氣晴朗,不過太陽初升的清晨,天已經亮堂堂的。
易微躺在大梧桐樹蔭下的躺椅上準備把《下滿一場大血》的結局部分一次性看完,書剛翻了個麵,夾在中間的葉脈書簽都還沒來得及抽出,卻聽二樓厚重的木門吱呀呀響起。
門開了個縫,裡頭一片黑,卡著肉鑽出來一隻喜氣洋洋的小狗,嘴裡叼著個塑料袋,裡頭是三明治和牛奶。
易微坐正身子從狗嘴裡拾取早餐,她抬眼沿著木扶梯往上望去,黑暗裡站著個男人,她剛要揚唇微笑感恩,卻聽“砰”一聲,門被用力關上。
易微疑惑地盯著麵前咧著嘴笑的啾啾,小聲嘀咕道:“你爹又生氣了?”
為的什麼呢?
小狗不懂隻是傻樂,蹭著她的手撒了會兒嬌,就一如往常鑽去了藤椅底下小憩。
不明所以的易微一頭霧水,甚至因為對方突然的變臉有些不爽,那些莫名的火氣都被撒到吸管上了,插孔時千轉百折落了一身傷,鬆鬆軟軟就像堅ting無能的男人。
喝到尾的牛奶被吸得呼啦啦震天響,斜對麵糖畫鋪的老板都走到跟前來了,易微還沒意識到。
“應初今天起這麼早啊?正好幫我看看這蛇畫得像不像樣。”
糖畫鋪的老板姓於,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盲人,這會兒該是誤會了。
“於叔叔,我是易微。”易微簡單衝他解釋了一句,轉頭又認真評價起他手上新出爐的糖畫,“您這次眼睛點的位置老對了,就是這蛇信子點到脖子上去了,位置還得調調。”
於叔拍著大腿咯咯笑:“哎喲,鬨笑話了,畫龍點睛不成,畫蛇添足倒是有一手。”
於叔是先天盲人,這糖畫鋪原先是他奶奶經營,去年家裡才放他自己出來謀生。
因為先天眼盲的緣故,他對世間萬物形不成畫麵,所有物體形象純靠自己一遍遍摸索。
譬如來年生肖為蛇,他就得提前好幾月開始學習。
“喏,這糖送給你吃,我回頭再練練。”於叔把手裡的糖畫送給易微,“不過你今天來這麼早啊?我還尋思應初難得早起了呢。”
不好說昨晚留宿在這,易微索性附和著解釋:“今天工作量大些,我就早點來了。”
“哦這樣,那你忙,我也回去繼續研究。”於叔笑笑轉身離去。
“我扶您過去吧。”中間橫亙的大樹叫易微有些擔心。
於叔擺擺手:“不用不用,這路我從小走到大,哪塊地磚鬆了我比你們還清楚,彆擔心。”
話是那麼說,易微還是瞧著他回了店才收回視線。
看完手頭的書,段菲芸也恰好大步流星趕了過來,她不見外地把啾啾從躺椅下薅出來抱進懷裡蕩秋千,一麵又嫌棄地衝在躺椅上打盹的易微說:“嘖,大清早叫我大老遠跑一趟,結果自己在這美美睡回籠覺呢?”
易微笑嘻嘻抱著她撒嬌:“節後發工資了請你吃飯。”
“哼,還有你這點名道姓的酸奶趕緊拿走。”段菲芸把手頭那瓶酸奶扔到她懷裡,“我就等你五分鐘啊,有什麼要說的趕緊跟你孩子他爹講,過時不候。”
易微應好,躡手躡腳上了樓,想著如果徐應初沒睡的話,她道個彆再走。
輕握成拳的手貼在門上,還沒來得及叩下,門自己向內挪了兩厘米,先前被重重扣上的門不知何時又被重新留了縫隙。
屋內不算太黑,厚重的窗簾沒拉嚴實,日頭鑽了空子,正好落在隆起的被條上方。
徐應初並未睡下,呼吸聲沉重不均,聽見她靠近的步調時,還大張旗鼓翻個身背對了易微,似是氣焰未消。
“徐應初,我要回去了。”易微沒再走近,就停在不遠不近的距離,聲音都變得真真假假恍如夢中。
對方不聲不響,是個愛生悶氣的生氣包,易微有些無奈:“謝謝你早上的早餐。”
徐應初還是閉著眼不說話,就像表姐家早些年養的那隻傲嬌布偶,總是莫名在氣頭上,得要人好聲好氣哄才肯消消火。
易微歎口氣,把手裡的草莓酸奶順手放在桌上,她說:“我托表姐幫忙帶了今日份的酸奶,放在桌上了,你起來記得喝。”
默不吭聲的男人終於應了聲:“醫生開的藥記得拿走,冰敷二十四小時後可以上藥了。”
易微心頭的鬱悶莫名消散了些,她轉身拉開門,腳步邁出門檻的前一秒,她又扭頭留下一句。
“對了,你國慶前問我的問題有答案了,羽琦美莎子沒有殺她的前男友。”
那麼羽琦美莎子的前男友是被誰殺死的呢?
故事開篇就是本文的女主前往警局自首,她聲稱再也受不了男朋友的冷熱暴力,於是趁他酒後昏睡持刀將他砍死。
在這件案子就要被這麼定罪時,美莎子的家人出具了一份精神異常的檢查報告,報告裡說明了美莎子具有嚴重的精神分裂,同時持有不少於兩個副人格,家人以此請求輕判。
這一說明同美莎子的口供一致,在長期的暴力毆打下,她的大腦總是冒起一些不同尋常的聲音,她們教唆她勇敢的、惡劣的、以對對方更殘忍的手法反抗。
終於在再一次毆打後,惡劣的副人格推到軟弱的主人格上位,以過去計劃好的措施將男朋友殘忍殺死。
作為精神病患者,美莎子被免去了刑事責任,被安排了強製治療。
但警長尚有疑慮,前男友的屍檢報告顯示他在死前有強烈的掙紮痕跡,而美莎子隻是個瘦弱矮小的女性,即使被心智強大的副人格頂替也不可能突然增強體型優勢,他認為這其中一定有幫手。
更何況,所謂的惡劣副人格貌似隻是個口嗨形,真正善於付諸行動的其實是第二副人格,不過據醫院的檢查說明,這個人格已經沉寂許久了,而最初的主人格是個極其軟弱膽小的家夥……
在警長的堅持不懈下,最終通過一名兼職的外送員口供抓到了第二嫌疑人,美莎子的暗戀者。
他那時候的精神已經瀕臨崩潰,承認了自己的殺人行為。
他不忍美莎子再被欺淩,於是闖進了他們的家,持刀將其男朋友亂刀砍死。
歸家的美莎子目睹慘案,堅持此事因自己而起,於是決定替他認罪。
為了讓暗戀者放心,她將自己的精神病史告知對方,確保自己不會經受牢獄之災,並特意托付父母照料責任給他,才奪走他自首的決心。
所以殺死美莎子前男友的是誰?是暗戀者,或者是作惡多端的前男友自己。
這篇故事並不複雜,徐應初記得他創作這篇文時,隻花了半個月不到,那時候他剛成為章孟州的合租室友。
門被合上,啾啾被重新放回了樓上。
它窩在床角邊嗚咽嗚咽的,徐應初難得沒趕它下床,隻是坐起身將它抱起低喃輕哄:“好了,爸爸會努力讓你們再見麵的。”
車內放著震天響的說唱音樂,段菲芸叼了根pocky搖頭晃腦,一副馳騁在酒吧的high樣。
她望了一眼駕駛座上愁眉苦臉的易微,調侃道:“不就開個車嗎?怎麼一副大受委屈的樣子?”
易微抽了抽鼻頭,輕哼一聲:“我隻不過是舍不得啾啾而已。”
“那你剛剛怎麼不直接抱回來?我看那肥仔倒是屁顛屁顛挺樂意的。”段菲芸笑嘻嘻的。
“那我不成偷狗賊了?”易微嘟囔道,“更何況,我要是把狗帶走了,徐應初孤家寡人怪可憐的……”
段菲芸側過身緊緊盯著她:“你這話裡話外都是徐應初,你倒不如承認自己是舍不得他好了。”
易微小臉漲紅,口齒都有些不清:“哪有啊,我隻是感覺他好像生氣了,記掛些也正常吧……”
“如果不是因為你的緣故生氣,你倆這非親非故的,用得著你上心?”段菲芸直往她心窩子戳。
易微想了想,認真道:“我還真覺得跟我脫不開關係。”
“他就是聽見你說我倆在同居的時候突然變臉的,你想啊,他先前就因為我跟章孟州談戀愛氣得要死,好不容易人家擺脫我了,結果自己又被拉上郎配了,他生氣好像也挺正常的吧。”
“……”段菲芸突然有些啞口無言了,“你的當務之急是先小升初。”
“如果隻是因為我說你倆是一對他就生氣,那我上回讓他跟著你叫我表姐,他怎麼樂嗬嗬沒見排斥。”
“而且,你這幾天跟他朝夕相處那麼多天,應該沒少人誤會你倆的關係吧,難道他每一次都生氣嗎?”
易微仔細回憶了下,好像確實沒有,國慶期間唯一一次生氣好像還是因為見到了不對付的簡博易。
段菲芸斷定道:“他肯定是聽到了你說不喜歡他,這會兒暗自神傷呢。”
“你的意思是……他喜歡我?”易微的嘴微微張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我沒說啊。”段菲芸擺擺手,“告白這種事還是等他自己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