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好像沒見你來。”梵潔看向麵前的男人隨口問了一嘴。
徐應初淡然地點點頭:“嗯,有點彆的事。”
“以往都風雨無阻的,難得沒在周五見到你。”梵潔邊說邊手腳麻利地將掃好碼的東西幫他重新裝回購物車,清點到最後的時候她突然意識到不對勁,“這次不買酸奶嗎?”
他以往都按件買,一件十四盒,保質期十天,正好喝一周。
經梵潔這麼一提醒,徐應初才想起這茬,他還真是被易微給寵壞了。可今天已經是國慶假期的倒數第二天,過了這段日子可就沒這待遇了,
徐應初笑了笑:“沒,忘了,麻煩你稍等我一會兒,我這就去拿。”
早晨的超市並不忙碌,梵潔點點頭:“去吧。”
徐應初從奶製品區提了一件奶回來時,恰好聽到梵潔在和彆的顧客說話。
“美女,你稍等兩分鐘,他馬上回來……”她說到一半的話突然中斷,改口道,“欸!回了!回了!”
易微下意識轉身順著對方的視線望過去,是徐應初。
“你怎麼在這?”她有些訝異。
徐應初把手上的奶遞給梵潔,抬手指了指購物車裡大包小包的物資,說:“這周還沒來得及采購,家裡的菜快沒了。”
這時候才八點出頭,意味著他七點就出了門,會不會太早了點?易微有些訝異:“好早。”
“還好。”徐應初模糊應了聲,他指了指她手裡握著的獨苗苗奶,明知故問道,“給我的?”
“嗯,”易微點點頭,“每次出門前順道就買了。”
“我一起付吧。”
“不了,雖然你已經有很多了,但這是我的心意,總歸意義還是不同的。”
“嗯,那我等你一起。”徐應初沒再跟她爭。
外形出眾的兩人走在一起,光是背影都足夠惹人注目了,梵潔心道果然好看的人隻跟好看的人玩。
停車場,易微幫著徐應初把購物車裡的東西挪進了後備箱。
她盯著那件顯目的酸奶,好奇問:“這個真的這麼好喝嗎?”
徐應初拆開包裝從裡抽了一瓶,擰開瓶蓋後置換掉易微手裡落單的那瓶:“試試就知道了。”
易微將信將疑喝了一口,草莓下料舍得,果肉顆粒分明,口感微酸,是好喝的,但在她看來,跟市麵上的其他品牌比起來似乎也沒差多少。
她如實說:“確實不錯,不過我好像喝不出來差彆。”
徐應初看著她那雙帶水的眸子,輕聲道:“正常,喜歡大多都是莫名的。”
他眸光沉沉,但不太冷,認真但不嚴肅,依稀還能看出些飄忽的情愫。
就像是……告白。
想到這點時,易微猛地一驚,唾棄自己被情愛消磨了思考的能力,她匆忙轉過身拉開後座車門,支支吾吾道:“那個,我跟啾啾坐後邊。”
徐應初看著她手足無措的樣子無奈輕笑,拉開駕駛座車門坐了進去。
一晚上過去,啾啾的情緒顯然好多了,易微拿包上的掛件逗它時也願意配合著蹦躂幾下。
啾啾不是記仇的小狗,但往往情緒也要低落幾天才見高興,易微有些震驚它的恢複速度。
“你怎麼哄它的,看起來好像一點事也沒有。”她問前麵專心開車的男人。
“吃了好多零食,晚上還任由它鑽我的被窩。”徐應初抬眼瞥了一眼上方的內視鏡,又平靜地補充了一句,“以及帶它來看你。”
易微逗弄掛件的動作頓了頓,啾啾歪著腦袋盯她久了,才重新複原動作:“哦,這樣。”
她還以為徐應初是特地來接自己的……
大部分時候,書屋都是枯燥無趣的,每天都是昨天,可跟兩點一線的生活又並不同,在這裡,哪怕隻是坐著發呆,易微的心都無比安寧。
平板上在直播頒獎典禮,主持人念到續晝兩個字時,明明是意料之內的事,易微還是激動得打翻了桌上的筆。
徐應初傾身撿起筆,好笑地看著她:“怎麼你比我還激動?”
“我早上偷偷搜過了,這可是國內推理方向最大的獎項,大佬在身邊,我激動才正常呢。”易微不滿嘟囔道,“倒是你,怎麼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不高興嗎?”
“那倒不是。”徐應初麵色如常,語氣淡然,“隻是在這之前,我已經拿過三次這個獎了。”
“……”
好狂,但又叫人無法辯駁。
易微這些天偷偷去了解了一下續晝的成名史,據說他高中時期就開始給雜誌社投稿短篇,後來編輯主動聯係他合集出書,寫專欄,寫長篇,各種出版,出名道路一帆風順,各種獎項也是拿到手軟,文運好到爆炸。
當年讀書也是手到擒來,輕輕鬆鬆就考上了國內top1的名校。
如果一定要談他在文字方向的挫敗,那一定是這間毫無生氣的書屋。
易微撐著腦袋看他,好奇問:“你有沒有想過通過自己的人氣把這條街帶動起來?”
徐應初放下手裡的秀麗筆,抬眼看向外頭那顆有些滄桑的樹乾,輕聲道:“我有時候也在想如果岱林中街變成網紅街,那王婆婆、張師傅、娟姨他們的生活是不是可以好過點?”
“可事實上西江路就是前車之鑒,這裡絕大多數店鋪都不符合商業街主流,改造的結果唯有搬遷,但偏僻的地段和狹小的麵積根本換不來相應的回報,於他們而言或許連最後的家都保不住了。”
“而且這不是我一個人的街,我不想它今後都得掛上我的名字做前綴,這裡隻是岱林中街而已。”
他聲音冷冽,落進心裡卻化作是娓娓道來的柔和。
就像書屋前幾天短暫迎來的流量一樣,來人大多圖網絡趣味,是在跟風打卡,本質帶動不了店內業績。
倘若這條街變革,七老八十的人拿不起冰杯調咖啡,握不起眉筆化遠山,那這條街的人就隻能離去,可那時候他們又該何去何從?
易微突然覺得這條不過百米的街如此深長又沉重。
屋內的氛圍驀然有些低迷,徐應初到下午才想了紙良方。
他對愁眉苦臉許久的易微說:“有個外出工作需要你完成一下。”
“什麼?”易微有氣無力地問。
他答:“收書。”
靠近西江路的橋道邊有家廢品站,經常收回來一些廢書,徐應初每個月都會開著三輪過去收書。
隻要不缺紙少頁,不沾染去不掉的臟汙,統統按四塊八一本收下。
拿回來的書,徐應初自己動手做清潔和熨燙,費幾番功夫賣不出去不說,就是賣也不過五塊而已。
易微並不理解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畢竟畢業季她幾乎嶄新的課本也隻值五毛一斤,她帶著疑問和小狗騎上電輪出發了。
“這次隻有這麼些嗎?”易微盯著地上不過十來本的舊書狐疑道。
她出發前,徐應初特彆提醒過,每次基本能收回來大半車,這句話一定有他的道理。
廢品站其實根本不是廢品站,隻是用鐵皮搭成的兩間簡易小屋而已,老板是一個黝黑滄桑的老頭。
他個子很高,卻因佝僂的背去了好些高度,他握著手很局促地開口:“那些書太破了,不好賣給你們的。”
老頭姓風,是個罕見姓氏,周圍的人都喊他黑旋風,可眼下瞧著卻一點不威武。
風老頭是外鄉人,口音重,易微半猜半蒙才曉得他說啥。
“沒關係的,我看看,能用得上我們店裡都收的。”她扶著他溫和地勸道。
風老頭猶豫著打開了旁邊掛了鎖的隔間,這間應該是用來住的,雜亂但還算乾淨,角落的小床上睡著個七八歲大的男孩,易微猜測那是風老頭的孫子。
號稱很破的書被整齊碼在桌上,約莫有四五十本的量,大多顏色黃些,封麵書角成了殘片,和外頭那些幾乎嶄新的相比確實太破,不過也不影響閱讀。
易微彎彎眼笑:“爺爺,敢情你把好貨都自己藏起來呢。”
風老頭看得出她在說些寬慰的話,他扯了扯打過補丁卻還是破洞的衣服,語速很快道:“我知道小徐是看我們爺孫倆可憐,每次都變著法給我們錢,可我曉得這些書根本賣不出去,哪好叫他這麼破費。”
易微聽得雲裡霧裡,不過猜也猜得到他的意思,她安撫性地拍拍他的肩,好聲好氣道:“那隻是我們街裡賣不出去,他在網上都是千萬冊的賣,您不用擔心他賺不到錢。”
她撒了個小謊,將徐應初的作品銷量大打折扣套在了這些廢書頭上。
風老頭聽到這話才稍稍放下心來,他抹了把淚連聲道:“那就好,那就好。”
後來易微也不管這書到底破不破、臟不臟了,不管不顧儘數都收了下來,還取了個整付了現金過去。
風老頭不乾,執意要找錢,易微隨手從桌上抓了把花生,踩著電輪一溜煙飛了出去。
她大喊:“用花生抵剛剛好!”
然而沒開出去多遠,一個轉彎的功夫,被林間竄出來的黃鼠狼嚇了一跳,易微連人帶車側翻了過去。
這過了彎角,西江路的人看不到這處的狼狽,易微隻能齜牙咧嘴自己爬了起來。
手肘腳踝全蹭破了皮,此刻正泊泊往外滲血,易微沒時間管這些,先衝上前把汪汪亂叫的啾啾抱了起來檢查。
啾啾皮厚,事發時又坐在易微身側,好在毫發無損。
易微鬆口氣,摟著它又親又抱。
書被風大爺分批裝箱捆好,倒是沒散落一地,隻是徐應初的愛車小藍慘了,昨天還鋥亮的皮膚今天就大片破相了……
易微顫顫巍巍撥了通電話出去:“對不起啊,徐應初,我把你的愛車弄傷了。”
“你翻車了?”徐應初根據她抽象的描述整合出了答案,“人沒事吧?”
“沒事。”易微眼神飄忽,又撒了個小慌。
可啾啾不配合,衝電話那頭叫喚得凶,嚶嚶嗚嗚聽著倒比昨天被惡人踹還悲戚些。
徐應初眉心一擰,聲音柔和地不像話,就像他無數次輕哄啾啾,溢滿著關懷和愛。
他說:“不要怕,不要哭,我很快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