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痕(1 / 1)

時穗很快收到陳景允的生日請柬。除了他家那群有名望的人物,她應該是最快見到成品的人。周末,她找了個時間去水雲汀量體。

水雲汀是江灣有名的私人訂製衣閣,根據客戶的尺寸定製成衣,因其獨一無二的設計款式在上流裡富有名氣。本來前兩周就該去了,可中間有太多事。

柔滑長裙包裹著玲瓏曲線,女生的臉孔映射著窗台上的鮮花,但那團嫣紅再絢爛,也被映襯得黯然失色。

“看來高三對你還是有不少的影響,你比以前瘦了。”和時穗相熟的設計師梁望看著鏡子中的她說。她對著鏡子轉了轉身,雪白裙擺如波紋蕩開,“應該不是這個問題,我近一個月胃口都不太好。”

“有沒有請醫生看看?”梁望眼裡幾分擔憂。

時穗笑,“沒查出問題,應該是天氣熱,食欲減退。”

接過梁望遞來的圖冊,她根據她的建議選了幾個款式,低頭勾畫間,柔軟發絲垂落在潔淨的臉龐。梁望看著她耳後皮膚上一塊小小的紅,“你這裡怎麼紅了一塊?”

女生停頓幾秒,手緩緩撫上那塊皮膚,眼如水麵上反照的微光轉動了下,“可能是上周去老師家玩兔子的時候,不小心被抓到了。”

*

這場遊輪生日宴會舉辦一天一夜。

今夜無月,夜裡隻有數不清的繁星。遙遠的海際線早已在黑夜裡交融,與其靜謐截然相反的是遊輪上熱鬨非凡的氣氛。三樓四樓都是晚宴主場地,其餘都是為到來的賓客準備的專屬房間。壽星陳景允站在人群裡,西裝革履。

下午他就給時穗發了消息,派車子去接她,想和她一起去。但她說給他準備的禮物不小心落在了彆的車上,沒那麼快。來的人裡不隻是自己的親朋好友,還有一眾和家裡有商業合作的長輩們,陳景允必須準時抵達。

一眼就看見人群裡最出挑的她,陳景允笑著迎了上去,“很漂亮。”

“壽星今天也很帥氣。”禮物提前讓人托給侍者了,時穗看清不遠處剛在和他聊天的人,“你小姨回國了?”

“對,她前不久才到江灣。”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不止,陳景允不好意思地摸出手機,“我看個消息。”

她笑了笑,“沒事。”

黎近:我在休息室等你。

陳景允表情僵硬了下,想視而不見,手機又彈出一條消息。

黎近:你能裝作看不見,我隻要讓時穗看見就好了吧?

時穗看著他將手機裝回西裝褲裡,“不回個消息?”

“我有幾個朋友剛到,還不知道入口在哪裡。”他稍稍彎腰,湊到她耳邊,語調閒散:“你懂的,那些人腦子裡應該裝的都是豆腐。我先去接他們,待會兒來找你。”

溫熱的氣息打在耳邊,她微微偏了下臉,語氣懷羞地說癢。陳景允心弦輕輕顫動,想起黎近更是心如冰窖。然後她提起裙擺,“你去吧,我先去找他們了。”

3F休息室內。

“我看到你跟趙既安他們的聊天記錄了。”黎近坐在沙發裡搖著酒杯。她剛剛輕易就從趙既安嘴裡套了點消息。陳景允將和他玩的好的兄弟都拉了個小群,上周就開始規劃今晚跟時穗的表白。

陳景允站在門口,眼底一片冷色,已經不知道第幾遍說出:“那時候是我醉酒了,我潛意識裡把你當成她,黎近,我跟你道歉,你想要什麼補償我都可以給你。你能不能不要再和我聯係了?”

“那第二次第三次呢?都是你醉酒了?”她往後靠在沙發背上,歪著腦袋朝他看過來。

“我希望你能忘了那些事,那都過去了。”他閉了閉眼,心裡充滿懊悔。

“陳景允,你以為她會不知道?”黎近將酒杯放在一旁的桌上,起身朝他走來。

陳景允瞬間臉色微變:“黎近,你什麼意思?你要告訴她?彆忘了,你是她關係要好的朋友。”

“你以為我不說,她就不會發現嗎?你以為你隨隨便便就能將她糊弄過去?”質問的女聲和高跟踩在地板上發出的聲響同步,黎近一雙黑眸裡藏著星點嘲諷,“隻要你一次不忠,她發現是遲早的事。”

陳景允耐心告罄,臉色發青地離開了。看著被關上的門,她笑而不語。

右手邊響起一點動靜,黎近微微蹙眉,一把扯開簾子,是縮成一團的薑小度。她哆嗦了下,將頭埋得很低。黎近打量著她的臉,思索片刻才認出來是誰。

薑小度大氣也不敢出,自己隻是社恐跑來休息室逃避人群,沒想到會被迫看這出戲。

她內心忐忑,以為會被教訓一頓,沒想黎近隻是淡淡收回目光,離開了休息室。

薑小度沒有因為她的離開而鬆口氣,神情凝重。

*

遊輪在夜色裡緩緩前行,長輩在四層,陳景允的朋友同學都在這一層。不遠處江灣燈火輝煌的高樓大廈縮在一小小的窗口裡,像是裱在牆上的照片。趙既安見林露露盯著那處不放,也看過去,“怎麼了,那裡有什麼問題?”

“沒什麼,應該是我看錯了。”林露露收回目光。

剛剛窗外經過一位燕尾服侍者,端著托酒的盤子,黑發被吹的微微淩亂。

林露露覺得自己可能是瘋了,他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就算是遊輪上最底層的工作人員,也是經過層層篩選——起碼不會是連話都說不出的啞巴。

想起林筠,林露露還是有些心猿意馬,上次和朋友去娛.樂.城一次,之後就沒找到什麼機會。她打算明天下去後找人查一下男生的聯係方式。

得不到的總在騷動,林露露心煩意亂,隨便扯了個話題:“你和陳景允準備得怎麼樣?”

“當然都準備好了。”趙既安挑眉,“你就等著今晚看一場現實版浪漫偶像劇吧。”

林露露嗤笑了聲,但內心還是挺期待的。畢竟時穗是屬於性格還不錯,且需要維係的朋友。林露露注意到魂不守舍的薑小度,不耐煩問,“你是在廁所裡丟魂了?”

“沒……沒什麼。”薑小度瞬間回神,立馬搖了搖頭。

她這樣癡傻蠢笨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林露露嘖了聲,趙既安還在滔滔不絕說起陳景允精心小設計,她看見前來的兩人,立馬捅了捅趙既安手臂,“原來你倆待在一塊啊,剛吃飯的時候怎麼沒看見?”

“我們一直都在啊。”黎近回頭看了眼她的側臉,“是不是她當時顧著看手機才沒注意到我們?”

時穗笑著應了聲嗯。

幾人聊了一會,她像是忽然想起,嗓音輕柔問,“這麼久,我都忘記問你的拚裝模型有沒有送出去,你也沒和我說。”

“送出去了,他挺喜歡的。”黎近自然而然望向她眼睛,“這錢花的不虧。”

什麼拚裝模型,林露露不懂,但是她收到陳景允發來的消息了,她拉起時穗手臂,“景允說他們都在甲板上看海景,讓我們過去。走吧,老在這也沒意思。”

“我就不去了,昨晚沒睡好,現在去補覺,你們玩。”黎近站在原地沒動,打了打哈欠,一臉困倦的模樣。

“那你好好休息。”

黎近沒有回到專屬房間,而是去了五樓,從這裡能清楚看到三樓甲板上的全景。那裡幾乎聚著一中一班所有同學,現場氣氛很足,她和陳景允已經俯著欄杆相談甚歡。海風卷起她微卷的長發,她站在光影裡娉婷而立,黎近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表情陰沉。

黎近曾經去時穗家裡做客,當時時穗房間裡有個自己一直想要的絕版玩偶,不管不顧搶了過來,結果一不小心扯斷了玩偶的頭。

玩偶的頭在地上滾動幾圈,黎近嚇得立馬鬆手,剩下半截玩偶隨之落地。時穗遠遠地望過來,平靜不語。一群長輩在旁邊柔聲細語地安慰,她笑著說沒關係,隻是一隻玩偶而已。

可就在下周,她被鎖在器材室整整一個晚上。她蜷縮在月色僅能照亮的一角,一顆彈珠在不知道哪塊的地板上跳動,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保安發現。從那晚上開始,她就再也不能獨自麵對深夜,神經衰弱,到現在也要留燈才能勉強入睡。

警察調出全校的監控,並沒發現那個鎖門的人,最後給出的原因是門把鎖太老舊,從裡麵難以打開。

黎近快要相信這個解釋了,她有天卻看見,時穗和無頭玩偶麵對麵在院子裡玩彈珠。

滴答,滴答。

那彈珠跳動的頻率就和那晚一模一樣。

跳動聲逐漸清晰入耳,她站在二樓陽台,神經繃緊,麵色發白之際,院子裡的女生抬頭對自己笑了下。

黎近立馬將自己的懷疑告訴父母,可沒有一個人相信她的話。在他們眼裡,時穗乖巧聽話,是常掛在老師和長輩嘴邊的好女孩。況且一個才十幾歲的女孩怎麼會逃過層層監控將她鎖在器材室?但是除了她還能有誰?

她要撕開她偽善的麵孔,讓大家都知道她並不是表現出來的單純無害。她一定會找到,奪走,並摧毀時穗最在意的東西——

就像她摧毀了她無數個夜晚和夢境。

黎近花了數秒讓自己的內心平靜下來,這時,旁邊有侍者經過,她不予正眼,隻說,“來一杯香檳。”

那瓶香檳被遞到自己手上,人卻一言未發,黎近感到奇怪,側目看去,他已轉過身離開。

她抬了抬眉,腦海裡是自己剛瞥見的畫麵,是男生喉結上惹眼的咬痕。

*

距離零點還有一個半小時。

陳景允焦急地等候,看向腕表的頻率越來越多。

等零點一到,他要在盛大的煙花下,和時穗告白。時穗是他從高一起就認定的女友。他壓根就沒想過自己會被拒絕,畢竟她常常會給予自己回應。模棱兩可的回應也是曖昧期的一款調味料。他都想好了,和時穗確認關係,一起去英國上學,如果將來順利的話就攜手走進婚姻的殿堂。

夜色漸濃,長輩早就回房間裡,將夜晚留給年輕人。幾位自認為是見證兩人愛情的高中同學站在陳景允身邊,你一句我一句,“景允,完事了之後可要請客啊。”

“我這高中三年沒少跑腿幫你買禮物啊。”

“我這遊輪一晚上又是好酒佳肴又是美女如群,這都不算嗎?”陳景允眸光流動,唇角挽了個笑。隨後換來“一碼歸一碼”的答複。

在外人眼裡,他和時穗板上釘釘的事,實際上他隻和時穗牽過手,每次想跟她有近一點的肢體接觸都被以“高考之後再說吧”拒絕。陳景允明白是自己操之過急了,於是精心策劃了今晚這場告白。他的確是被黎近的外貌蠱惑幾次,和黎近的接吻隻是他一時的衝動,但是還好,他很快就清醒過來了,自己要的是誰。

一小時過去,他是時候該牽著時穗來到甲板特定位置——這個位置,能看到煙花和海麵反射的煙花。他轉身環顧四周,卻沒在人群裡看見她的身影。

時穗不在這裡。

林露露麵對他的詢問,“我不久之前還看見她呢。”

“你什麼時候看見她的?”陳景允微怔。

“半個小時前。”她指了下她離開的方向,“她說有點口渴,想回去喝點什麼。”

陳景允舔了舔唇,話音一落就跑了回去。林露露和幾人也跟著回室內。宴廳內卻沒有她的身影。

陳景允刹住腳步,“還愣著乾什麼,快點找啊。”

黎近接到陳景允電話的時候,聽到的就是他火急火燎的逼問。

他找遍了三四層,連洗手間都找了,就是沒看到人,再往上一層就是長輩休息的地方,他不敢貿然帶著一群人跑上去,隻好先給不在場的黎近打電話,“是不是你把她帶走了?她在哪?”

“我有這本事帶走她?陳景允你平常都是用腳趾頭思考嗎?”黎近隻覺荒唐。

電話被利落地掛斷,和它的到來一樣突兀,黎近的視線從窗外收回,她沒走幾步就想通了。

時穗不會不知道陳景允今晚要做什麼。

這個時候提前離場,隻能說明她對陳景允無感。

雖然隻是接吻,她還是在心底暗暗罵了陳景允一句蠢貨。原以為和陳景允攪到一塊,會讓那副漂亮的麵孔出現一絲憤怒,沒想到他不是她喜歡的人。

黎近穿過長長的走廊,打算下樓看笑話。

身後的房間傳來一點碰撞的聲音。

海上風聲大,她沒太在意,隻看了一眼就離開了。

一門之隔,VIP貴賓休息室地麵一片狼藉。

腳尖上的高跟鞋搖搖欲墜,最後不堪力度地掉落下來,後背緊緊貼上門,下半身幾乎懸空,她按著桌沿的指尖用力到發白,手邊是被她剛剛碰倒的花瓶,滾落幾圈,落地砸到男生發力動作的腿邊。

大開的窗口有海風齊齊灌入,將淫.靡而壓抑的聲響帶去。她抓著侍者衣服胡亂地喘息,“林筠我快到了…哈啊再用力點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