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雲層打在月亮前麵飛去,窗前幾道月弦若隱若現,柔滑綢緞長裙垂在沙發邊上,隨風吹起,像流動的牛奶。月光打在光-裸瓷白的肩上,她水鳥一般垂首,小聲地喘息,撐著他胸膛的手逐漸向上移動,觸及他的喉嚨。
林筠鼻根抵著她的鎖骨,難以呼吸,鼻腔滿是時穗身上的香味,像是滿樹鮮花被太陽照射蒸騰出熱乎乎的氣味。
忽然,鬆垮掛在脖上的領結被人以手打圈,被一股不小的力度往後死死勒住。
他的麵頰至耳際漸漸泛起紅潮,不解和錯愕通通都被絞索在喉間,呼吸不得,眼球是一股灼燒感疼痛。周遭的動靜遭遇凝滯消音,打晃朦朧的視線裡,她一眨不眨直盯著自己瞧,像在欣賞自己這幅模樣。
一邊是神魂顛倒的“快樂”,一邊是不斷加重的窒息感。
隻有皮料沙發呈規律性,不知疲倦地響動。
時穗的手緩緩撫上耳後的皮膚,“不是說過,不要在我身上留下痕跡?”那就讓她幫他記的深刻一點。
時穗的確有跟自己強調過,可有時做到動情之處,會容易忘了分寸……他不想死。
他緩緩伸手去扒拉脖子上致命的領結,抽搐般搖著頭,額角凸起條條虯結青筋,拉長斷續的“呃”音,如一卡一卡的衣服拉鏈。一滴生理性眼淚迅速從眼角滑落,浸潤在沙發上。
而時穗看著他麵色逐漸失去血色,忽而笑了。她越用力,身體裡其他部分的變化越顯著。她都這樣了,他居然還能有反應?
林筠可能是全天下,最適配她的小狗了。
搭在自己腰上的雙手無力地緩緩垂下。
下一秒,大量摻著鹹濕海味的空氣灌入喉腔,他捂著脖子瘋狂地咳嗽。
時穗垂眼問,“這次記住了嗎。”
林筠摸著脖子,慢慢地點頭,艱難呼吸的模樣有點狼狽。
“乖狗狗。接著吻我吧。”她愛撫似的吻了吻他脖子上青紫的勒痕。
即便是頭暈目眩,他還是聽話地伸出舌頭。
習慣,是件很可怕的事。
她第一次這麼叫他的時候是在床上。
像樓下小孩小口舔冰淇淋一樣,他小心翼翼,鼻梁陷進柔軟的觸感裡,柔軟的黑發偶爾戳到女生的下巴。她舒服地哼哼唧唧,說狗狗舔得好棒。
起初被她喊“乖狗狗”的時候,林筠內心抵觸又抗拒,他是個正常人,沒有特殊的癖好,絲毫不能理解時穗為什麼要這樣稱呼自己。這世上有這麼多個辱罵性詞彙,她為什麼偏偏選擇了這個?
後來林筠知道了,時穗根本沒有把自己當人看。
淩亂衣物下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叮咚聲在失控的木架碰撞聲和唇齒交纏的水聲中格外突兀。
時穗的定時消息發出去後,很快得到陳景允的回複。
時穗:喝多了,有點困,我先回房休息【表情】。
陳景允:……好。
陳景允:穗穗,你怎麼沒提前和我說呢。
幾分鐘後,陳景允沒有善罷甘休:你現在睡著了嗎,我想去你房間找你。
混亂中,時穗邊吻邊睜開眼,分了心。
還沒想好自己要不要抽空回條消息,他忽然抱起她倒在柔軟的沙發上,寬大滾燙的掌心有墊在她身下。
手機被震蕩地滾下沙發。
時穗看著地毯上沒了光亮的手機,“看見他的名字,你好像很激動。”
他紅著眼眶,因為說不出話,隻能看著她喘出粗氣。
過了一會,時穗大概明白了他比的手語。
【你明明……明明知道他要做什麼,卻還要帶我來這裡。】
她知道陳景允會挑這次機會要和她表白。也許下了遊輪後,兩人正式成為人人稱羨情侶。
她把他當什麼呢?
當什麼都可以,當狗他都認了。
林筠隻是想不通她為什麼還要帶自己上遊輪,她就這麼無視他的心情,就算要他站在人群裡看她和陳景允互訴心意也無所謂,他穿著侍者衣服穿行在人群裡,難受地幾乎無法控製表情。
“不可以嗎?”時穗蹙起眉心,似乎有在思考這個問題,“我就算和他在一起了和你也沒有關係吧。”
“難不成你不希望我和陳景允確認關係?林筠,擺清自己的位置。”
溫熱的眼淚自他的眼角慢慢滑落,一滴滴砸到自己的腰上,時穗目露譏諷,唇邊的笑都令人心顫,“你又窮酸又說不出話,我不和他在一起,難道和你嗎?這可能嗎?換作是誰,看見我和你一起走都會驚掉下巴吧,你連站在我身邊的資格都沒有又有什麼資格關心這個問題?”
林筠顫著眼,胸膛劇烈起伏,最後難受地移開眼,看著旁邊的牆平複自己的呼吸。
後麵就沒見他直起身過,埋在她頸窩裡,視線被淚水打得模糊。
看到他難受,她就好受多了。
時穗心情還不錯,摸著他後腦勺,輕聲,“沒關係啊,就算我有了男朋友,我也會來找你,我們偷偷地背著他們做,就像現在這樣不是更刺激嗎?”
時穗看不見他臉,在他懷裡搖晃的同時,感受來自麵頰的濕潤,和時不時傳來斷斷續續的泣聲。
後麵又來了幾條消息,但兩人已經無暇顧及,甚至都聽不見窗外煙花響亮的爆炸聲。
絢麗的光芒照亮室內,她摟著他濕漉漉的脖頸,五指緊緊蜷起。像搖蕩不止的秋千,直到被送到空中最高點,在高渺沉滯的時間,層層攢聚的感覺如同綿密的泡沫一瞬間迅速充盈身體每一寸,然後變成脹滿的氣球在空中漂浮。
淫靡的氣味在空中逐漸消散。
他收拾好這裡,已經乘坐電梯下去了。
陳景允兩個小時前發來的消息:我們明天早上在泳池單獨見一麵好嗎?
床頭的台燈發出溫馨的光,時穗眼裡卻沒什麼溫度。
陳景允幾乎一整晚都沒有合上眼,終於在淩晨收到了她的消息。
時穗:好啊,九點?
死寂的心終於再次劇烈跳動起來,陳景允早上很準時地來到兩人說好的地方。
長輩今早陸陸續續都回去了,這個泳池還在消毒換水的階段,陳景允選擇這裡,就是因為早上不會有人經過打擾。
“其實這些話早就該和你說了,但是女生不是講究儀式感嗎,而且,昨晚沒想到你會回去得這麼早。”
遊泳池的水麵波光粼粼,他看著她的眼睛,有點緊張地開口:“穗穗,我們認識了這麼久,我對你是什麼感覺你應該都感受到了。我們是不是……”
“可是你不是喜歡小近嗎?”
陳景允的笑容僵硬了一秒,“怎麼會,你是聽彆人說的嗎?他們的話……”
“不是啊,我親眼看見。”她神情寬容地笑著,“在學校的後台休息室,當時你們不是在接吻嗎?還以為你們已經在一起了。”
“我……”陳景允大腦一片空白,“當時……”
“我不想失去小近這個朋友,也不想場麵鬨得太難看,以後都彆來找我了。”時穗平靜說完,沒有給他整理措辭的時間,轉身,手腕卻被人攥緊。
陳景允張了張唇,說不出話。
他試圖在她臉上找到除此之外的東西,類似於被背叛的憤怒,厭惡——但沒有。
她仍是一臉溫和地看著自己,他感到有些荒唐,即使她親眼看到那樣的情況,也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嗎?
好像壓根就不在意。
“……我都和彆的女生這樣了,你也不在意是嗎,”陳景允抓著她手腕的力度變大,“時穗,你有喜歡過我嗎?難道這幾年都是我一個人在演獨角戲?”
“算了吧,景允。”
“算了,怎麼算?”
陳景允無法接受自己剛剛脫口的猜測可能是真的,他憤怒極了,“我這幾年對你有求必應,說一不二,處處都順著你讓著你,每次你一發消息我都秒回,生怕你生氣,送你的禮物也隻挑最好最貴的。我和兄弟出去玩,那些女的朝我撲上來我看都不看一眼,我對你這麼好你怎麼能就這麼和我算……”
他開始歇斯底裡,時穗的手腕多出淺淺的紅印。
“你如果喜歡我,這些不都是應該的嗎?”
她看著被握緊的手,過分地冷靜。
他的理智也逐漸歸籠。
陳景允第一次見到時穗,是在他上小學的時候。時母帶著時穗來他家拜年,小小的時穗臉上還有嬰兒肥,穿著新中式套裝裙,兩條紅色流蘇綁在兩邊丸子頭上,唇紅齒白,粉雕玉琢。長輩們都很喜歡她。後來聽到要和她上同一所高中,家裡人讓自己學校多照顧時穗,陳景允立馬就應下了,儘管他以前對這種事嗤之以鼻,毫不關心。可能是命運的安排,兩人三年都被分到一個班,他經常和時穗一起上下學,吃午飯。他打籃球她送水,她搬作業他幫忙。兩人創造了無數個共同的回憶。
可能是有了她要離開自己的實感,陳景允慌亂地向她靠近,一邊說一邊要抱緊她,“你聽我解釋,我和黎近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那隻是我一時鬼迷心竅,我和她除了接吻以外,什麼也沒做。”
她皺眉遠離,陳景允卻還沉浸在自己示軟的情境,“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一定不會再出現這種事了,我們重新……”
“其實,昨晚的煙花我看見了。”
陳景允怔怔地看著她,並不明白她為什麼忽然提起煙花,既然她沒有入睡為什麼沒有回他的消息,她當時在做什麼?下一秒,他就這麼問出心中的疑惑。
嫣紅的雙唇無聲地張合,傳至耳邊的聲音轟隆地響著,像火車朝遠方奔馳而去,留下不絕的餘音。直到人離開,他仍站在原地。
*
昨晚玩得太晚,今早大家都起得很晚,快到中午吃飯的點才陸陸續續醒過來。知情的人都識趣地沒提起昨晚的事,在群裡熱烈討論下午玩什麼。
趙既安知道下午的安排,沒忍住告訴他們。
趙既安:這裡有個露天泳池,我們下午去那邊開派對,現在這個點,估計已經布置好了。
趙既安:吃完飯,我們就一起去吧。
有些人抱怨,怎麼不提前說,泳衣都沒帶。趙既安讓他們放寬心,這點小事算什麼,陳景允什麼都給他們準備好了。
還沒看過班上的女生穿泳衣,他挺期待,林露露直接打了一個電話過來,“陳景允怎麼沒在群裡發消息,他還在為昨晚的事想不開?”
趙既安否定,“他昨晚不是上樓去時穗的房間嗎?可能已經成功了。”
林露露皺眉,“那他怎麼沒回消息,現在還沒睡醒?不可能吧。”
趙既安賊兮兮地笑起來,說話多了幾分意味不明:“你懂得,說完情話有些事不就很順理成章了嗎?人家現在可能不想起呢。”
“你真齷齪。”林露露罵了句,直接掛斷電話了。
服務員陸續地上餐。
女生幾乎都坐在同一排,薑小度坐在最靠邊的位置上,很不起眼,她偷偷地看向人群中央,坐在一塊的黎近和時穗,兩人有說有笑地聊著。
想起昨晚,她莫名鬆了口氣。還好陳景允沒有得逞,不過黎近是怎麼做到若無其事地跟時穗聊起天的?
她不心虛嗎……
眼前的食物擺盤很精美,黎近卻是一點胃口都沒有,她看向身旁的人,“你昨晚去了哪裡?”
“貪杯喝多了,就直接回去休息了。”時穗拿起刀叉,目不斜視,“景允沒告訴你們嗎,我給他發了消息。”
黎近語氣惋惜,“可惜,你沒看到昨晚的煙花,陳景允花了大價錢安排的。”
“煙花不都一個樣?”時穗笑。
“情境又不一樣。”
話音一落,黎近看見趙既安出現在門口,緊接著,他一臉著急地大喊,“都彆吃了!陳景允出事了!”
*
他們快速趕到陳景允的房間,昨晚還生龍活虎的壽星躺在床上,渾身濕漉漉,雙眼緊閉。
床邊是遊輪上專門的醫生,剛給給男生做完檢查,醫生看向他們,“還好被人及時救上來了,再晚一點,水淹滿肺部,情況就不好說了。”
陳景允是被侍者發現的。
據說當時男生漂浮在泳池裡,失去意識。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林露露喉嚨緊縮地問出。
黎近卻有一種近乎直覺的感覺。
她看向坐在床頭,眉目間滿是擔憂的女生。
“不覺得很詭異嗎?”
其餘人聞聲看向正在說話的黎近。
時穗抬起眼來,撞進她直白的視線裡。
“陳景允總不可能走在泳池邊上,左腳絆右腳,失足掉了進去吧?況且他為什麼一個人去那裡?”
黎近扯了下唇,看著她,沒有絲毫猶豫地開口,“查監控吧,看看是陳景允和誰一起去那裡,或者說,他被誰害成這樣?”
她也很好奇,昨晚時穗是否如她所說,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