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莓(1 / 1)

小野莓 兔爺不吃辣 4040 字 3個月前

男人麵朝哭的梨花帶雨的女人點點頭,斯文彬彬,嗓音也斯文,“抱歉,我們不能給這筆錢。”

一句話薑末整個人如墜冰窟,猛然瞠目立住。

為什麼?

他們這次來的目的不就是為了拯救這些窮困地區的孩子們嗎?

她不可置信,也不理解,反複看向沈卻,得到的都是男人淡定若撕的目光,即便他麵前是跪下不停磕頭的一雙母女。

男人瞳孔顏色很深,如此居高臨下,偏偏不帶半分驕矜與孤傲,沒有盛氣淩人,也沒有憐香惜玉,什麼都沒有,像是神明在睥睨世人,無波無瀾,沒有一絲溫度。

偏偏是這樣不辨喜怒的眼神,叫薑末心驚。

沒有一絲該屬於人類的情緒。

神明看著螻蟻掙紮,也改變不了命運。

那對兒母女還在哭求,沈卻往後退了一步,禮貌說了聲“失陪”,看了在旁邊的薑末,出去了。

薑末幾步追了上去。

外麵陽光充沛,暖融融灑落下來,菜園裡的馬鈴薯長勢喜人,鬱鬱蔥蔥,不遠處的低矮藍色平房窗口傳來飯菜的香氣,貓咪在屋頂上伸懶腰。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麼的平和美好。

而在這層平和之下,錦繡焚灰,層層潰爛,無數女嬰在出生後就被殺死,被活埋,屍體將尼羅河的水染紅,將夕陽染紅,將土地染紅。

“為什麼不答應?我們這次帶著慈善展籌集到的資金不就是為了資助給需要的人麼?”薑末後腳剛跟上來,就咄咄逼人開了。

沈卻手抄進兜裡,凝眸看她。

顯然是沒有經曆過社會曆練,藏不住話,心裡想得什麼都一定要說出來,毫無城府,單純坦蕩。

薑末對上男人一雙漆黑桃花眸,她眼尾都帶著上揚的怒氣,盈盈水光,於美中燃上一抹豔麗的紅,耳垂、鼻尖、臉頰暈染上薄薄的紅色,像是初秋的水蜜桃,臉頰上薄薄的一小層絨毛都帶著誘人的水光。

生氣也漂亮。

對上她的怒氣,沈卻垂著的眼眸波瀾不驚,語氣也異常沉穩,“你覺得以有限的資金,能幫助多少個她們?”

薑末頓住。

耳邊的風似乎也沉寂。

她用力捏了一下指尖,努力在他審視的目光中穩住心態,“難道明知不可為就要放棄嗎?難道就因為結果不可預測就不做了嗎?我幫助不了千千萬萬但是我可以幫助眼前這一個,眼前的下一個。”

薑末的臉漸漸緋紅,陽光下的眼眸清澈。

直到她最後一個字落下,胸口都在起伏不定。

被氣得。

沈卻靜了片刻再開口,像是一個同小孩子講道理的長輩,他不入局,不接招,不被代入她的情緒。

“你憑什麼以為,你在做的一切是在幫助她們?”

“什麼意思?”薑末反問。

難道她在做的一切是在害她們嗎?

難道眼睜睜看著那對兒母女因為湊不夠嫁妝錢,而活活被打死嗎?

她不理解。

沈卻沒解釋,他站在風裡,襯衫被吹得落拓有型,休閒款也能勾勒出男人優越身形。

“這筆慈善款交給你,你能確保真正的幫助到她們嗎?”他不答反問。

優秀的獵人老謀深算,往往精攻於設陷。

比起用暴力輕而易舉的鎮壓,看著獵物自己跳進網中也不失為一種情趣。

“能。”

果然,薑末生怕他反悔一樣,忙不迭得點頭。

太好騙了,太單純了。

一點點激將法和小手段就讓涉世未深的人成功上鉤。

從沈卻手裡接過慈善款支配負責證明時,薑末的心在飛,眉梢眼角都帶著抑製不住的弧度。

沈卻離開前瞥了她一眼,女孩笑起來眼尾自帶小鉤子,彎月亮一樣驕矜,似乎與多少年前那個人輪廓重合起來。

在商場爾虞我詐久了,人人都維持著一張笑麵的皮,內核腐爛透了,鮮少見到這麼鮮活的笑,高興得連空氣都洋溢著甜絲絲的氣息。

他視線一晃,麵前已經空了。

薑末拿了東西就翹著尾巴跑進屋子裡去了,裡麵傳來女人們的歡笑聲,感謝聲。

像是山中的野莓,紅豔豔,帶滿了刺耳,但是卻真誠坦蕩,堅硬外殼下的果肉甜美,引得覬覦者垂涎。

鬆明的慈善展共籌集得共計5339758.49元,扣除國際貧困兒童扶持福利基金會10%的溝通服務費用,全部用於對貧困兒童的扶持。

被掩埋在暴雪下的冰山,一旦被撬開一角就有源源不斷的風雪湧入。

除去達爾姆利村的即將婚嫁的女童數名,還有其他泰米爾納德邦地區附近村落的婦女慕名前來。

疾病、醫療、教育甚至到女孩們的生存,說服當地人們將出生的女嬰留下來,都要花費無數的錢。

薑末忙到焦頭爛額,這些事等同於幾乎是她一個人來完成,花費了部門薪水雇傭了幾個當地懂英文的婦女來幫忙,但是所有大局都需要薑末一個人主持。

隨著時間推移,慈善款被大批量花費出去,雖然有無數的女嬰父母為了從薑末這裡領到一筆錢,讓女嬰活了下來,但是那些被留下來的女孩們依舊在重複著無數位前輩的經曆,被打罵被丟棄,甚至是被嫁娶後成為丈夫的私人物品。

沒有人權,也沒有人性。

資金很快被花空,但是當他們離開,混亂依舊會繼續。

治標不治本。

這件事得到了薑末的肯定,沈卻就真的心大的將一切全權交給她辦理。

他一句都不過問。

至此,所有的局麵都是薑末一人導致,與他並無半分乾係,她甚至連求助都不好意思問他。

當初信誓旦旦的本就是她。

當地無論醫療衛生還是吃住本就落後,如此再心力憔悴,恰逢前天下雨,夜晚降溫,薑末去之前資助的一個女孩家拜訪完了回來,隻覺得渾身酸軟。

她們住在村子裡唯一一家有太陽能熱水器的家庭裡,屋子狹小,但是主人收拾得算是乾淨的了,唯一的缺點就是上廁所需要穿過院子去單獨的旱廁。

薑末初來的時候嬌氣過,抱怨過,當時沈卻是怎麼說的。

男人麵對她的抱怨無動於衷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冷淡。

他說:“資金已經交給到你手裡,你可以一股腦把它交給當地的任何一個人負責,然後跟我一起回去。”

這樣明顯是不負責的行為,當地的掌握權利金錢的明顯是男性,如果這筆錢交到當地的任何一個慈善機構手裡,就金錢的誘哄以及權勢的黑幕來說,這筆錢甚至可能一分都花不到女孩身上。

薑末猶豫掙紮了一晚上,留下來了。

這筆錢的每一分她都要花在實際上。

可事實是,她當初對自己太自信了。

薑末回到住處,她回房間就一頭栽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過去。

外麵在下小雨,混合了灰塵於黃沙,帶著泥土味道。

薑末他們住的地方房子的主人是個黑皮膚的女人,沒有孩子,聽說丈夫去外地工作了,她體型結實健康,晚餐給薑末和沈卻他們做了土豆脆角和咖喱炒飯,喝的是自家做的酸奶,沒有加糖,很純的酸奶味。

吃飯的時間,薑末沒去。

她渾身滾燙,窩在被子裡的小臉兒通紅,四肢酸軟無力,仿佛跌入沼澤,寸寸往下陷進進去。

舟車勞頓加上心力憔悴,又受了風寒,就算是鐵人也扛不住,更何況一個還沒畢業的小姑娘。

沈卻是在吃晚餐時接到了徐南風的電話。

“老板,醫生已經在路上了,半個小時後到村子。”徐南風的聲音在電話裡冷靜清晰。

“知道了,具體位置發給他了嗎?”沈卻將勺子放下,取了紙巾優雅地擦拭唇。

“發過去了。”徐南風說,“銀行賬戶顯示,那筆慈善款被薑小姐花完了,她似乎還從自己的私人賬戶裡劃了錢過去。”

“之後缺的錢從我的私人賬戶裡走。”沈卻說。

此時的徐助理內心有些複雜。

薑末的意氣用事將慈善款揮霍完,還落得個生病的下場,步步都在沈卻的意料之內,老板甚至提前讓他請好了醫生過來。

但是徐南風不明白,如此大費周章是為了什麼。

鬆明本就是資本帝國,不需要什麼資助情懷,這次的慈善不過是為了在業界博得一個好名聲罷了,隻要求聲勢浩大能做表麵文章即可,博得媒體關注。

所以他們完全可以把錢直接一股腦捐給當地的慈善基金會,而不是親力親為。

鬆明之所以又給沈卻假期又讓他親自出行這一趟,完全是沈長柏在後麵指示,想要架空他。

雖然現在的沈卻對他們根本構不成威脅,但是養虎為患,以防萬一,以沈長柏的小心謹慎,進入鬆明就會有數不清的絆子和算計。

這些徐南風都理解,他不理解的是老板對薑末的態度。

明知不可行卻拿出大把的錢給她支配,就好像......縱容在沙子堆裡胡攪蠻纏弄得滿身細沙的小貓咪一樣。

主人隻負責站在旁邊,溫和的看著,不製止,讓小貓玩得開心。

因為他有那個為她兜底善後的能力。

思及此,徐南風打了個冷戰。

這太不符合沈卻的作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