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茉，在這簽個字。”第二天一早，葉希嵐拿著張單子遞給蕭茉。

才一天，蕭茉覺得自己已經完全沒有不適感了。她正在座位上和譚寧寧說話，笑盈盈地接過來，看是張遊學的知情書，她在書包夾層裡掏了半天，終於掏出根筆簽了字。

“真是等不及了啊——”她將單子遞還給葉希嵐，“第一次和這麼多人一起去那麼遠的地方，應該會更好玩吧。”

葉希嵐接過來，看了眼單子，確認簽好了，“你最好小心點，彆和去年一樣走丟了。那可是京市，不是南江這種小地方，走丟了不好找回來。”

提及往事，蕭茉理所當然地回道：“那還不是因為那個遊樂場裡有八個側門！我走著走著就出去了，也沒個標語。”

她轉念又補充道，“還好我在那走丟過，今年暑假我再去玩，幾個側門都已經封好了，就剩下一前一後兩個門，方便管理，又安全，不會再有彆人走丟了。”

葉希嵐將單子發給這一圈所有人，都一一簽好字後她要去辦公室交給班主任。

“早點收拾好行李，這回不要遲到。”

“知道啦。”蕭茉答應著，忽然想起什麼，又轉身在書包裡翻了一會兒，拿出張皺巴巴的紙。

她將紙放在桌上壓了幾下，拿給時祁。

“上次說要給你一張行李清單，怕你落下東西，昨天早上有事忘記了。你就按這個來整理行李箱吧，不會有錯，東西又全又不沉。”

時祁眼神投過來，掃了一遍紙上的字，將頭扭回去。

“嗯。”

蕭茉把紙放到他麵前，將椅子往他身邊拉近了些，“嗯是什麼意思嘛？”

她歪著頭看他：“這次我沒有借花獻佛哦，清單是我問過阿姨之後自己整理的，你會收下的吧？”

時祁不吱聲。

蕭茉把紙留下，自己坐回去了些：“那就當你同意了。”

她隨便收拾了下桌麵，把書都亂七八糟地摞在一起，理了理，推到桌角，然後不知道從哪摸出來一塊糖，拆了塞進嘴裡。

一股清新的橘子味蔓延開。

時祁翻卷子的手停住，神色微頓，看過去。

糖紙就扔在桌麵上，她沒有直接丟掉。

和他昨天喂給她的那塊一模一樣。

“你......”

時祁張口，但瞬間又閉上了。

這種糖很暢銷，賣的一直不錯，幾乎各個商場或是超市都有賣。

她會吃也不奇怪。

可，是不是隻有他記得，

她嘴唇濕涼的觸感。

他一想到那個感覺，就有種自己的手指是剛長出來的感覺，存在感極強，無論當下在做什麼，手指都在高聲呼喊著彰顯存在，怎麼放都彆扭。

他深吸一口氣，轉過頭，和蕭茉些許迷茫的眼神對視上。

想說什麼來著？

忘了......

他愣了幾秒，馬上轉了回去。

放在蕭茉眼裡，他似乎變得更奇怪了。

明明就是有話要說，嘴還沒張開，就又不說了。

蕭茉疑惑地看著桌上的橘子糖紙，難道他討厭這個味道？

她又看向桌角七扭八歪的書，或許是看不慣她桌上太亂？

......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

還好她心也夠大，隨手將糖紙團了兩下，像投球一樣扔進了前麵葉希嵐自備的小垃圾桶裡。

這就丟了？時祁用餘光看到，下意識皺眉。

那昨天她還像寶貝一樣撫平的那張糖紙，不會回去就也丟了吧？

像是她會乾的事。

畢竟在她眼裡，那可能是葉希嵐或者哪個好心人給她的。

和他無關。

他再次深吸口氣，慢慢吐出去，將注意力回到桌上的卷子上。

-

遊學那天，在蕭茉每日催促和念叨中終於到來了。

秋高氣爽，烈日中夾著絲涼風，一出汗就被吹乾了，炎熱卻並不讓人難受。

幾輛大巴車整齊地在校門口停成一排，車上太悶，司機都下車等學生出來，幾人一起，點了煙邊抽邊等。

年級主任把去遊學的同學都聚在操場上進行動員，看著前所未有的規模盛大。

隻是沒什麼人在聽。

大家都拖著小行李箱，或者背著大背包，兜裡裝滿零食，就等一聲令下出發。

可能主任也看出來這點，壓了幾分鐘，下麵從最開始的小聲聊天變得越來越大聲，主任一擺手，“按班級站好，上車去吧，注意安全！”

下麵一陣歡呼。

蕭茉也興奮極了，之前那些擔憂還是糾結，這會兒都消失了。她跟著大部隊上了車，和譚寧寧坐在一排。

去高鐵站的路程不算近，大巴車要開上半個小時。

然後再坐半天加一宿的綠皮火車硬臥，第二天早上六點三十五準時到京市。

學校和車站提前溝通過，將這些學生都統一安排到了一個車廂裡，每幾個隔間就分了個老師看著。

劉老師清點完上火車的人數，和其他老師開始分隔間。

“一班學生先都集合，站左邊過道！女生站右邊！”劉老師在整節車廂前頭喊。

車廂裡上百個人都在興奮地同時說話，沒幾個人聽到。

另一個老師擺手阻止她：“劉啊，反正總人數沒錯，責任老師看好自己那幾節車洞裡的學生就行了，彆分班級男女的了，太費事。”

說這話的是年級位高權重的一位老師，劉老師總覺得不太合適，但也沒出言反對。

“那也好，我們責任老師一定要看好人，讓學生安頓下來之後不要亂竄。”

“行。”

“知道。”

老師們商討好，開始每一個車洞去看。

蕭茉跟在時祁身邊上了大巴車，又跟著他上了火車。不巧的是，等她上來，時祁那個車洞正好已經人滿了。

蕭茉有點遺憾，她當然是想和他離近一點，平時在學校裡的時候，也是坐在他旁邊的。

每天上學都更有動力了。

她來到隔壁車洞放下行李，包扔到在其中一個下鋪床上，就又轉了回來。

如果就這樣浪費這寶貴的一天一夜，她簡直一宿都睡不著。

一個車洞裡住六個人，蕭茉掃了一遍，看到了正在右側中鋪放東西的葉希嵐。

“呀！你在這！”蕭茉計上心頭，立刻過去拉住葉希嵐的胳膊，將她連拉帶拽地叫了出去。

葉希嵐收拾到一半被拉出來，無語地扯開她的手站好：“你這是乾什麼？”

蕭茉再次拉住她的袖子，撒嬌地晃了晃：“班長大人，有求於你嘛。”

葉希嵐表情依舊嚴肅，但沒有再拉開她：“有事說事。”

“我想和你換位置。”蕭茉開門見山地說。

葉希嵐往前探頭看了看：“你用下鋪跟我換中鋪？”

坐過火車的都知道，大家都更願意選下鋪，空間大，行李也好放。中鋪就沒這麼舒服了，跟躺棺材板裡似的。

蕭茉以好換差，肯定彆有用心。

“對呀，拜托你了，和我換一下吧？”

葉希嵐瞄了眼正往上鋪爬的時祁。

時祁進這個車洞裡的時候就隻有上鋪一個位置了，老師讓挨著住，不要挑來挑去，他自己對這些也沒有要求，分到哪就睡哪。

他動作輕快敏捷，踩了下腳蹬，手上使力一撐，輕輕鬆鬆地上去了。

葉希嵐看回蕭茉的眼神有點無奈。她往時祁那個角度一使眼色，“他？“

蕭茉馬上領會，抱住她胳膊，像小狗一樣拚命點頭，眼神誠懇，仿佛葉希嵐這次拒絕了她，她和時祁就會因此無緣無份分道揚鑣一樣。

“哎，”葉希嵐鬆口，“你不會往上爬的時候又暈了吧？”

“不會的！我剛才在大巴上吃了很多東西！”

她的嘴確實一直沒閒著，和譚寧寧聊天聊到口渴，然後連吃帶喝，書包裡的東西少了一半，撐到有點暈車想吐。

“好吧。”葉希嵐說。

蕭茉立即跳起來使勁晃她，聲音壓著，藏在車廂裡其他人的聲音下，“謝謝你！你真是大好人！”

葉希嵐伸手摸到中鋪的包，拿下來，去了隔壁車洞。

蕭茉將小行李箱也從隔壁拉回來，自己將箱子舉起來塞進了行李架。

一切就緒，她三下兩下地爬上中鋪，伸出頭往對麵上鋪看去。

時祁包裡一點吃的都沒有，就一瓶水和從家帶來的床上用品四件套。

蕭茉又另掃了眼他的行李箱，也是輕飄飄的，不知道都帶了些什麼，總之應該不是按照她給的清單收拾的。

他長得高，在上鋪沒法完全坐直身體，火車頂壓扁了他的發型，但他還是跪坐在上麵，認真鋪著自帶的乾淨床單。

鋪好後，用手一點點將床單多出來的邊緣塞到褥子和床板之間。

這樣看著他，蕭茉才第一次覺得他也還是個孩子。

固執地堅守自己。

無論在什麼樣的環境，隻要是他認定了的事，就一定照做。

有點可愛。

蕭茉和他打招呼，距離太近，她幾乎伸手就能碰到時祁的床。

不過在離他床前幾厘米的地方停下了。

“好巧啊！我們又在一塊了！”

什麼在一塊……他們什麼時候在一塊了……

時祁皺起眉，她又亂講話。

剛才蕭茉拉葉希嵐出去的時候，時祁看見了。他都不用思考就知道蕭茉要做什麼。

所以先一步上了床。

在上鋪的角度，他能看到下麵發生的一切，和下麵所有的人。

他更習慣這種掌握全局的感覺，像蕭茉那樣，遊離在正常邏輯之外的，不受控的，都是他的人生大敵。

他收回視線，平躺在新床單上。

這樣蕭茉就看不到他了。

蕭茉滿腦子還是他剛剛被壓趴頭發乖乖跪在床上的樣子。

那是她還從來沒見過的時祁，他在有外人在的場合裡不可能露出這樣稍顯狼狽的樣子。

要不是火車上條件有限，他還是會每次出現都收拾乾淨板正。

蕭茉心裡笑笑，心滿意足地也翻身躺下。

不讓到處跑，那火車上也就隻能躺著睡覺了。

沒一會兒，車廂裡的喧鬨聲漸弱，大家平時上學早出晚歸，昨天晚上估計也都太激動沒怎麼睡好，這時候折騰了一早上，都累了。

老師巡視了兩圈，將還在走廊來回竄的幾個同學也都趕回去，車廂裡就更靜了，偶爾幾個彆的車廂的人路過，還驚詫地挨個往車洞裡看看。

蕭茉原本還翻出手機裡的貪吃蛇玩了會兒。

但她對遊戲不太感冒，玩了幾輪都是沒吃兩圈就死了，倒是把困意玩出來了。

車軌筆直的通向遠方。

天地交接在一點，讓路上的人很容易就忘記了目的地。

蕭茉放下手機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景色，枕著火車駛過鐵軌的聲音，就這樣漸漸入睡了。

十幾分鐘過去，一雙眼自上而下地看下來。

時祁翻了個身，側躺在狹小逼仄的床上。

講真，雖然在家裡一直不受重視也彆人坑害過不知道多少次，但也沒遭過這種罪。

尤其是，這還是他自找的。

如果當時沒有聽到蕭茉勸葉希嵐那段真情實感的長篇大論，他或許也不會突發奇想決定了一起出來。

更不會......看到，襯衫領口不知道怎麼鬆開了顆扣子的蕭茉，正春光半露著微微打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