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祁回到家，拿鑰匙開了門，屋裡冷冷清清的。

他覺得自己好像總是處在一種極端的環境裡。

要麼極其吵鬨，要麼極其安靜。

今天的作業早就完成了，他也不想再複習，簡單洗漱了下就躺到了床上去。

他有個習慣，就是晚上睡覺前複盤，包括上課沒消化的知識點，也包括當天的一切情緒波動的來源。

他務必要知道自己的弱點在哪，在被第二個人發現前就處理好。

可是麵對蕭茉，時祁是真心覺得，很棘手。

她並不受自己控製。也許彆人會覺得是她先喜歡的自己，但時祁十分清楚，蕭茉從來都沒將感情裡的主動權交給他過。

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不高興就拉會兒臉，開心了就在旁邊不停的說話。

她甚至可能都不期待得到他的回答。

時祁覺得自己成為了她無聊生活裡一種可有可無的消遣。

還說什麼想結婚.......

他想到這句，忽然坐了起來。

結婚？

看蕭茉那麼期待親情，要是她父親多勸幾句，恐怕也不一定拒絕相親了。

哦，要是那人長得再好看點，可能性更大。

時祁又緩緩躺下，翻了個身。

她真的會去聯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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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這次遊學地點有點遠，大家要先簽一份同意書和保險單。簽完了放在桌角，組長去收一下。”

劉老師抱著胳膊站在講台上。

“還有一次畢業體檢，明天早上七點在體育館集合，要抽血所以先不要吃早飯，體檢完就都趕緊回教室上早自習，彆到處亂跑。”

底下學生都低著頭，假裝在學習，實際上心裡早就都沸騰了。

班主任布置完任務，出去了。靠近後門的同學探頭，監視著老師確實走遠了，屋裡一下子炸開鍋。

“這次居然真讓我們去那麼遠遊學，豈不是這幾天都不用寫作業了。”

“一共也就三天啊。”

“回來一定要寫感想的，少說兩個八百字，彆高興太早。”

“我們全班都去嗎？”

“不知道啊，應該是吧......”

蕭茉樂滋滋的在後麵坐著，聽到這句話，心虛地往後仰了仰頭，在這個間隙裡瞄了眼時祁。

他沒發現吧？

要是發現了，應該不能這麼安靜，最起碼也得找她對峙。

那應該什麼時候和他坦白這件事呢？總不好臨出發了才告訴他吧？

他今天怎麼沒穿白襯衫？換了件普通的黑色短袖，看上去還添了幾分學生氣。

蕭茉正胡思亂想呢，時祁就在這時候扭過頭來。

“遊學的錢我現金給你，還是打到你卡裡？”

“啊？”蕭茉腹誹被抓個正著，“啊，那個啊。”

她猶豫著，在停頓的幾秒裡將兩種方案的優缺點都想了一邊。

現金的話，一手交錢一手交......嗯，也沒什麼貨，就是有種銀貨兩訖的感覺。

打卡裡呢，就產生了機會讓他再多跟自己說兩句話，哪怕隻是問卡號，還能讓他知道自己的卡號。

衡量利弊後，蕭茉果斷地說：“卡裡吧。”

時祁點點頭，又轉回去了。

蕭茉聽出他鬆口的意思，湊近點問道：“你也決定去了呀？”

時祁用鼻子輕輕地嗯了一聲。

“太好了。”蕭茉笑著說。

時祁原本還擔心，她要是問自己為什麼又決定去了，他還沒想好要怎麼回答。

好在她沒再問彆的，自己開心地說話：“去就對了，你高三才來，前兩年的遊學你都沒參加到，就這一次機會能一起去玩了，要是錯過了真的很可惜。”

“那你記得提前收拾行李呀，雖然就三天，還是要帶全，如果你不知道收拾什麼，我回去讓阿姨列一張單子給你。”

“出發那天你可千萬彆起晚了，之前有人來晚，隊伍就直接走了。”

好像身邊呆著一隻有亮亮的大眼睛的鳥。

時祁翻開書。

蕭茉很會觀察，她心領神會地不再和他說話，改成和前麵坐在葉希嵐旁邊的同學說話。

在昨晚之前，時祁還是決定不去參加遊學。京市是他不喜歡的地方，那裡的汙糟能將每一口空氣都填滿。

金錢成為數字，在人的腦子裡蹦躍，在證券交易場中忽漲忽低。

情成了最珍貴的東西。

他總覺得自己倒黴，遇上拎不清的家人。但越了解蕭茉，他就越覺得，自己好像也不是最悲慘的那個。

蕭茉和他一樣，是被遺忘，被放棄在這裡的。

可是她對待一切的態度都那麼熱情，那麼快樂，即使有情緒也能在短時間裡消化掉。

如果她是自己，那麼會怎麼做呢？

他替她回答。

蕭茉會順應天意，過好自己的一生。

不僅是她自己的人生，也包括彆人的。

她用銀行卡上那串冰冷的數字做儘了溫暖的事。

時祁第一次想放下自己的所有情緒。

如果真的有機會，那等幾年後他自有方法給他們拉下來。

要是彼此親情緣分就到這了，他也無法逆轉。

而且相比仇恨，他似乎更想知道，蕭茉到底會不會去參加那個可笑的相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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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茉從非常期待回京市變成了有點猶豫。

她也聽說過那個樂強的小少爺，據說真的很帥氣優秀。

可是她上個月才剛剛成年，高中都還沒有畢業，現在談婚論嫁是不是有點早了？

但好像也沒有什麼更好的理由不去見那個聯姻對象。

要麼乾脆就不去遊學了？

但這個念頭一起，她就馬上打消了。

時祁剛答應要一起去，她轉身放了人家鴿子，估計時祁要連夜搬到教室斜對角去離她遠遠的。

沒錯。蕭茉就是知道，時祁是因為她才決定去遊學的。

雖然不知道到底哪個點讓他改變了心意，總之，他是答應了。

糾結了一整晚的結果就是迷迷糊糊地睡著，沒有定鬨鐘。

第二天一早，蕭茉體檢差點遲到。

她住的又遠，再加上早上洗漱的時候還在猶豫，等她到了學校，體檢的醫護人員已經開始收拾儀器了。

體育館裡人不多，就剩下最後一個班級的十來個同學，還有葉希嵐。

葉希嵐終於等到她，手裡拿著名單，板著臉過去：“你怎麼才來？大家都檢查完回教室了。”

“不好意思，”蕭茉是跑著進來的，累的直大喘氣：“我起晚了。”

葉希嵐指了指一個臨時搭建的桌子：“先去量血壓吧。”

“好。”蕭茉從善如流地過去。

葉希嵐也沒走，其實把剩下那張體檢單給蕭茉就可以回去了，但她沒有，而是跟在蕭茉身後往檢查口走。

上次她和蕭茉發了一通脾氣，她一直想找個機會說一聲對不起。

她知道蕭茉拿出那張卡給她的時候一定是真心實意的。

但蕭茉一直像沒事人一樣，她找不到道歉的機會。

這個窗口是量血壓，一個護士站在桌前，熟練地給她的胳膊上綁上臂帶，帶上聽診器，捏上麵連著的橡膠球。

幾十秒的安靜後，護士鬆開橡膠球上的閥門放氣，皺著眉又給她測量了一次。

蕭茉等她第二次量完，開口問：“怎麼了嗎？”

護士一把撕下臂帶：“高壓78，低壓50。你這血壓太低了，我都以為是我量錯了。”

蕭茉還以為什麼事，之前每次體檢護士都會讓她注意。

她笑著安慰道：“沒事的，我一直都是這樣，也沒什麼不舒服，不用管它。”

“沒有不舒服？”護士看她身後沒人了，也不著急，邊收拾量壓器邊問：“早晚或者中午有沒有頭暈？”

蕭茉：“呃......你這麼說好像還真有點。”

護士說：“也彆太大意，雖然說小姑娘血壓低也算正常，但也不能完全排除疾病因素，有空掛個門診看看。”

“好的。”蕭茉乖乖點頭，“謝謝姐姐。”

她笑起來，一對小梨渦在唇邊若隱若現，臉看著更加圓潤光滑，在體育館暈暗的燈光下非常耀眼。

幾個男生做完了檢查也沒走，在後麵空曠的籃球場上站著，偶爾往這邊看兩眼。

葉希嵐站在她的側後方看她，心裡有點不知道什麼滋味。

上天真不公平，有的人生下來就什麼都有了，眾星捧月，更用不著在溫飽上操心。

她並不嫉妒，隻是有一點不太甘心。

蕭茉按照順序，往下一個桌前去做檢查，每做完一項她忙著擼袖子或者穿鞋脫鞋的時候，葉希嵐就幫她將體檢單子遞上去蓋章。

人少，檢查的速度也很快，再加上又葉希嵐幫忙，十來個項目不到二十分鐘就做完了。

蕭茉最後來到采血窗口前，站在幾米開外的地方，眼神有些躲閃。

“怎麼了？最後一項了，趕緊抽完血回教室。”葉希嵐說。

“沒事。”蕭茉歎口氣，走過去坐下。她摸了摸空空的兜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護士熟練地拆開新的針頭，又拿了兩支管，一針見血。

蕭茉偏過頭。

“自己按會兒，不出血了就扔掉。”很快，護士拔了針，將棉簽按在針眼上遞給她。

蕭茉應了一聲，站起來，剛想往門口空著的椅子旁走，結果幾乎是瞬間眼前一黑。

她努力穩住步伐，試圖慢慢地往前挪動。

現在就葉希嵐在，她自己一個人根本沒法處理。

千萬彆倒，千萬彆倒，千萬彆......

她心裡不斷念著，但幾乎兩三秒間，就感受不到腿和腳的存在了。

頭重腳輕，走起來十分費力，在開著高頻空調的體育場裡，她閉著眼抬手摸了摸頭，濕漉漉的。

完了......

她倒下前，腦子裡隻有黑暗和一句完了。

“醫生！醫生？”葉希嵐是眼睜睜看著蕭茉暈倒在眼前的，她嚇了一跳，手裡東西都忘記放下，拎著蕭茉的包和體檢單在體育館裡到處抓人。

這時候醫生都已經上第一批大巴車走了，就剩下幾個護士收拾殘局。

要是大城市或是三甲醫院的護士也還好，偏偏這次來體檢的是學校聯係的一家專業體檢機構。

隻會檢查，不會急救。

葉希嵐找了兩個護士過來，也隻會拍一拍蕭茉，喊了兩聲同學。

蕭茉躺著，亂糟糟的聲音一股腦湧進了耳朵裡。

她隱約能聽到有人在叫她，忽遠忽近的，但是身體好像被釘在了地上，做不出反應。

早就知道不吃早飯抽血有很大概率會暈，但是沒想到這次這麼快，甚至都沒來得及走到椅子旁邊。

蕭茉聽到葉希嵐的聲音最近，嗓門大到有些顫，一直在她耳邊喊她的名字，都有點震耳朵。

不過很快，聲音又像是被扯遠了，漸漸的什麼都聽不見了。

葉希嵐不知道蕭茉到底是有什麼病，喊了會兒也不見她有什麼反應，焦急地拉著護士：“她這是怎麼了？”

護士支支吾吾的，說不出所以然來。

她瞪著人家看了會兒，果斷地放開護士，又抓住了旁邊一個剛圍過來的男生。

“同學，麻煩你去趟高三一班找劉老師，告訴她蕭茉出事了快來體育館。”

男生剛開始還有點愣住，但也很快反應過來。

“好！”轉身跑出去。

她伸手，在蕭茉的書包裡翻出手機。

葉希嵐沒有自己的手機，家裡沒有這個條件，班裡能給孩子配手機的也寥寥無幾。

不過她知道，蕭茉手機沒有密碼，拿過來就可以直接用。

她剛快速地按下120，剛準備播出去，一個微喘的男聲在她耳邊驟然響起。

“不用醫生，我來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