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煩(1 / 1)

車在一幢獨棟彆墅前停下。

回到家,阿姨早已經將做好的宵夜擺在桌上。

“小姐,京市來的快遞到了。”

蕭茉剛坐到桌邊,聞言有些驚喜地抬頭:“是嗎?什麼時候到的?是什麼東西?”

阿姨笑著說:“那您要自己拆開看了。”

她快速地塞了一口小蛋糕,然後順著阿姨指的方向,兩步跳到茶幾邊,三下兩下將包裝扯掉。

她以為,快遞盒裡麵會是被包裝過的生日禮物。

——儘管她的生日已經過去了一個月。

但是很可惜,裡麵是奢飾品品牌提供的包裝盒,黑絲絨材質,手感很好,一瓶高貴典雅的香水靜靜擺放在在盒中。

她的滿心興奮一下子熄了。

她認出這是一家專做香水的品牌。

懷著最後一點點希冀,她還是堅持著拆開了裡麵的包裝,在一堆包裝紙裡翻了又翻。

除了那瓶限量版香水外,什麼都沒有。

蕭茉一泄氣,坐在了地上。

阿姨看到,連忙從沙發上拿了個小墊子塞給她:“彆坐地上呀,涼。”

蕭茉將香水扔進盒子裡,歎了口氣,被阿姨拉著起來。

“每次都是這樣。”

阿姨將她拉到沙發上,眼神有點不忍。

“小姐,可能是蕭總他們太忙了,天天有大生意要做的。”

蕭茉對桌上的小蛋糕也沒了興致。

她不喜歡香水,早在幾年前她就說過。

她太了解自己,蕭茉的存在本身已經足夠濃鬱,她不需要任何為自己加成的東西。

比如香水,比如一切奢飾品。

衣帽間裡已經有十幾瓶香水,幾十個包,甚至每季最新款衣服塞滿了衣櫃。都在父親和哥哥買的,可回到家就被扔進櫃子裡擺著,一次都沒有用過。

要麼是尺碼不對,要麼是因為那些奢飾品浮誇到根本就不適合帶去學校。

可是很多年沒有人想到這點。

“冬姨,禮物代表著送禮人的心情。”蕭茉說,“但是我看不到他們的心。”

“我很感激他們在物質上沒有苛待過我,可我要的也不多,偶爾關心一下我就好。”

“他們不想見到我,我就來南江,可馬上就十年了,他們好像真的就想這樣順理成章地忘記我。”

她看向冬姨:“你還記得上次我和家裡通話是什麼時候嗎?”

“太久了,沒有人記得了。”

“他們估摸著我要過生日,將這件事推給助理,助理忙中抽空隨便給我選了個禮物。”

“沒有人覺得,我其實是他們需要用心對待的家人。”

她將香水往前推了推:“送你吧冬姨,我記得你女兒喜歡這些。”

王玉冬照顧蕭茉快十年了,她搖搖頭,“不了小姐,您之前送的她還沒用完呢,蕭總給您的心意,還是留著吧。”

隨便吧。

蕭茉不再看桌上的東西,站起來:“我回屋了,還有作業沒寫完。”

冬姨看著她上樓,搖了搖頭,將桌上的包裝都收拾了,香水也熟練地送到衣帽間的櫃子裡擺好。

櫃子裡,透明的瓶子裡裝著很少一點淺粉色的香水,簡約大氣。

她忍不住又搖了搖頭。

有錢人家的事情是很難說的,她時常找不到話來安慰蕭茉。

有時候她想勸她能拿到錢已經很好了,可有時候,又覺得那個孩子的身影讓人心疼。

-

早上時祁來到教室的時候,蕭茉已經到了。

幾個女生湊在一起,商量著過幾天出去遊學的事。

她熟練地將幾個小麵包扔到身邊幾個女生桌上,看到他來,笑著將桌上的紙袋放到了時祁桌上。

“我看你從來都不吃早餐,就也給你帶了。”

時祁低頭看了眼,發現蕭茉給他的早飯和給彆人的並不一樣,從包裝上就能看出來,是用過心的。

他從來不吃早飯這件事,連父母也不知道。她和自己才認識了幾天,就發現了。

她很細心,無論是對數學題,還是對生活。

隻是……

時祁用兩根手指夾起紙袋,輕輕一丟,又扔回了蕭茉桌上。

“你……”蕭茉剛想說什麼,時祁轉過身,沉靜地看著她。

蕭茉想說的話一下子卡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今天的時祁對她的態度好像和之前並不相同,更像是冬日正午,暖陽照耀在瀕臨融化的冰雪上。

他在看她,用一種她並不能看懂的眼神。

排斥依然有,但並不像是占了全部。

這讓她找到了某種縫隙。

“你......”蕭茉咳了聲,找回自己的聲音:“你這是乾嘛?”

她迎上他的目光,持著懵懂的眼神,問著。

時祁麵無表情道:“借花獻佛來的東西,我不需要。”

蕭茉被他說的有點心虛:“這是什麼話……”

“不是嗎?”時祁下巴點了下桌麵上的紙袋,“你知道裡麵是什麼嗎?”

蕭茉:……

她還真不知道。

昨晚睡前,她忽然想到什麼,跑到冬姨屋裡,拜托她明天多做一份早飯出來。

第二天一起床,她要的東西就都已經被包裝完整地放在餐桌上了。

她當然不知道裡麵是什麼。

不過,她從他的話裡聽出了另一種回答。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知道這裡麵是什麼,你就收下了?”

教室裡還沒幾個人,來的早的都是住校生,這時候都困的叮當響,沒有人注意這裡。

時祁麵色一僵:“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蕭茉貼近他一點:“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沒有任何意思。”時祁避開她的視線,坐下。

蕭茉也坐下,歪著頭看他:“如果明天我親自準備了早餐帶來,你會接受嗎?”

時祁:“不。”

“這麼堅決?”蕭茉笑了起來:“怕我給你下毒嗎?”

這話時祁都懶得回。

“時祁,你也是自己住嗎?”蕭茉換了個話題,完全沒有知難而退的意思。

“你要是……”

她還在說著,前麵的人轉過身,皺眉看她。

蕭茉一看見葉希嵐那張臉,自動閉嘴。

“好好,我不說了。”

葉希嵐有些生氣。

實際上她經常生氣,有時候甚至都不知道為了什麼。

蕭茉知道原因。

人生有不順的時候,就會想將負麵情緒丟給彆人。

她過的比葉希嵐好,所以願意多承擔一些。

葉希嵐今天好像心情格外差:“你怎麼每次都這樣,能不能為彆人考慮一下?”

蕭茉小聲:“我聲音不大……而且我隻打擾了時祁,沒有打擾彆人吧……”

葉希嵐站起來,“你現在就在影響我。”

她聲音很生冷,言語中直接將蕭茉劃到了她的對立麵:“大家都在拚命努力去獲取回報。”

“不像你,不用為前途未來擔心,就算不用費力也可以得到一切。”

“既然已經占儘了便宜,就消停一點吧。”

她得到了一切?

有什麼?

除了錢以外,還有什麼?

蕭茉也站了起來。

她長得瘦高,站起來後要略微低頭才能和葉希嵐對視。

“那也不難。”

她翻了半天,從書包裡掏出一張卡,爽快地遞給葉希嵐:“這裡麵是二百萬,你要是覺得我影響了你的前途,你可以用這筆錢申請國外的學校。”

“密碼是六個六。”

附近的同學瞬間轉過頭,看向這邊。

不知道是爭論還是已知密碼的能取出二百萬的卡吸引了他們。

葉希嵐看著麵前的卡,臉肉眼可見地漲紅了。

她看看卡,又看著蕭茉,氣得紅色蔓延到眼眶。

蕭茉:“我沒有彆的意思,如果這是你需要的,那就拿去吧。”

她是真心地想把這筆錢給葉希嵐,每個月,都有一大筆錢從京市銀行的賬戶上打到她的卡裡。

就算每天把她想買的所有東西都買下來,剩下的數目也極其驚人。

隻是,她想要的東西其實更珍貴,多少張卡也無法滿足。

葉希嵐拿過卡看了看,嗤笑一聲,扔回在蕭茉身上。

她沒有伸手去接,任由卡滑落到地上。

“你太過分了。”

她聲音已經儘可能的抑製,隻是還是吸引了不少人的視線,幾乎全班都在往這邊看看。

蕭茉暗自歎了口氣。

“你少用錢來侮辱彆人,我並不稀罕”

“早上老師已經跟我說過了,這次遊學的錢有人已經替我交過了,是你吧?”

”我現在沒有的東西,以後靠我自己努力也一定能賺到,不會再給任何人羞辱我的機會。”

“你最好能一直守住你的錢,永遠和現在一樣有底氣。”

葉希嵐說完,冷漠地轉過去坐下,不再和蕭茉說話。

蕭茉往前麵的桌子上瞄了一眼,是上次爭數學競賽資格的那幾道題。

她真的很在意這個機會。

怪不得她最近態度這麼差。

蕭茉將卡撿起來,站在她身後,“你彆誤會,遊學的錢是我交的沒錯,但是我並沒有侮辱你。”

周邊圍了一圈人,蕭茉指了他們一下,打頭的幾個瞬間明白,都訕訕地散開了。

她繞了一圈,走到葉希嵐前麵:“這不是施舍,你可以看作投資。如果你覺得不舒服,以後賺了錢再連本帶利地還給我。”

“我隻是覺得,人生不是隻有學習和比賽,我不想等你長大了再回憶現在,覺得枯燥乏味。”

“我知道,你覺得我沒有立場說這種話,但生活不是非黑即白,我既然願意給,你大可以安心用。”

“錢對於我來說,確實不是什麼珍貴的東西,相比錢,我更希望能擁有你和我一起參加遊學的回憶。”

“我相信,你也是這樣想。”

葉希嵐發了一通火,但坐下的時候就有點後悔了。

她認識蕭茉兩年多了,還一直坐得很近,又怎麼會不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

如果要用錢侮辱她,明明有更多更惡劣的方式。

蕭茉說的太誠懇,將她心裡原本隻有八分的內疚硬是擴成十二分。

葉希嵐的視線停在眼前的競賽卷子上,低著頭不出聲,可捏著卷子角略略發抖的手出賣了她。

“彆拒絕我,”蕭茉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高中的最後一次遊學,彆有顧慮。”

時祁在後麵笑了一聲。

很輕,更像是用鼻子哼了下。

原來這是她一貫的小伎倆。

屢試不爽,她用起來得心應手。

無論是否是她的錯,她總有方法讓對方消去氣憤,真誠的神情還會讓對方產生點歉意。

她三言兩語總是讓自己變得有理,變著法的讓對方接受自己。

時祁手指輕點,拿起來筆,開始拿了份題寫。

馬上就是上課時間了,爭吵也要結束了。葉希嵐沒有再站起來,蕭茉大獲全勝。

蕭茉桌上飄來早餐淡淡的香氣,時祁聞到,側過頭不去感受,好像這樣就可以避開蕭茉的影響。

第一節是劉老師的課,她踩著點進來上課。蕭茉看見她來,很給麵子的回到位置上。

她習慣性地給幾個還算玩的好的朋友帶早飯,但自己不是天天都吃早飯。

比如今天,她起得晚了,就沒來得及吃。

和葉希嵐爭論了半天,她一動彈,忽然感覺眼前一黑,天旋地轉。

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扶桌子,但沒成想,恰好按在了時祁剛放下筆的手上。

眼前什麼都看不清,蕭茉甚至找不到椅子,手指冰涼,絲毫不知道自己在乾什麼。

時祁第一次知道,自己臉上還能呈現這麼紛呈的表情。

他差點站起來掀了桌子,但轉眼瞪她的時候,發現了異常。

蕭茉看上去不太對,緊閉著眼,眉頭擰在一起,臉色也僵白,搖搖晃晃的像是要栽倒。

“你怎麼了?”時祁來不及思考,幾乎是瞬間把筆一放,反手抓住了蕭茉的手指。

就算討厭她,也不是很想看到她一頭栽倒在地上。

蕭茉沒聽見,仿佛五感都被封印了。

她緩了會兒,等到眼前重新出現影像,往後摸到椅子坐下。

時祁就在她坐下的瞬間鬆開了手。

她也不管時祁到底要不要這份早飯了,直接兩手一扯撕開紙袋,掏出裡麵的三明治咬了一口。

幾口下肚,血糖升上來,蕭茉終於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

她把剩下的三明治放回袋子裡,慢吞吞地拿出昨天的作業。

時祁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將筆拿回手上,轉著筆,看著像是在思考。

她不是挺有活力的嗎?這是怎麼了?

低血糖?

時祁想起剛剛,她按在自己手上的觸感。

冰冰涼涼的。

可能上早上大家都忙著看戲,沒人記得開風扇,屋裡有些悶熱,她帶著涼意的手指就顯得格外清爽。

他視線從卷子慢慢移到手指上,又迅速地回到卷子上。

好煩。

煩她,也煩這種感覺。

他坐立難安,從桌角的紙抽裡抽了兩張紙,覆在手指上狠狠擦了幾下。

他不要和身邊的人產生任何關係,一年後他離開南江,這裡的一切人和事都不能再出現在他的世界裡。

尤其是蕭茉。

和她相處的時間越長,時祁就越有種預感:

他會被這個人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