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在一幢獨棟彆墅前停下。
回到家,阿姨早已經將做好的宵夜擺在桌上。
“小姐,京市來的快遞到了。”
蕭茉剛坐到桌邊,聞言有些驚喜地抬頭:“是嗎?什麼時候到的?是什麼東西?”
阿姨笑著說:“那您要自己拆開看了。”
她快速地塞了一口小蛋糕,然後順著阿姨指的方向,兩步跳到茶幾邊,三下兩下將包裝扯掉。
她以為,快遞盒裡麵會是被包裝過的生日禮物。
——儘管她的生日已經過去了一個月。
但是很可惜,裡麵是奢飾品品牌提供的包裝盒,黑絲絨材質,手感很好,一瓶高貴典雅的香水靜靜擺放在在盒中。
她的滿心興奮一下子熄了。
她認出這是一家專做香水的品牌。
懷著最後一點點希冀,她還是堅持著拆開了裡麵的包裝,在一堆包裝紙裡翻了又翻。
除了那瓶限量版香水外,什麼都沒有。
蕭茉一泄氣,坐在了地上。
阿姨看到,連忙從沙發上拿了個小墊子塞給她:“彆坐地上呀,涼。”
蕭茉將香水扔進盒子裡,歎了口氣,被阿姨拉著起來。
“每次都是這樣。”
阿姨將她拉到沙發上,眼神有點不忍。
“小姐,可能是蕭總他們太忙了,天天有大生意要做的。”
蕭茉對桌上的小蛋糕也沒了興致。
她不喜歡香水,早在幾年前她就說過。
她太了解自己,蕭茉的存在本身已經足夠濃鬱,她不需要任何為自己加成的東西。
比如香水,比如一切奢飾品。
衣帽間裡已經有十幾瓶香水,幾十個包,甚至每季最新款衣服塞滿了衣櫃。都在父親和哥哥買的,可回到家就被扔進櫃子裡擺著,一次都沒有用過。
要麼是尺碼不對,要麼是因為那些奢飾品浮誇到根本就不適合帶去學校。
可是很多年沒有人想到這點。
“冬姨,禮物代表著送禮人的心情。”蕭茉說,“但是我看不到他們的心。”
“我很感激他們在物質上沒有苛待過我,可我要的也不多,偶爾關心一下我就好。”
“他們不想見到我,我就來南江,可馬上就十年了,他們好像真的就想這樣順理成章地忘記我。”
她看向冬姨:“你還記得上次我和家裡通話是什麼時候嗎?”
“太久了,沒有人記得了。”
“他們估摸著我要過生日,將這件事推給助理,助理忙中抽空隨便給我選了個禮物。”
“沒有人覺得,我其實是他們需要用心對待的家人。”
她將香水往前推了推:“送你吧冬姨,我記得你女兒喜歡這些。”
王玉冬照顧蕭茉快十年了,她搖搖頭,“不了小姐,您之前送的她還沒用完呢,蕭總給您的心意,還是留著吧。”
隨便吧。
蕭茉不再看桌上的東西,站起來:“我回屋了,還有作業沒寫完。”
冬姨看著她上樓,搖了搖頭,將桌上的包裝都收拾了,香水也熟練地送到衣帽間的櫃子裡擺好。
櫃子裡,透明的瓶子裡裝著很少一點淺粉色的香水,簡約大氣。
她忍不住又搖了搖頭。
有錢人家的事情是很難說的,她時常找不到話來安慰蕭茉。
有時候她想勸她能拿到錢已經很好了,可有時候,又覺得那個孩子的身影讓人心疼。
-
早上時祁來到教室的時候,蕭茉已經到了。
幾個女生湊在一起,商量著過幾天出去遊學的事。
她熟練地將幾個小麵包扔到身邊幾個女生桌上,看到他來,笑著將桌上的紙袋放到了時祁桌上。
“我看你從來都不吃早餐,就也給你帶了。”
時祁低頭看了眼,發現蕭茉給他的早飯和給彆人的並不一樣,從包裝上就能看出來,是用過心的。
他從來不吃早飯這件事,連父母也不知道。她和自己才認識了幾天,就發現了。
她很細心,無論是對數學題,還是對生活。
隻是……
時祁用兩根手指夾起紙袋,輕輕一丟,又扔回了蕭茉桌上。
“你……”蕭茉剛想說什麼,時祁轉過身,沉靜地看著她。
蕭茉想說的話一下子卡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今天的時祁對她的態度好像和之前並不相同,更像是冬日正午,暖陽照耀在瀕臨融化的冰雪上。
他在看她,用一種她並不能看懂的眼神。
排斥依然有,但並不像是占了全部。
這讓她找到了某種縫隙。
“你......”蕭茉咳了聲,找回自己的聲音:“你這是乾嘛?”
她迎上他的目光,持著懵懂的眼神,問著。
時祁麵無表情道:“借花獻佛來的東西,我不需要。”
蕭茉被他說的有點心虛:“這是什麼話……”
“不是嗎?”時祁下巴點了下桌麵上的紙袋,“你知道裡麵是什麼嗎?”
蕭茉:……
她還真不知道。
昨晚睡前,她忽然想到什麼,跑到冬姨屋裡,拜托她明天多做一份早飯出來。
第二天一起床,她要的東西就都已經被包裝完整地放在餐桌上了。
她當然不知道裡麵是什麼。
不過,她從他的話裡聽出了另一種回答。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知道這裡麵是什麼,你就收下了?”
教室裡還沒幾個人,來的早的都是住校生,這時候都困的叮當響,沒有人注意這裡。
時祁麵色一僵:“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蕭茉貼近他一點:“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沒有任何意思。”時祁避開她的視線,坐下。
蕭茉也坐下,歪著頭看他:“如果明天我親自準備了早餐帶來,你會接受嗎?”
時祁:“不。”
“這麼堅決?”蕭茉笑了起來:“怕我給你下毒嗎?”
這話時祁都懶得回。
“時祁,你也是自己住嗎?”蕭茉換了個話題,完全沒有知難而退的意思。
“你要是……”
她還在說著,前麵的人轉過身,皺眉看她。
蕭茉一看見葉希嵐那張臉,自動閉嘴。
“好好,我不說了。”
葉希嵐有些生氣。
實際上她經常生氣,有時候甚至都不知道為了什麼。
蕭茉知道原因。
人生有不順的時候,就會想將負麵情緒丟給彆人。
她過的比葉希嵐好,所以願意多承擔一些。
葉希嵐今天好像心情格外差:“你怎麼每次都這樣,能不能為彆人考慮一下?”
蕭茉小聲:“我聲音不大……而且我隻打擾了時祁,沒有打擾彆人吧……”
葉希嵐站起來,“你現在就在影響我。”
她聲音很生冷,言語中直接將蕭茉劃到了她的對立麵:“大家都在拚命努力去獲取回報。”
“不像你,不用為前途未來擔心,就算不用費力也可以得到一切。”
“既然已經占儘了便宜,就消停一點吧。”
她得到了一切?
有什麼?
除了錢以外,還有什麼?
蕭茉也站了起來。
她長得瘦高,站起來後要略微低頭才能和葉希嵐對視。
“那也不難。”
她翻了半天,從書包裡掏出一張卡,爽快地遞給葉希嵐:“這裡麵是二百萬,你要是覺得我影響了你的前途,你可以用這筆錢申請國外的學校。”
“密碼是六個六。”
附近的同學瞬間轉過頭,看向這邊。
不知道是爭論還是已知密碼的能取出二百萬的卡吸引了他們。
葉希嵐看著麵前的卡,臉肉眼可見地漲紅了。
她看看卡,又看著蕭茉,氣得紅色蔓延到眼眶。
蕭茉:“我沒有彆的意思,如果這是你需要的,那就拿去吧。”
她是真心地想把這筆錢給葉希嵐,每個月,都有一大筆錢從京市銀行的賬戶上打到她的卡裡。
就算每天把她想買的所有東西都買下來,剩下的數目也極其驚人。
隻是,她想要的東西其實更珍貴,多少張卡也無法滿足。
葉希嵐拿過卡看了看,嗤笑一聲,扔回在蕭茉身上。
她沒有伸手去接,任由卡滑落到地上。
“你太過分了。”
她聲音已經儘可能的抑製,隻是還是吸引了不少人的視線,幾乎全班都在往這邊看看。
蕭茉暗自歎了口氣。
“你少用錢來侮辱彆人,我並不稀罕”
“早上老師已經跟我說過了,這次遊學的錢有人已經替我交過了,是你吧?”
”我現在沒有的東西,以後靠我自己努力也一定能賺到,不會再給任何人羞辱我的機會。”
“你最好能一直守住你的錢,永遠和現在一樣有底氣。”
葉希嵐說完,冷漠地轉過去坐下,不再和蕭茉說話。
蕭茉往前麵的桌子上瞄了一眼,是上次爭數學競賽資格的那幾道題。
她真的很在意這個機會。
怪不得她最近態度這麼差。
蕭茉將卡撿起來,站在她身後,“你彆誤會,遊學的錢是我交的沒錯,但是我並沒有侮辱你。”
周邊圍了一圈人,蕭茉指了他們一下,打頭的幾個瞬間明白,都訕訕地散開了。
她繞了一圈,走到葉希嵐前麵:“這不是施舍,你可以看作投資。如果你覺得不舒服,以後賺了錢再連本帶利地還給我。”
“我隻是覺得,人生不是隻有學習和比賽,我不想等你長大了再回憶現在,覺得枯燥乏味。”
“我知道,你覺得我沒有立場說這種話,但生活不是非黑即白,我既然願意給,你大可以安心用。”
“錢對於我來說,確實不是什麼珍貴的東西,相比錢,我更希望能擁有你和我一起參加遊學的回憶。”
“我相信,你也是這樣想。”
葉希嵐發了一通火,但坐下的時候就有點後悔了。
她認識蕭茉兩年多了,還一直坐得很近,又怎麼會不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
如果要用錢侮辱她,明明有更多更惡劣的方式。
蕭茉說的太誠懇,將她心裡原本隻有八分的內疚硬是擴成十二分。
葉希嵐的視線停在眼前的競賽卷子上,低著頭不出聲,可捏著卷子角略略發抖的手出賣了她。
“彆拒絕我,”蕭茉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高中的最後一次遊學,彆有顧慮。”
時祁在後麵笑了一聲。
很輕,更像是用鼻子哼了下。
原來這是她一貫的小伎倆。
屢試不爽,她用起來得心應手。
無論是否是她的錯,她總有方法讓對方消去氣憤,真誠的神情還會讓對方產生點歉意。
她三言兩語總是讓自己變得有理,變著法的讓對方接受自己。
時祁手指輕點,拿起來筆,開始拿了份題寫。
馬上就是上課時間了,爭吵也要結束了。葉希嵐沒有再站起來,蕭茉大獲全勝。
蕭茉桌上飄來早餐淡淡的香氣,時祁聞到,側過頭不去感受,好像這樣就可以避開蕭茉的影響。
第一節是劉老師的課,她踩著點進來上課。蕭茉看見她來,很給麵子的回到位置上。
她習慣性地給幾個還算玩的好的朋友帶早飯,但自己不是天天都吃早飯。
比如今天,她起得晚了,就沒來得及吃。
和葉希嵐爭論了半天,她一動彈,忽然感覺眼前一黑,天旋地轉。
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扶桌子,但沒成想,恰好按在了時祁剛放下筆的手上。
眼前什麼都看不清,蕭茉甚至找不到椅子,手指冰涼,絲毫不知道自己在乾什麼。
時祁第一次知道,自己臉上還能呈現這麼紛呈的表情。
他差點站起來掀了桌子,但轉眼瞪她的時候,發現了異常。
蕭茉看上去不太對,緊閉著眼,眉頭擰在一起,臉色也僵白,搖搖晃晃的像是要栽倒。
“你怎麼了?”時祁來不及思考,幾乎是瞬間把筆一放,反手抓住了蕭茉的手指。
就算討厭她,也不是很想看到她一頭栽倒在地上。
蕭茉沒聽見,仿佛五感都被封印了。
她緩了會兒,等到眼前重新出現影像,往後摸到椅子坐下。
時祁就在她坐下的瞬間鬆開了手。
她也不管時祁到底要不要這份早飯了,直接兩手一扯撕開紙袋,掏出裡麵的三明治咬了一口。
幾口下肚,血糖升上來,蕭茉終於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
她把剩下的三明治放回袋子裡,慢吞吞地拿出昨天的作業。
時祁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將筆拿回手上,轉著筆,看著像是在思考。
她不是挺有活力的嗎?這是怎麼了?
低血糖?
時祁想起剛剛,她按在自己手上的觸感。
冰冰涼涼的。
可能上早上大家都忙著看戲,沒人記得開風扇,屋裡有些悶熱,她帶著涼意的手指就顯得格外清爽。
他視線從卷子慢慢移到手指上,又迅速地回到卷子上。
好煩。
煩她,也煩這種感覺。
他坐立難安,從桌角的紙抽裡抽了兩張紙,覆在手指上狠狠擦了幾下。
他不要和身邊的人產生任何關係,一年後他離開南江,這裡的一切人和事都不能再出現在他的世界裡。
尤其是蕭茉。
和她相處的時間越長,時祁就越有種預感:
他會被這個人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