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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複舟的階級和地位注定了他無法切身理解夏清柚到底在意些什麼。
“我深知與你的差距,卻不想難堪的時候被你看見,這會證明你給我安排的方向是正確的,而我的堅持和我的思想基底會徹底崩塌。
--早就已經在開始崩塌了。”
港城的天氣不同於京市,逼仄的空間裡壓抑著悶熱,這邊的九月依然溫度很高,潮濕的空氣裡麵帶給呼吸滯澀的擁堵。
夏清柚一覺醒來後正坐在商務車後座。
車流擁堵,行駛地很慢,街上行走的人,行駛的車,斑斕的影子像是一幕怪誕的電影畫麵。
譚複舟的西服貼在她的長發上麵,她被譚複舟摟著,這樣親昵的依靠在一起,很容易會產生依賴的傾向,
她的肢體很想環抱住譚複舟的腰,把臉放在他的胸口,聽取躍動的心跳,然後接吻,鼻梁、嘴唇、喉嚨,將自己完全放在譚複舟的身上,這是大學時夏清柚最喜歡的親密動作之一。
她樂意粘著他,譚複舟比她大兩歲,又因為自小穩重,會自覺地縱容並享受她的依順。
那時他承擔著包容的一方。
她不懂他的遊刃有餘,享受著甜蜜的蔓延。
車身回轉,拐入另一條街道,
昨夜睡得很晚,她又哭了很久,因此清醒後疲憊又困倦,眼皮腫脹,睜開眼後是難受的乾澀。
夏清柚清了清嗓子,從所依賴的懷抱裡出來,她深吸一口氣,自己坐好。
手機消息跟爆炸一樣席卷而來,其中來自趙慶懷的就有十幾條內容,黑色的文字傳遞出趙律態度的反轉,
從冷硬地要求她去道歉,到最後解釋李多海的確是個道德需要探究,是他手頭案子太多,沒有做好儘調就與NS資本接觸,希望她不要介意,工作繁忙的時候忽略一些重要信息非常正常。
除此之外,趙慶懷表達並承諾了運安的合夥人空缺非常樂意給有能之士機會。
【好。】
她回。
如果不是確信趙慶懷看到了李多海不安分的動作,夏清柚或許會說服自己相信這個說辭。
助理林嘉曾在醫院匆匆見過譚複舟一麵,宴會上人影綽綽她並沒有第一時間捕捉到譚複舟的身份,
趙懷安也沒有想到自己手下的人會和那樣身份的人關係匪淺啊,從來沒有聽說過。
昨天晚上一點點小波瀾開始時並不足以引人注目。
但在夏清柚走後,
譚複舟主動來到了正在罵人的李多海李多海麵前,他向來氣勢冷傲,麵無表情,李多海立刻彎腰示好,趕忙說了一句又一句好話,
李多海被踹倒時是懵掉的,比上一巴掌落在臉上的反應還慢,腹部火辣辣地疼,忍不住呲牙咧嘴的,卻又不敢發作,
他想要開口,抬頭時看見一雙壓抑怒氣的眼睛,
譚複舟非常生氣,
“完了”,李多海腦子裡隻有這個念頭。
宴會眾人即使不知道原因是什麼,也清楚譚複舟的態度,他們中有不少過來的本就是為了和譚複舟搭幾句話,不然也不會出現在這樣這裡。
他們很少人注意到剛剛出去的女人身影,也不會去想譚複舟的妻子在這裡,
這場宴會了解一點內情的人也隻是皮毛,
譚複舟畢業那時候就結婚了,這些年也沒有見過他和太太露麵,猜測隻是商業聯姻,彼此沒有感情。
或許是李多海今天的衣服礙眼,也或許是李多海的發型難看,
哪怕譚複舟隻是喝醉了想打個人,
雖然譚複舟不是這樣衝動的人,他向來冷靜自持,在任何時候都運籌帷幄。
這樣衝動的舉動實在是不會與譚複舟聯係在一起。
但無論理由是什麼,NS港城辦公室的李多海職業生涯折損了大半。
是他罪有應得,
NS資本的美國總部監委會那邊在譚氏繼承人的要求下,連夜啟動了關於調查李多海的進程,
李多海本人從業十幾年來多次卷入辦公室醜聞,被投訴和爆料,最後這些被不了了之,
譚複舟親自打了一通電話致電美總部高層。
這一次總部的監委會迅速啟動對李多海審查,並組建了專項小組,必定清清楚楚地迅速處理了這個人。
哪怕隻是譚複舟看不慣李多海的名字NS也會保證這個人絕對不會在出現他麵前。
本來按照原本計劃,譚複舟下午兩點之前就要走了的,他推遲了航班,讓助理加急申請了一條私人飛機的航線。
美國那邊還有一場重要的會議需要他親自回去主持談判。
譚複舟決定再多留幾個小時,他與夏清柚隻是看著平和和冷靜,但是彼此都清楚昨晚在郵輪上他房間裡時都在發泄著不滿,
他試圖安慰她,可是得不到想要的回應。
她以哭泣的方式讓他說不出來難聽的重話。
譚複舟甚至在想,不在乎夏清柚意願地把她帶到美國的可行性,
即使她不願意。
譚複舟從來沒有在一個人身上花費那麼恒久的耐心和心思,他是一個理智大於其它的人,
如果沒有夏清柚的出現,譚複舟甚至無法想象自己的感情是什麼樣,又是否會有婚姻。
可是這幾年,他與夏清柚好像真的在感情裡除了問題,他試圖去理解、去解決,可是卻很多次卻把事情搞得更加糟糕,
總以為分居的婚姻在深厚的感情麵前不會出現任何問題,可是他的預估是失敗的,分析、謀算這些在商場上必備的策略在真正的感情裡麵不起作用,感情是千變萬化的,不要試圖用理智去探尋規律,更不要自以為可以預測什麼。
他們的車在經過維多利亞港後進入了安靜的柏油路,最後這段駛向山頂彆墅的道被私人買斷,隻有刷專屬身份卡才可以通行,
人聲的喧鬨褪去後,被寂靜鋪滿,夏清柚靠在柔軟的背座上,視線落在了車窗外麵。
京市的葉子已經開始漸漸變黃,這裡的草木還是一片蒼翠,隔著單向車窗,給世界鋪上一層朦朧的濾鏡。
彆墅的位置是當年結婚時夏清柚最喜歡的,大隱隱於市,夜晚降臨時可以俯瞰港城的霓虹夜景,她記得自己第一次住進裡麵時,有種與世界格格不入的錯覺,就好像是誤入公主的城堡,
她把這個想法講給譚複舟聽,譚複舟從背後抱住她,下巴放在她的肩上,吻了吻她的側臉:“現在公主的城堡是柚子的了,高興麼?”
夏清柚記得他輕柔的聲音和自己悸動的心跳聲,她轉過身抱住他的腰,在他胸肌上蹭了蹭,她說“開心”,這樣市值的彆墅是她一輩子都不會住得起的地方,
如果出售掉甚至可以直接不用工作。
有絲絲的惶恐纏繞著喜悅的情緒,從心臟處傳來的一點點傷感被掩蓋。
隻留下心動。
她才二十歲,還在上學,她萬萬想不到譚複舟會和她求婚,在港城,維多利亞港上方的藍色煙花正綻放,
他們自然而然地接吻,和雲朵一樣,她飄到了天空上麵,看到了風的溫柔和雨的淩厲。
她聽了很多遍粵語版“我愛你”。
夏清柚和譚複舟已經很久不來這邊住了,他們都忙著各自的工作。
“我們談談吧。”譚複舟說。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夏清柚覺得好像聽到了譚複舟的疲憊,在這個變成工作狂的譚複舟身上。
她坐到他的對麵位置,並不期待接下來的談話:“好。”
山間的空氣和溫度和市區那邊不同,即使是中午也有一種夜幕時的涼意。
譚複舟拿了一個披肩遞給夏清柚,她接過:“謝謝。”
“不客氣。你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生疏了?”
譚複舟不知道確切的原因和時間,不知道從哪一日開始,她不再依賴和親昵,除了在做時,其它時候好像是長出了冰冷的寒刺,很像沒有遇見她之前的自己。
不喜歡她身上的這種變化,可是無能為力,他們之間的衝突到底是什麼時候埋下了根係又是什麼時候成長成陌生的模樣,
譚複舟不知道。
夏清柚也不知道。
她的體質偏寒,披上披肩後溫度正好,這樣麵對麵的默認要心平氣和的談話,其氛圍是古怪的,
就好像是大海裡麵的露出的冰山一角,看似沒有任何凶險,但是隻要撞上去就會沉入深淵。
夏清柚沒有回答這個疑問,畢竟他也說了“不客氣”,所以這是兩人默認的疏離禮貌。
“譚複舟,這幾年你在紐約過的開心嗎?”
離航的譚複舟,回到了他的大海,她不是他的歸岸,曾經或許是,後來時間流逝,彼此的牽連反而是變成了枷鎖,
她知道譚複舟不會做出損失自己原則的事情,
夏清柚在譚複舟去美國的第二年,頻繁查探過一段時間那邊的彆墅監控和車載記錄,她一方麵放下心來,一方麵又覺得如果對方樂意這種事情隱瞞下來太過容易。
其實夏清柚心裡清楚,譚複舟沒有背叛她,他不是那種會在婚姻期間出軌的人,也不是那種和他圈子裡麵胡亂玩沒下限的人,
可也是這樣,感情的破碎才更加痛苦。
你開心嗎?在美國沒有我開心嗎?
如果你不愛我了,
我希望你是開心的。
我不是想和你吵架,有時候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吵架而不是溝通。
譚複舟的手機鈴聲響起,是屬地美國的電話,他看向夏清柚,似在詢問“你要我接嗎?”
真是奇怪,他的工作要來詢問她要不要接聽。
夏清柚不會去乾擾他的事業,就像是她非常不希望對方插手自己的工作一樣,
十幾秒過後,電話自動掛斷,鈴聲又響了一次,這次譚複舟沒有猶豫,手指滑向綠色的接聽鍵。
那邊說話的人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聽語氣是有急事找他,他們溝通是用的英文,手機設置的音量並不大,夏清柚隻能聽得出幾個關鍵詞卻不知道具體內容。
他的眉宇間有幾秒是蹙起的,大概真的有要緊的事情在等譚複舟去做決定。
電話結束後,譚複舟解釋了自己還有兩個小時就要飛回美國的理由,他忘記了夏清柚的問題。
譚複舟在這最後的這兩個小時裡,毫無意外的安排到:“我們做吧。”
在空寂的房間裡,不知道是誰按下遙控關上了窗簾,外麵太陽正好,這裡陷入昏暗,時間的流逝,他們擁吻,感知彼此的存在,
親密的距離下,交換著濡濕的心跳,身體發熱、而後滾燙。
落地窗上兩個人的身影融合在一起,時而規律或不規律的響聲在這層樓上,
沉重的喘息聲交織,他們的心跳貼在一起。
譚複舟身上那條一貫平整的領帶變成了皺巴巴的繩子,纏住了夏清柚掙紮的手腕,與領帶摩擦的過程中,腕骨處的膚色染上一道紅痕,
與白皙的地方對比起來,倒更像誘惑的畫痕。
做畫家的並不是繩子的主人,
領帶鬆垮後飛到了地上,譚複舟的動作一停,“嘶”了一聲,他的動作更重了,譚複舟駕著她的小腿,起伏的身影仿佛一副live版的藝術照。
這樣的時刻,他們是如此的沉迷其中,天旋地轉,譚複舟緊緊地抱著她一起跌進軟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