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虞汀白唱完歌,在眾人的歡呼聲中下來。離開時,樂手還戀戀不舍地詢問她的微信號,恰好丁念來拉她,虞汀白順勢躲過了樂手的追問。
丁念對她耳提麵命:“二十歲的小屁孩,不知道是餅哥哪個遠房親戚的侄子,喜歡搞音樂我們就讓他來湊熱鬨,還沒定性呢,你可彆認真。”
虞汀白哈哈笑著:“你真挑剔。”
這不是挑剔,是謹慎,虞汀白看起來挺清醒,其實談起戀愛就是個戀愛腦,丁念當初是看著她一頭栽進了和宋方晏的愛情裡,和他分分合合糾纏多年的,對她的戀愛腦心有餘悸。
虞汀白轉移話題問:“不是要給我介紹談顯嗎,跟我介紹介紹這支花,什麼品種?”
“你真對他感興趣啊?”
“畢竟寧嶼一枝花麼,我身為寧嶼人不得了解一下?”
“也行,這個人怎麼說呢,有時候挺靠譜的,有時候又有點不著調,餅哥張老板他們有什麼事都喜歡問他,但我看他平時也不工作,四處玩,玩得花樣百出。”
“玩女人?”
“額,也不是指這方麵。你瞧這片海灘上的人……”丁念示意周圍,沙灘上開著一車酒來海邊喝酒玩鬨的不止他們這一幫人,蜿蜒的海岸線上點綴著不少聚眾點。
上次和談顯約會,虞汀白聽說了這種自由散漫的聚會方式的由來——因為疫情原因,島上的許多娛樂場所關停,小島一度沉寂,旅遊業也變得蕭條起來,大家嘴上不說,其實心裡怨氣都很大。
後來有年輕人開著車出來在海灘邊喝酒,遇到想喝酒的行人也會免費贈上一杯,這行為雖然沒有違反政策,但多少還是有些大膽。
一開始,沒人敢響應,可那人不知收斂,我行我素,漸漸地影響了一批年輕人,才讓失去活力的小島重新煥發生機。
現在這股風潮不止席卷了年輕人,許多上了年紀的人也會帶著老人孩子出來玩耍,享受這股年輕人帶起的自由氣息。
丁念問:“你知道最早開車出來這麼乾的人是誰嗎?”
虞汀白猜測:“……談顯啊?”
“Bingo!膽大吧?”
路子確實挺野,越聽越覺得符合她的取向,虞汀白笑著說:“這人有點意思。”
“論魅力那肯定沒話說,追他的人很多。”
“可以理解,我要是留在寧嶼,我也追他。”
虞汀白覺得談顯身上有一股勁兒,能讓人對他神魂顛倒:“那他女朋友都是什麼樣的?”
“不知道,餅哥跟我說他沒談過戀愛。”
虞汀白驚訝地挑眉:“不可能吧。”
“是吧我也覺得,我問過張老板,張老板跟我說他每天換一個女朋友。”
虞汀白略表讚同:“這個倒是有可能。”
“反正我搞不懂談花,這種男人我敬謝不敏。”丁念看著是個花裡胡哨嬌滴滴的小公主,實際上對男人的要求一向務實,很早就在眾多追求她的男同學裡選了個不起眼、但最老實可靠的鐘詠飛。
這些年她沒少數落虞汀白當初不該選擇宋方晏,和大明星在一起聽著是挺風光,可實際上這幾年虞汀白扮演的就是一個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人的角色。
背地裡看她笑話的老同學不在少數。
前兩年,兩個人不出意外地分手,虞汀白十幾年的感情落得了一個人財兩空、白耗青春的下場,丁念提起宋方晏這個渣男就恨得牙癢癢,順便帶點對虞汀白的恨鐵不成鋼。
丁念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她悠哉地拿出來瞟了一眼,神色不妙。虞汀白問著“誰啊”想湊過去,卻被她擋了回去。
“又是騷擾電話,”丁念皺著眉頭,一副煩得要命的模樣,“神經病,天天打電話來,我把他拉黑了。”
見虞汀白還要追問,丁念一把拉住她:“我現在帶你去認識談花!”
“啊?”
虞汀白來不及反應,就被丁念拉到了談顯他們這一攤,張運恒、鐘詠飛、宗遠他們都在,趙佳佳特地坐在了談顯旁邊,還拉了幾個女同學在旁邊打掩護。
趙佳佳提議玩“國王遊戲”。
“單身派對啊,就得玩點刺激的!”
“詠飛老婆過來了,趙佳佳你注意著點兒!”
“大家就是隨便玩玩,丁念,你不會介意吧。”
丁念笑笑看了眼旁邊憨厚老實的鐘詠飛,她最了解鐘詠飛,玩不出什麼出格的事兒,而且趙佳佳提議玩這個遊戲明顯醉翁之意在談顯,她介意個毛線。
不過丁念也不含蓄,一邊應著好,一邊直接拍了拍趙佳佳示意她讓讓位置,趙佳佳以為她是想挨著鐘詠飛,雖然不大願意但還是起了身,沒想到丁念一把將虞汀白按在了她的位置上,讓她挨著談顯,還對談顯笑眯眯地說:“我好朋友,剛從北京回來,幫忙照顧一下?”
“……?!”趙佳佳氣得眼睛能有銅鈴那麼大,但見談顯隻是表情平淡地對虞汀白打了個招呼,心氣又稍微順了點,談顯要是能看上虞汀白高中時就該看上了,如今平庸的虞汀白哪還入得了他的眼。
而且他們幾個都知道談顯和宋方晏關係很好,有這層關係在,虞汀白和談顯更沒有可能。
這麼想著,趙佳佳心氣又順了,找了個旁邊的位置坐下,繼續張羅著玩國王遊戲。
“剛才跳舞跳累了,我就不玩了。”虞汀白興致缺缺。
本來也沒想帶上她,趙佳佳從善如流地應好,再裝體貼:“那你在旁邊歇會兒,多喝點水。”
“我也不玩,”談顯說,“我不會。”
趙佳佳洗牌的手停住,還沒想好怎麼勸,丁念已經無縫銜接上:“那你們兩個一起歇著,談花你照顧著點兒我朋友啊,”再去拍趙佳佳停滯的手,“來來來,我們玩,佳佳你洗牌快點!”
把我當奴役使喚了啊,趙佳佳想翻白眼,憋住了,忍氣吞聲地繼續笑著洗牌。
“乾玩沒氛圍啊!”張運恒指揮談顯和虞汀白去把車上的投影儀和幕布拿出來。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起身,趙佳佳一邊發牌一邊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並排走遠。
……
離人群漸遠,周圍的喧囂聲變小。虞汀白跟在談顯身後,隨他來到了那輛SUV旁邊。
一款改裝的巴博斯,車身是獨特的煙灰藍,線條硬朗方正,酷炫又有品味。
虞汀白眼神不太客氣地打量著翻找投影儀的談顯,意義不明地說:“我是不是忘了自我介紹,我叫虞汀白。”
談顯動作停了一下,沒有看她,仍是拿側臉對著她:“我知道。”
“什麼時候知道的?”
“很早。”
“多早,今天之前?”她緊追著不放。
“高中。”談顯沒表情地看過來,“我高中就知道你,不過,你可能沒有聽過我的名字。”
誰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大概率又是糊弄她,虞汀白感覺剛要出去的一口氣被他硬生生地噎了回來,行啊,真會跟她打太極。
虞汀白隻能接著說:“看來我高中眼光夠差的,居然漏了一位大帥哥。”
“你差的不止是眼光,”談顯還是那副很淡的模樣,沒什麼重量地哂笑了一下,“我剛才聽見你唱歌了。”
她不由地吞咽了一下:“怎麼樣?”
“有點走調,下次不要跟著貝斯手一起唱歌了。”
……
什麼意思啊?
虞汀白剛想繼續回味這句話,那邊張運恒帶著一個服務員跑了過來:“你們兩個慢慢吞吞乾什麼呢,拿個投影儀老半天,把東西給我!”
“沒找到,你來找找。”談顯麵不改色地說謊,退開一步。
“不就在這兒嗎,你什麼眼神!”張運恒一眼就看到了旁邊的黑色盒子,抬手取過來,再指揮著服務員去拿幕布,兩個人拎著東西風風火火地離開。
待二人走遠,這處重新安靜下來,虞汀白嘲諷地看著談顯:“你剛才說謊。”
談顯沒有否認:“你說的是哪一句。”
虞汀白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看來你很擅長說謊。”
談顯不置可否。
虞汀白冷冷地盯著他,他們之間好像有一場無聲的較量,誰也不肯主動提起那一夜,好像先捅破了那層窗戶紙的人就輸了。
這個男人為什麼如此狡黠又難懂。
她有些不爽:“你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你想知道?我給你一些提示。”
談顯指了指遠處,馬路對麵,虞汀白順著望過去,看到人頭攢動、車流不息的馬路對麵,擁擠著數不清的小攤小販,還有一排排簇新的獨棟彆墅,在這一排排簡約現代的彆墅中間擠著一個年代久遠的濱江小區。
虞汀白不明白談顯想讓她看什麼,這不就是很平常的夜景,很平常的彆墅,很平常的小區嗎?
她努力地張望思索:“你想讓我看什麼?”
“什麼東西啊?”
“什麼也沒看見啊?”
……
談顯的聲音自旁邊響起,比剛才更冷了幾分,像是終於厭倦了和她玩這場猜謎遊戲:“你還真是容易上當。這一次是,上一次也是。”
“什麼?”
她也被惹惱,帶著不爽瞪向他:“上一次?上一次是什麼時候,我們今天不是第一次見嗎。”
談顯哂笑,雙手鬆散地插在兜裡,然後笑容淡去,平靜地注視著她。
虞汀白火氣更盛,忍不住質問:“耍我很好玩嗎?”
“我沒有耍你。”
“嗯嗯,沒有耍我,所以騙我相親,騙我你是張運恒,”虞汀白冷冷地反唇相譏,絕不落一絲下風,“你確定你叫談顯吧?這個名字不會也是假的吧?”
“隻是一個名字,需要這麼生氣嗎?”
“你覺得隻是一個名字那麼簡單?”
“不然呢?”談顯淡淡反問,“難道我騙走了你的感情?”
虞汀白噎住。
談顯:“那天是誰說的,我們隻是走個過場?”
虞汀白:“……你放心,我沒有對你走心。”
談顯:“那你有什麼不滿?”
談顯把話說得雲淡風輕,虞汀白氣得雙眼都要冒火。
不遠處的牌桌忽然爆發出一陣驚呼,二人下意識望過去,隻見架起的幕布上投映出了一張熟悉的明媚的笑臉。
虞汀白愣住,所有賁張的氣焰、豎起的尖刺都在一瞬間消失,她愣愣地望著幕布上的那張臉,那張化成灰她也不會忘記的臉,宋方晏。
談顯望著虞汀白急劇變化的表情,方才一直平淡的眉眼緊了起來,他緊緊地盯著她,可虞汀白一瞬不瞬地望著屏幕上的那個人,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
在乍然出現的緊張之後,虞汀白後知後覺地感到慌張,宋方晏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其他人知不知道他們從前的關係——
他們一定知道。
他們會怎麼想她?
是可憐她,還等著看她的笑話?
虞汀白環顧四周,生怕有人看向自己,一轉頭,對上了談顯那雙幽深如潭的目光。
“你……”談顯剛要開口,虞汀白猛然越過他,大步朝馬路走了出去。
……
虞汀白剛才那一瞬間慌張又錯愕的神色揮之不去地停留在他的腦海裡。
不必在乎,不關你的事,談顯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要去追,不要太過關心這個女人,十幾秒後,他認命地轉身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