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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顯被虞汀白這樣盯著,絲毫沒有害羞或退卻,反倒笑著雙臂撐在桌上,從容而好奇地迎上來:“你和男朋友約會都喜歡做些什麼?”
虞汀白:“我沒有男朋友。”
談顯:“有也沒關係,我沒有道德枷鎖。”
這人,總讓她不知如何接話。
*
因為疫情,島上大部分娛樂場所都被迫暫停營業,所以那些往常的約會項目都行不通,虞汀白想不出對方能帶她做些什麼。
“聽阿姨說,你是南浦一中的?”
南浦一中是本地最好的中學,南浦一中的學生身上都有種不同於其他學校的氣質,彼此之間很容易辨彆出來,虞汀白問:“你也是南浦一中的吧?”
“嗯,想回去看看嗎?”
“現在?”虞汀白詫異,但很快興奮起來,南浦一中裝著她許多重要的回憶,也是她失敗人生中最燦爛的一段日子,“去!”
南浦一中在本島,需先搭乘輪渡登島再換乘公交,事不宜遲,二人即刻就出發。
三十分鐘後,他們就站在了南浦一中的學校門口。
現在是晚自習時間,機械大門留了條縫,零星有幾個遲到的學生匆匆往裡跑。
談顯和虞汀白既沒穿校服,又沒帶銘牌,一看就不是學生,不能進校。
虞汀白記得她上學的時候還沒有管得這麼嚴的。
虞汀白問談顯接下來怎麼辦。
她其實知道有個地方可以翻牆進去,以前上學的時候她沒少翻牆逃課。
“跟我來。”談顯把虞汀白帶到了學校自行車停車場的圍牆外。
虞汀白有些驚訝,沒想到他也知道自己的秘密出口:“這麼熟練,上學時候沒少逃課吧?”
“我不逃課,”談顯笑了笑,“我是因為彆人知道這個地方的。”
虞汀白望了望空蕩蕩的四周:“這兒的樹呢?”
她記得以前這裡有一棵很粗壯的大樹,那是她翻牆的幫手。
談顯雙手交疊,示意她踩上去:“我幫你上去。”
虞汀白不放心:“……你確定?我有九十斤呢。”
談顯:“摔傷了你負責醫藥費。”
虞汀白嗔他一眼,單腳踩上他掌心,感受到結實可靠的支撐力,被談顯往上抬起的同時,另一隻腳用力一蹬,身體輕盈地躍起,雙手一下子扒住了牆頭。
一看就是老逃課人了。
在談顯的幫助下,虞汀白成功翻了過去。
然而二人剛落地,就被一名巡邏的保安發現。
“你們哪個班的!”一束燈光打過來,保安指著他們倆追了過來。
“快跑!”虞汀白經驗豐富反應迅速,牽起談顯就跑。
熟悉的校園,香樟樹的味道撲麵而來,虞汀白熟門熟路地將談顯帶進了停車場左手邊的德育樓。
這棟樓是供學生們組織校園活動時使用的,聚集了學校裡最活躍的那一批人,每天都格外熱鬨。
但現在時間不早,大部分教室已經關燈,虞汀白憑著記憶拉著談顯一股腦兒的往上跑,樓下的保安急追不舍,眼見著就要跟著他們上了三樓,怎麼辦,還要繼續往上?虞汀白正沒有主意的時候,隻聽身後一聲低沉的“來這邊”,她就被談顯反牽著轉進了三層的樓道。
幾米外的教室傳來悠揚的樂曲《藍色的多瑙河》,微黃的光線窗戶滿溢到樓道裡。
南浦一中每年都會舉辦成人禮,高二的學生們會提前學習華爾茲,到時候在成人禮上與搭檔共同完成舞蹈。
顯然這段音樂激起了他們共同的回憶,談顯忽而回頭,眼神亮晶晶地問著虞汀白:“想跳華爾茲嗎?”
看著教室裡年輕稚嫩的學生們一本正經地練習舞蹈,虞汀白有些躍躍欲試,又有些害羞。
“會不會被發現?”
“老師不在。”
話音剛落,就聽到樓梯間傳來保安的腳步聲,二人聞言對視一眼,談顯拉起虞汀白的手:“現在可由不得你做決定了。”
說著,他拉著她的手從後門進入教室,輕鬆地混進了學生中。
擁擠的人群中,他們麵對著彼此。
虞汀白:“我、我已經不記得舞步了……”
他的手臂環過她的腰肢,單薄的吊帶衫不隔熱,溫熱的觸感幾乎可以透過衣服傳遞過來。
她越發緊張,慌亂中踩到他的腳背。
臉色更紅,窘迫地抬頭去瞧他,卻見他說著沒關係,一邊遊刃有餘地牽引著她的動作……她隨著他的動線搖擺身體,然而她一個向前,二人又迎麵撞在了一起,虞汀白的額頭重重地磕在了談顯的唇上。
柔軟的觸感,虞汀白感覺自己的額頭和臉蛋都燒了起來。
談顯誇張地嘶了一聲:“遲到的事現在還沒有消氣嗎?”
虞汀白懊惱之餘也笑了起來,小聲怪他:“……誰叫你拉我進來跳舞!”
談顯:“我以為你還記得怎麼跳。”
虞汀白上一次跳華爾茲可以追溯到九年前,也是在南浦一中的成人禮上。
“誰會記得九年前的事?”
虞汀白一邊小聲回嘴,一邊低頭看腳,努力不踩到談顯。
談顯:“我啊。”
談顯說:“你會忘了是因為你覺得不重要。”
虞汀白無暇思考談顯的言外之意,因為她又一次粗心地踩到了談顯的腳背:“……我真是太笨了。”
她懊惱,“我以前明明跳得蠻好的。”
“沒關係,我很開心。”談顯抬高手臂,牽引著虞汀白轉了一圈,黑色長發在空中飛旋而過傳來淡淡的椰香。她就像一朵花,在他懷中盛放。
虞汀白的心情也隨之舒展,然而下一秒談顯忽然壓著她的腰肢拉近了彼此的距離,虞汀白有些懵,隻覺得他的呼吸拂過自己的耳垂,癢癢的。
談顯問:“帶發繩了嗎?”
“沒帶……”虞汀白抬眼去瞧他,隻見他直直地盯著窗外,她反應過來,“保安來了?”
教室裡的女學生們都梳著整齊的馬尾,隻有虞汀白披散著一頭長卷發,光是背影就夠顯眼,何況身前還有一個高大顯眼的談顯。
他們從後門溜進來時就有不少女學生好奇地偷瞄他們,尤其是偷瞄談顯。
“怎麼辦……”虞汀白猶疑著,忽然發現談顯手腕上的珠串,“借你的佛珠用一下?”
“這可是普陀山求的。”雖然不知道她的用意,他還是將手腕遞過去,示意她自取。
這是個有些親密的舉動,虞汀白愣了一下,用食指將佛珠從他腕間勾了下來,指腹擦過他跳動的脈搏。
談顯感覺手腕皮膚癢癢的。
很難說,究竟是誰在勾引誰。
虞汀白取下佛珠後,非常地利落地把頭發紮起來,露出了一截纖細白皙的脖頸和平直的鎖骨。
雖然從後麵看起來像一個女學生了,但從正麵看,沒有了長發的遮擋,裸/露的麵積更大了,談顯不著痕跡地將視線移開。
虞汀白重新搭住了談顯的手和肩,緊張地小聲問:“他走了嗎?”
“他走了,”談顯頓了頓,露出一絲無奈的笑,“但是,舞蹈老師回來了……”
“???”
不會這麼倒黴吧……虞汀白借由轉身的舞蹈動作偷偷往台前瞧去,沒想到卻和剛回到屋裡的舞蹈老師撞了個正著。
就見舞蹈老師盯了他們倆片刻,毫不猶豫地朝他們走了過來。
虞汀白被談顯帶著重新旋轉回去,二人的視線默契地對上,下一秒,談顯就牽起虞汀白的手義無反顧地從後門逃了出去。
把身後老師的喊聲甩得很遠,風從耳邊刮過,揚起了她的頭發,她很久沒有這樣恣意放縱過了,他們好像一對逃亡的愛侶,虞汀白沉浸在這片刻的錯覺中,被談顯帶著在長長的、寂靜的走廊狂跑起來。
虞汀白從小就是家中最離經叛道的小孩,在姐姐風風光光考上編製的時候,她被當成逃課典型請了家長;
在哥哥成為優秀校友被學校請回來開講座的時候,她和宋方晏的早戀鬨到了全校皆知的地步;
在所有親戚家的孩子踏踏實實準備高考的時候,她背著所有人離家出走偷溜到北京參加藝考;
她向來隨心所欲,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然而這些年她好像快忘記了最初的自己,她被緊張的工作淹沒,被一次又一次地改稿意見磨平了銳誌。
她謹小慎微,誠惶誠恐,變成了一個庸俗的成年人。
她已經很久沒有享受過這種肆意破壞規則的暢快與自由。
後悔過嗎?
……
他們躲在一間教室的門板後麵大口喘氣,對視的瞬間,忽然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談顯氣喘籲籲地問:“你在笑什麼?”
虞汀白仰頭朝向他,不答反問:“那你在笑什麼?”
“我在笑,我終於完成了一件我想做的事。”
虞汀白疑惑:“什麼事?”
月光穿透玻璃照進昏暗的教室,在他們的身側打下一道明暗分明的交界線,他們一同隱於暗處,氣喘籲籲、相視微笑,氣氛忽然曖昧起來。談顯專注地盯著她,似有千言萬語,那目光溫柔得叫她看不懂。
虞汀白覺得,談顯這人似乎有不少秘密。
就在她迷惑得想要繼續問下去的時候,門外忽然響起人聲,一對年輕男女朝這邊走來。
虞汀白連忙拉著談顯躲進了講台桌下麵,他們擁擠在一起,虞汀白朝他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
這時,教室門也從外打開。
一對學生情侶走了進來。
他們一進屋就熟練地把門鎖上,隻聽嘎達一聲,虞汀白心道不妙,這下他們要被困在這間教室裡了。
她悄悄探出頭,隻看到穿著校服的腿糾纏在一起,忙非禮勿視地縮了回去。
女生嬌嗔地埋怨男生今天沒有及時回她的消息,男生笨拙而努力解釋。
虞汀白與談顯被迫擠在狹窄的空間裡,麵對麵一起聽小朋友的情話。
忽然屋內響起了粘稠的親吻聲。
虞汀白不自在地看了看談顯,她坐得身體有些發僵,稍微動了一下,膝蓋不小心擦過他的大腿內側。
談顯因她的動作看了過來,虞汀白緊張地想把腿挪開,卻是不小心磕到了旁邊的牆壁,疼得她皺起了臉。
這時外麵又響起女生的呻吟:“……摸摸我……啊……”
恰好此時談顯伸手過來幫她揉了揉膝蓋。
虞汀白感受著談顯溫熱的觸感,極力保持淡定。
“啊……”伴隨著桌椅的碰撞,女生一邊呻|吟著一邊被男生壓在了桌子上。
外麵的聲音逐漸變得放浪不堪起來。
虞汀白錯開視線,不敢再看談顯。
麵前忽然覆上來一道陰影,安息香味也變得濃重,虞汀白因談顯的突然靠近不知所措,緊接著便感覺到一隻手將耳機插進了自己的耳朵裡。
悠揚的音樂聲如潮水般覆蓋了男女的纏綿聲。
心跳卻更加強烈,虞汀白抬眸看向談顯:
“This girl is so beautiful
Soft lips of an angel
Oh, terrific, she really melts my heart
if we never wake up 我想牽你的手
if we never wake up 纏/綿彼此占有
if we never wake up 親/吻你的額頭
we don’t want wake up 沉淪浩瀚宇宙”
談顯在昏暗的光線下望著她,那目光晦暗不明。
“na na na 從日出天晴到烏雲
或是電閃雷鳴
在我的身旁總是有你拉上窗簾
近距離聽你的呼吸聲
在我的耳畔響起
散出了曖/昧氣息
加速呼吸心跳頻率
隻為你 you know I want you baby”
虞汀白心緒紛亂,他們在悶窒昏暗的空間裡聽同一首歌,仿佛共有了一段不可告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