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一宿，江靜書徹底醒酒了，但身體不剩一點力氣，被林周箍在懷裡，眼皮打架。

林周很喜歡皮膚接觸，即使不是為了那點欲望的事，他也喜歡。有時候比起做/愛，他更願意就這樣抱著江靜書一晚上。

江靜書也樂意被他抱著，像一個人睡覺時非要抱著枕頭一樣。

夏天，臥室裡打著冷氣，兩個人赤條條地躲在被窩裡，白天的疲憊在不知不覺中消失。

“周六我訂了你喜歡的那家懷石料理，吃完飯應該還有時間一起去看個電影，想看什麼？”

江靜書突然一滯，扭著身體從他的臂彎裡探出腦袋。

“忘記告訴你了，周六可能沒法約會了。”

林周垂眼看著她，一時沒說話。

江靜書按自己一貫的節奏向他解釋道：“原本下午四五點就能拍完模特圖來找你，但楚野那天有事，拍攝時間要往後延兩小時。以我對他的了解，可能還不止兩小時。我怕等結束了就太晚了，我們還是改天再約吧。”

話音落下，房間裡靜悄悄的。

林周背對著窗台，冷色的月光也照不進他的眼底，江靜書看不見他眼睛裡的情緒。

她捏了捏林周的臉頰，湊過去用鼻尖頂了頂他的下巴，“沒生氣吧？小周周。”

看似撒嬌，卻帶著不讓人否定的霸道。

“晚點我打電話給餐廳取消預訂。”

林周沉聲，按住她的後腦勺又壓回懷裡。

他的胸膛起伏得很快，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想想啊，下個月我們抽空去迪士尼玩一整天怎麼樣？”

江靜書掰著手指頭算日子。

“都行。”

江靜書笑了，一翻身把他壓住，趴在他身上休息，話多的她又講了些雞飛狗跳的事，林周靜靜地當著聽客，直到她自己說倦了睡去。

翌日一早，江靜書被林周喊醒，她眯著眼睛在水池邊洗漱，林周在廚房做三明治。

“三明治和雞蛋裝飯盒裡了，撒了點胡椒粉，下麵一層是小番茄，洗過了可以直接吃。”

江靜書洗漱完把自己的用品藏進一個相對隱蔽的櫃子裡，把林周給她準備好的餐盒放進自己的托特包裡，頭發隨意地一紮，回頭往林周臉頰上親了一口。

“我先走了，你過五到十分鐘再出來。”

林周捋了捋她耳邊的發絲，應了一聲。

砰。

房門關上了。

林周的手慢慢垂進褲子口袋裡，背對著客廳的落地窗，望著玄關。

過了許久，他彎腰把昨晚沾了煙酒味的沙發套拆下來放進洗衣機裡，手撐著操作台出神。

從陽台望出去，他能看見江靜書一邊勾著自己的鞋後跟，一邊蹦蹦跳跳前行的模樣。

鞋子不穿好就急著走。

走到半路，頭發散了，她懊惱地跺了跺腳，重新紮起來。

放在客廳的手機響起。

林周收回目光，走過去接起來，是周英紅。

“剛做了銀耳湯，要不要喝？我給你拿過來。”

“不用，我要出門了。”

“你今天不加班吧？那去見見我上次和你說的小姑娘吧？她今天晚上有空的，你們可以一道吃個飯。”

周英紅試探性地問道，銀耳湯隻不過是煙霧彈。

林周揉了下太陽穴，回複簡潔明了的兩個字：“加班。”

“你們公司最近怎麼天天加班？以前不這樣啊。”

“最近忙。”

“那什麼時候不忙嘛？我好給你和人家小姑娘約時間。”

“都忙。”

“你是不是沒看上人家？”

林周撿起江靜書遺留在沙發邊的鯊魚夾，攤在掌心，慢慢收緊。鯊魚夾的齒頂/進掌心肉，蔓延出一絲疼痛感。

“我工作忙，沒有時間戀愛，沒必要耽誤人。不說了，我去上班了。”

周英紅在電話那頭唉了幾聲，隻聽到一片寂然。

這孩子。

小時候周英紅和林峴管他學習是嚴了點，更不可能允許早戀這樣的事發生，但他們琢磨著林周大學畢業後總該開竅了。

他一個一表人才，清華畢業，在外企工作，二十八歲年薪就快蹦著百萬去的人，怎麼也不該愁找女朋友。

結果林周居然對他們說：“這是你們的親兒子濾鏡。”

周英紅和林峴不禁懷疑起林周是不是有什麼情感障礙。

不想結婚不要緊，起碼表現出一點對愛情的向往嘛。但他好像出家了般清心寡欲，內心也變得越來越封閉，比如說不讓父母隨意進出他的房子。

哎。

在林周聽不見的歎息聲中，清心寡欲的他把鯊魚夾放進了口袋裡收好，砰一聲關上房門去上班。

-

周六當天，江靜書再三和楚野確認了拍攝時間，千叮嚀萬囑咐他不要遲到，這次租的攝影棚費用不是按天計算，而是按小時。攝影師的薪酬也是多一個小時，就要多給一份。費用事小，誠信事大，這麼多人等著他一個，實在不像話。

但顯然楚野不在乎這些，因為出錢出力和工作人員道歉的人都不是他，他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等他出現在攝影棚的時候，江靜書已經在燈下麵快被烤乾了，看見他無所謂的樣子更是氣得冒煙。

她低頭看了一眼手機，抬頭凝視他，“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周三你說要推遲兩小時，我也同意了，你居然還能遲到三十五分鐘？你有沒有一點時間觀念？”

江靜書一邊訓斥他，一邊讓化妝師趕緊給他做造型。

楚野的膚色偏向小麥色，人為點上雀斑後很有野性，加上他肩寬、眉毛濃，模特圖拍出來的衝擊感十分足。

“姐，彆生氣，我真是家裡有事。”楚野臉皮厚，被罵也沒感覺，用吸管喝著咖啡衝她笑，“姐今天真漂亮，女明星一樣。”

江靜書已經做好了第一套衣服的妝造，卷發搭配波西米亞風的長裙，點了雀斑，不做多餘的首飾搭配。眼一瞥，有點冷情。她個子不高，但勝在頭身比、腿身比都不錯，上鏡效果足夠滿足品牌需求。

「書時」的模特圖走的是簡潔明了的風格，最大程度展示衣服特點的同時，營造出清冷淡雅的氣質。而不是通過各式各樣的裝飾去遮擋不足之處，從而達到欺騙消費者眼睛的目的。

楚野諂媚的馬屁對江靜書沒用。

她從小到大聽慣了對美貌的稱讚，很多人因此忽略了她的其他優點。最初有人把她在北大的照片發到網上時，不乏質疑的聲音，很多人說她隻是進去拍照蹭流量的，難聽得多的話也有，但相關博文瀏覽量都很高。

江靜書不在意那些罵聲，轉而在「書時」創立之初，刻意利用自己的學曆和樣貌營造話題，為品牌拉來第一波關注度。

她這個人做事的目的很明確，不願意為了細碎的情緒浪費時間。

“楚野，你把手搭到江靜書肩上，對……不要笑那麼燦爛，表情冷酷一點，要高級感。”

攝影師引導著兩個人。

第一套拍完，江靜書出汗頗多，補著妝，喝了半瓶水立刻指揮楚野去換下一套。

“楚野你坐下，江靜書，你站到他身後，手從他肩上掛下來，楚野你拉住她手腕。”

江靜書做得很自然，她被無數盞燈照得躁熱，腦海裡計算著每分每秒的費用，甚至有掐住楚野脖子的衝動。

換造型的時候，助理遞來她的手機。

“靜書姐，你的微信響了好幾次，你要不看看？”

“等下吧，還剩最後一套，拍完再說。”

她已經一刻不停地拍了七套衣服，邊上楚野想休息，被她拉起來。

“最後一套，拍完收工。”

拍攝結束後，楚野賴在椅子上筋疲力儘，一語不發盯著仿佛精力無限的江靜書。

她一邊低著頭整理東西，一邊用卸妝片抹自己的臉，那姿勢……像小時候長輩用毛巾給孩子擦臉一樣，太粗魯。

楚野不禁齜牙，她這人，做的工作不像北大畢業的高材生，做的事也不像一個精致美女，在楚野的價值觀中，她是一個很奇怪的人。他看著她把最後一點粘連在眼皮上的假睫毛生拔下來，仿佛疼得是自己，眉頭緊皺。

真是看不下去。

楚野一會兒覺得她暴殄天物，浪費學曆和容貌，一會兒又覺得她反而是最會利用這兩點的人。

不過他不討厭和她合作，除了她念叨個沒完沒了的時候。

江靜書向助理夢夢交待完後續工作，走到室外，終於抬起酸脹的脖子對著墨藍色的天空歎了聲氣。

真累。

汗水滲透了她的衣服，點亮了她易燃易爆炸的心。

她忽然想起夢夢說的微信消息，翻出手機打算查閱，這時楚野走了過來。他換回了自己的衣服，身上有無數條銀鏈子在晃蕩，大晚上戴著副墨鏡。

“靜書姐，我請你吃晚飯吧，今天遲到是我不對。”

他露出幾顆大白牙，笑得人畜無害。

“日料怎麼樣？懷石料理，附近就有一家。”

江靜書突然頓住，視線朝向楚野，卻沒有聚焦。她低頭看了一眼時間，八點半。

林周吃飯了嗎？要不要約他出來看一場電影？

她一邊點開和林周的微信聊天界麵，一邊甩手回絕楚野，“你自己去吃吧，比起請我吃飯，你以後能準時出現更能寬慰我。”

話音還沒落，她停下了腳步。

林周給她發了好幾條信息。

19:04：「結束了嗎？正好我還沒吃飯，去附近吃點？」

19:45：「20:55有一場你喜歡看的電影，想去看嗎？」

一分鐘前：「我回去了，早點回來。」

楚野湊過來佯裝要偷看，江靜書把手機往胸口一蓋，瞪了他一眼。

“姐，你不會交男朋友了吧？還是說其實你早就隱婚了？”

“彆這麼八卦，和你沒關係，”江靜書心裡跳了一下，“楚野，你真的應該學會遵守約定，以後你要是火了，天天這麼放人鴿子，早晚被爆料耍大牌。彆再這樣了聽到沒有？”

可能是學生時代當慣了班委，如今她麵對年紀比她小的人時，偶爾還是會忍不住教育兩句。江靜書知道在社會上好為人師不是什麼好事，但麵對楚野這樣的人，她真忍不住。

“知道了，姐你真的挺囉嗦的。”

江靜書深呼吸，忍住氣，掉頭就走。

她去超市買了林周愛喝的桃子飲料回到溪月灣，特意避開父母平時散步會走的小路去林周家。

她打開門走進去的時候，林周剛洗完澡，身上穿著黑色T恤和居家褲，頭發濕漉漉的滴著水。

“我買飲料回來啦，晚上一起在沙發上看部電影吧。”

江靜書把托特包和超市塑料袋都放到桌上，伸手掛住林周的脖子，笑盈盈地看他。

找男朋友就是要找帥的。

忙碌一天回到家，對著這樣一張臉才能消減疲憊感。

她滿意地在林周嘴上親了親。

林周攬住她往下倒的腰，“吃飯了嗎？”

“還沒有，那個楚野真是不靠譜，因為他一個人，我們所有人到八點多才下工。”

“想吃什麼？”

“你吃了嗎？”江靜書反問他，“要不讓我來展示一下我的廚藝？我煮麵給你吃。”

林周的眉梢不由自主抬了起來，笑著看她，“你確定？”

“怎麼？不相信我啊？沒準我做得比你好。”

“我信，有要幫助的地方隨時喊我。”

江靜書鑽進廚房，卷起袖子準備大顯身手一番。

林周吹乾頭發回來隨口問了一句：“靜書，早上的飯盒在哪？我拿去洗。”

“在包裡……”

江靜書愣住，猛地抬頭，肚子恰逢此時發出一聲咕叫，她這才想起今天一整天她隻喝了一杯奶茶，是她給在場所有工作人員點的。

她擦乾淨手走出廚房，看見林周已經找到了飯盒，裡麵的三明治、雞蛋、小番茄原封不動地躺在裡麵，在一天的顛簸中變得東倒西歪，已經餿了。

她看了眼林周，他沒什麼表情，麵無波瀾地把東西倒進垃圾桶。

“我今天太忙了，忘記吃了……對不起啊，浪費了你的心意。”

“沒事。”

林周衝洗著飯盒，聲音又清又沉。

江靜書盯著垃圾桶裡冒酸水的聖女果，歎了口氣，真可惜。

她怎麼把早飯都忘了。

林周問她：“你一整天沒吃飯？”

“嗯，就喝了杯奶茶。”

“冰箱裡有幾個蛋撻，你先吃點，麵條我來煮。”

江靜書眉毛飛了起來，“有蛋撻？”

“嗯，剛才路過……隨手買的。”

林周攪麵條的動作停滯了一下，眸光暗下去。

他想到剛才在攝影基地前停駐的時間，她滿頭濕汗走出來——

“張嘴，啊——”

江靜書拿著一個蛋撻要往林周嘴裡麵塞，另一隻手還在嘴巴下麵接著，妝沒卸乾淨的眉眼彎彎的，墊著腳尖催促他。

林周忍俊不禁，捉住她的手腕咬了口蛋撻。

叮咚——

門鈴響了。

林周一滯，江靜書全身的肌肉在瞬間僵化，她愣了好一會兒，用氣聲問林周：

“你爸媽？”

“不知道，他們沒有說要來。”

江靜書快速洗乾淨手，“萬一是呢！我先去躲起來。”

她考慮到林周愛乾淨，動作利索地把臟衣褲脫下塞進林周的空抽屜裡，自己裹著一條浴巾，帶著托特包一起藏進了衣櫃，心臟跳得像剛完成一場犯罪。

她迅速的動作仿佛他和她之間是偷情關係。

林周無聲關上臥室的房門，熄滅灶台上的火，把她的鞋子收進鞋櫃，這才去打開反鎖的大門。

門外站著周英紅和一個他理應不認識的中年女人，但他知道——她是江靜書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