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咫尺(1 / 1)

引鴆(zhèn) 暄慕 3896 字 3個月前

那三分鐘究竟有多漫長,韓嬈不記得。

她呆呆地看向站在身旁矜貴的男人,他光是站在那裡什麼話都不說,便有一股壓迫感撲麵而來。

不用猜也知道,趙繼川這種男人擅長掌握一切,會牢牢把掌控權握在自己手中。他表麵說著給她三分鐘的時間讓她考慮,其實他時不時垂眸看表的提示動作無形中給她造成了一種壓力。

韓嬈的心仿佛被什麼東西緊緊揪住,跌宕起伏,鬱結著一口氣散不出來。這時,酒精又開始麻痹她的神經,甚至一度讓她喪失掉獨立思考的能力,飄飄然地看著車水馬龍的街道,看向獨屬於北城這座城市的繁華。

霓虹燈下,晚風拂起女人烏黑的秀發和裙擺,她抬手把被風吹亂的頭發塞到耳後,無意中撥動了精巧的銀質耳環。

趙繼川看到她那對耳環在折射著路燈的昏黃的光。

終於,在男人又一次垂眸看表的動作後,這場倒計時結束。

“韓小姐,三分鐘到了。”男人輕輕整理衣袖,若有似無地打量著她,開口徹底打破了此刻的沉靜。

韓嬈的手緊緊攥住白色的手包,整個人呈現出一種緊繃的防禦姿態,她的下巴微揚,嫣紅的唇輕輕翕動。

趙繼川覺得她的唇色像一襲曼妙的朱砂,那一刹,他似乎能理解杜總寫在臉上的對她的歪心思。她太美了,美得獨一無二,麵色乾淨清純,卻又隱約透露出幾分攻擊性。

韓嬈撲簌著雙眸,她本以為經過一番思想鬥爭可以給他一個答案。畢竟此時此刻,眼前的男人是她最好的選擇,他年輕多金,許諾願意為她付出,比那個杜總好上不知多少倍。

可話到嘴邊,就硬生生地哽在喉嚨裡,無論她怎麼用儘力氣,都給不出他一個肯定的回答。

她確實是想重新出現在大眾視野,發了瘋一般地想火,想把她這四年失去的東西拿回來。她脫離這個圈子太久了,當年那個被誇有靈氣的韓嬈早已經被大眾遺忘。這個圈子更新迭代太快,每年都有無數的新人入圈,擠破頭想上熱搜想賺錢。這種速度讓韓嬈心顫,極度沒有安全感。

她記得她剛被封殺的時候,網上還有人剪輯她的視頻,評論區無論是誇獎還是謾罵,至少有人認識她,願意對她評頭論足。

時間久了,她仿佛一粒曾經叮叮當當響過的石子,被一陣風沙掩埋,徹底被互聯網遺忘。

韓嬈和趙繼川的視線撞在一起,她本該抓住他給的機會的,他可能是她絕處逢生的唯一稻草。可她根本不知道眼前這個男人究竟是什麼底色,他到底圖她些什麼,她怕他想要的她給不起。

她是個沒資本的人,她可以放下所謂的自尊心,不清高,和他保持一段見不得人的關係。可她得權衡利弊,總不能靠著男人捧起來,等有朝一日高塔起又落,她被吃的連渣也不剩,到最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也許是兩人對峙的時間太過漫長,趙繼川從她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男人輕拎著西裝外套,沒有情緒的地對她下達了判決書,“我不願強人所難,看來是我和韓小姐沒有緣分。”

他留下這句話,隨即可她保持一段安全距離,舉起手機給司機打電話,讓司機過來接他。

兩人的距離也不知不覺漸行漸遠。

韓嬈抹乾臉上的淚水,依舊躊躇在原地。她看著他的身影蟄伏在夜色中,看到他的司機把車停在路邊,從駕駛座繞下來給他開門。

突然,手機震動一下拉回她的思緒,韓嬈以為是李夢陽又說了什麼,結果一低頭,發現是徐戀秋。

點開微信對話框,她才發現她已經很多天沒和媽媽聯係了。

徐戀秋:【盈盈晚上吃什麼飯?】

“盈”,圓滿的意思。

“盈盈”是四歲那年媽媽重新給她取的小名。

那年她父母離婚,母親爭取到了她的撫養權,一人帶她。徐戀秋有一天睡前,拉著她的小手,問她喜不喜歡“盈盈”這個名字。

年幼的韓嬈哪有什麼喜歡不喜歡,她隻覺得說喜歡會讓以淚洗麵的母親開心,便懂事地點頭應下了。

至於這個名字的含義——

她不知道徐戀秋是希望她的人生圓滿一些,還是為了祭奠自己這場曾經充滿希冀卻破碎而終的婚姻。

韓嬈盯著屏幕思忖兩秒,便習慣性地選擇隱瞞。她不可能和徐戀秋說實話,便打算撒謊說自己晚上吃的打鹵麵。但手上的字還沒打完,徐戀秋就給她轉了五千塊錢過來。

刹那間,韓嬈的手指僵住了,淚水決堤,重新模糊了視線。

她想起來,今天應該是徐戀秋發工資的日子。每次徐戀秋給她轉錢,總是會先找一個話題切入,然後再轉賬,順便告訴她不要省吃儉用,不要總想著減肥控製體重,要記得好好吃飯。

韓嬈咬緊牙關,她得承認,她就是啃老族,畢業兩年一部戲拍不到、連個群演都混不上,還得靠母親接濟。

徐戀秋關心的話一條一條地彈出來,韓嬈逃避似的熄掉手機屏幕,她抬頭看見,趙繼川的司機剛剛安頓好矜貴的男人,重新回到駕駛座。

彼時間,趙繼川剛剛的話像魔鬼的囈語一般在耳邊回蕩,帶著塞壬歌聲般的誘惑。

一念起,天涯咫尺。

一念滅,咫尺天涯。

-

司機王傑跟在趙繼川身邊很多年,知道從這距離他常住的那家酒店還有一段時間,他習慣性在車上處理一些文件,於是把文件夾遞給他,然後係好安全帶準備發動引擎。

車子剛著火,馬路中央突然冒出一個散著頭發的女人,要是她今天穿了條白裙子,王傑非得懷疑自己見鬼了。

韓嬈出現得太過突然,王傑立刻踩了刹車,忍不住罵了句臟話。他給趙繼川開車這麼多年,可從來沒出過什麼意外。即使知道就算出了意外碰傷了人,趙家也有能力解決,可誰放著好日子不過,願意染一身腥呢?

趙繼川的身體也隨著慣性前傾,他抬手撐住身體,抬眸,透過擋風玻璃和韓嬈的視線撞在了一起。

那女人不再像包廂裡敬酒那般唯唯諾諾,臉上寫滿了野心,還有點兒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悲壯感。

她的臉上還掛著淚痕,裙擺隨風飄起。

此時此刻,她距離前保險杠隻有不到一米的距離。剛剛若是王傑腳慢一步,估計今天她能見血。

真是瘋起來不要命!

這是趙繼川對她的評價,兩人在一起很長一段時間,他都覺得她瘋起來確實不要命。

男人挑眉,合起手上的文件夾,降下車窗。

韓嬈見狀立刻跑了過來,她的胸口劇烈起伏著,沒人知道她是因為害怕,還是跑的太急。

她身子微微前傾,刻意放低身體,這樣更方便和車上的男人進行交流。

距離近,趙繼川清晰地看到她睫毛上還掛著淚水,眨眼間,眼淚撲簌而下,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儼然沒有了剛剛的決絕,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她,示弱,賣慘。

趙繼川見她不說話,慵懶地倚在靠背上,直接問:“韓小姐攔我的車是想搭順風車?”

“還是說,你剛剛想自殺,打算故意訛我一筆?”後半句話染上了調侃的意味。

韓嬈知道他清楚她的企圖,隻不過,剛剛他給她機會的時候,她沒抓住,她猶豫了。

在成年人的博弈中,猶豫就是敗北。

而現在,她需要更主動、更直白、更吸引他的眼球,才能讓他擁有對她的興趣。

兩人之前從來沒見過,韓嬈從不相信一見鐘情這種屁話。她隻相信見色起意,而她美而自知。當然,除了美貌,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致命的吸引力更在於她的神秘感、她的與眾不同。

即使他知道你在演戲,也會自戀得由衷覺得你是為了博取他的注意而演戲。

他會不由自主對你多一分好奇心和探索欲。

韓嬈覺得自己還算了解男人,便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個嬌媚的笑,手輕輕搭在車窗上,撐住自己的身體,問:“趙總剛剛說的話還作數嗎?”

趙繼川垂眸,看著她胸前隱約的春色,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他真覺得她是個善變的女人,又或者的確是天生做演員的料。她入戲太快,剛剛還那副清高、矯情、糾結勁兒,現在倒是一副想通了大義凜然的樣子。

他說:“韓小姐的想法變化太快,我還是建議你不要頭腦發熱做決定。我需要的是一段能長期維持的關係,你能接受嗎?”

“這樣,我再給你三分……”

趙繼川的話還沒說完,韓嬈便打斷了他,篤定地說:“我可以接受。”

男人微微挑了下眉,示意司機把車門打開。

她總是能給他意外的驚喜,而他就喜歡和她這樣的聰明人打交道,爽快直接。

韓嬈聽見解鎖的聲音,也不矯情,即使她頭疼的快要炸掉,還是選擇立刻拉開車門坐了上來,陪他繼續演戲。

無論他懷的什麼鬼心思,她都能坦然接受,隻要他按照承諾給她東山再起的機會。

韓嬈一手扶著前麵的椅背,還沒坐穩,隻覺得一股力量驟然拽住她的胳膊,她半個身子微傾,徑直栽在了趙繼川的身上。

韓嬈把快要破口而出的謾罵咽了回去,含情脈脈地看著他。隻可惜,她情緒切換得有些慢,還是被他看出了端倪。

趙繼川抬手摸了摸她的光滑的臉蛋,粗糲的指腹擦乾了她臉上的淚痕,他看著她一副如臨大敵的表情,柔聲問:“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