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吃個晚飯而已,符霄本來沒當回事,但沒禁住陳觀南和彭聿風兩個人一通瞎說。
不知道身份還好,隻當是旅行途中的一點小插曲,但知道了這層關係,就難免被些彎彎繞繞的心思纏上。
你說她是故意的?看著又不像,若說不是故意的,卻又明裡暗裡地引人入洞。
符霄現在特彆好奇池黎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誰。
陳觀南說肯定知道啊,這不明擺著的事。
符霄沒明白。
陳觀南又說你不覺得你們倆之間有些過分熟了嗎,哪像是昨天晚上才見到的陌生人。
他回憶完覺得有道理。
後來三點多,準備收拾下樓。
符霄蹲在行李箱前挑衣服,已經到了二選一的階段。左手一件BALENCIAGA的米白T,右手揪著件HOLZWEILER的黑T,都是些小眾品牌裡沒什麼圖案的款。
在陳觀南看來,這兩件衣服也就是一黑一白的區彆,沒什麼糾結的,可符霄硬生生在地上蹲了快十分鐘。
“噯差不多得了啊,不‘就是去吃個飯’?”
陳觀南搞不懂他,陰陽怪氣的調子配著故意調侃的表情,欠的不行但又心裡沒底。
符霄沒理他,在行李箱裡又翻了翻,拿出來頂帽子。
四點的太陽肯定還沒下山,應該得帶著頂帽子遮光,他想。
接著又回到兩件衣服穿哪件這個二選一的大難題上。
要不然還穿黑的?剛才樓下見她就穿的黑衣服。和她吃飯還特意上來換件衣服,會不會太刻意了?彆顯得太上心了吧。
穿身上這件?他抓起衣服領口到鼻子那聞了聞,倒是沒什麼味道,可是不行,還是得換。
大少爺精挑細選將近半個小時,從頭到腳,完完全全。除了頭上多的那頂帽子,乍一看根本看不出來有什麼出入。
符霄覺得這樣就達到讓他滿意的效果了,但陳觀南覺得他有病,而且病的不輕。
泡妹子就泡妹子,男人嘛,可以理解。但像符霄這種嘴硬的要死偏不承認的,彭聿風敢說他長這麼大就沒見過第二個。
程野也不理解,隻不過他的關注點和另外兩位有些不一樣,到底吃什麼飯要在下午四點吃?
三人在符霄床沿邊排排坐的整齊,話是一句都沒說,但這不代表他們心裡沒有鬼點子。
陳觀南打著商量跟符霄說要不然我們遠遠跟著你觀察情況,必要的時候還能支個招。
符霄翻他個白眼,說你的算盤珠子都蹦到彭聿風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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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霄掐著時間下樓,他故意的,要不然去早了顯得太積極,跟什麼似的。
這主要是由於在他眼裡女人都有一個通病,就是愛遲到。無論是他母親徐莞青女士,還是他堂姐符凝,要真是正兒八經地算她們準時準點赴他約的情況,恐怕沒有一回。
所以當符霄順著樓梯慢慢悠悠出現在一樓樓梯口,隱約看見魚缸後邊有個人影的時候,他挺意外的。
他下意識覺得那是池黎,但又看的模糊。隻怪這魚缸太高,高的像麵巨大的牆壁,毫不費力地將他與她隔成兩個世界。
池黎就坐在大廳沙發上,那天他坐的位置,嘟著嘴在逗魚。
她發覺符霄過來,隔著魚缸和魚缸裡的水瞅他一眼,不鹹不淡的一眼,然後又轉回去看魚去了。
好像魚比他有趣的多。
符霄看見她這反應嘴角挑了挑,抬腳往那邊走。
視線慢慢越過魚缸,從能看見個大致的人影到能看見她的穿著打扮,逐漸清晰。符霄眼睛亮了亮。
她穿一件高領無袖背心,黑色的,露出兩條白皙修長的手臂。脖子上掛一條銀色蝴蝶項鏈,要飛不飛的樣兒。往下看,是條深色破洞牛仔褲,左腿大片皮膚裸露著,從大腿中段到膝蓋下。
雙腿疊著,側著身子看魚,腰線明顯。
這打扮在符霄眼裡真挺野的,跟昨天穿著小白裙那樣特不一樣。
池黎身上好像總有一股勁兒,彆人身上都沒有,每次見她都不一樣,讓你期待見她下一次。
符霄到她麵前,才完全清楚地看見她的臉。
她帶了個棒球帽,頭發全都攏到耳後,柔順地搭在胸前,顯得整張臉又小又精致。
符霄先看到她的眼,略微煙熏,畫了眼線,不誇張,但撩人。
兩人視線對上一瞬,符霄錯開,而後才注意到她頭上的帽子。
MLB的鴨舌帽,那年特火,男女同款。
池黎戴著明顯有點大,腦後的卡扣帶子抻出來好長一截。
符霄思維停了下。
他想說不是吧,難不成你真搞暗戀,但話到了嘴邊突然一個急轉彎。
“你……頭上的帽子不錯。”他尷尬地笑了聲,虛虛指了指自己頭上。
池黎也注意到了,眼神不住地往他頭上瞟。
本著禮尚往來的原則,她回一句:“你帽子也挺好看的。”
是,一模一樣,能不好看嗎。
到底什麼手氣,隨便拿一頂就能拿成情侶款。
抓馬。
“你下來的挺早。”符霄說。
“你也沒遲到。”
符霄往她身後牆上的鐘看了看,時間掐的剛好。
他說的是挺早,而她說的是你沒遲到。
這意思說的,挺耐人尋味。
池黎從小沙發上站起來,褲子順勢下垂,兩條腿直戳戳立著。她理頭發,手指插入發尾裡,最後攏到左肩前。
沙發扶手上放著她的包,銀色鐳射款。池黎彎腰去拿,脊柱幾節骨骼在黑色布料下微微凸起,繃起形狀。
符霄安靜看她做完這一切,等她把包徹底背在肩上,才收回視線。
兩人並排著出旅店,隨後下山。
山不高,小路蜿蜒,青石板階排列著。
走到山中段時,符霄想起來什麼,叫了池黎一聲。她回頭看他。
“你為了跟我吃飯逃課啊?”他雙手插著兜,跟池黎說話時略微側頭。
池黎仰頭看他,想評他一句你可真夠遲鈍的,但沒說。她說:“也不算,就是不想去。”
符霄:“無聊?”
池黎重重地點下腦袋:“透頂。”
“這麼無聊你還來?”
池黎無奈,“和你一樣被誆來的。”
符霄無情嘲笑一聲,被池黎聽見。
“你笑什麼?”
“沒什麼。就是感覺你看起來還挺聰明的。”說完他又笑一聲。
池黎聽出來他什麼意思,反擊:“你看起來也挺正經的。”
符霄眉毛蹙了蹙,“我本來就正經,好吧。”
他這個反應,讓池黎很滿意,唇角擴起微微弧度,語氣也變得輕快:“好的。”
符霄:“你不相信?”
池黎:“我可什麼都沒說。”
“明明說了的好吧?”
……
路程不長,花了二十來分鐘就走到山腳。
出來時沒考慮周到,天氣熱,一路下來兩人都口乾舌燥。符霄找了個陰涼地讓她待著,自己去找地方買水。等他的時候,池黎拿出手機來看。
微信上多了不少條信息,蘇可星的居多,剩下是王樂森、張慶他們,還有一條侯超航的。
池黎劃拉兩下,沒看,熄了屏幕。
符霄很快回來,遞給池黎一瓶水,常溫的。
他挨著池黎坐下,在圓環形花壇的邊緣。
池黎側頭看他,他頭上有汗,大手乾淨利落地擰了瓶子,仰頭灌水,喉嚨微動。幾秒,空了半瓶水。
瓶子握在他手裡,瓶身上的霧凝成水珠,順著他的手,他的手腕往下流。
池黎收回視線,低頭看向自己手裡這瓶,“區彆對待?”
符霄擰上礦泉水瓶蓋子,眉骨微抬,沒明白:“什麼?”
池黎下巴點下他那水:“你的水是冰的。”而我的水怎麼是常溫。
符霄哦了聲,“不知道你能不能喝冰的。”
池黎沒想到這個答案,指尖點了兩下塑料瓶身,“哦。”
山腳有一條比較出名的文玩街,來這玩的人基本上都會去逛逛。想著吃飯的時間還早,符霄倡議說要不要去逛一逛,池黎說行。
因為是暑假,又趕上周末,儘管天氣熱但人不少。開始兩人並排著,後來池黎差點被人流裹挾,符霄就抓著手腕給人帶到自己前邊,一前一後。
被他抓住手腕時,池黎人是恍惚的,大手溫熱的觸感太過明顯,整個包裹住她纖細的手腕。偏那人力氣也大,池黎被拉得一趔趄,緊接著又被他按著肩膀把人擺正到自己麵前。
“往前走,我跟著你。”他說。
池黎依言做了,隻管漫無目的地向前走,可人流量大,好幾次池黎都感覺自己後背快要貼上他。
視線不及之處,其他感官被理所當然地被放大。
浩日懸空,人流如織。
人和人腳印接著腳印地走,但真正掏出錢來買東西的卻不見得真有幾個,主要是看來看去,大多那樣,沒什麼新鮮東西。
池黎隻顧見縫插針地挪步子,心思全然不在周邊的文玩小攤上,身後的人停了下來她也沒有絲毫察覺。
符霄側頭就看見這姑娘還保持著一種探索的勁兒直直往前衝,壓根沒注意到他的動作,他緊忙抓著人手肘給人拉住。
池黎回頭,一臉茫然。
符霄垂著眸子看她,手上動作沒鬆,仍舊抓著她的手肘,給人拉近了才說話。
“跟好了我。”
第二次拉她了。
被符霄一拉,池黎直接站到他邊上,離得最近的攤位上擺滿了各種琳琅滿目的小玩意。
不大的攤位,東西倒是不少,池黎從左到右掃一遍下來,發現與彆處不同的是他這的東西類型不一,風格不限。而且大多都是孤品,僅此一件。
東西有個性,老板更有個性。
花白頭發剪至最短,一身灰白色太極卦衫,胸前掛一條桃木珠串,在搖椅中樂悠悠地晃來晃去。
不攬客,也不招呼,甚至客人站在攤前他也不為所動。直到符霄從角落裡拿起來一個文玩核桃,老板才動了動,他說他好眼光。
符霄抬頭與他對上一眼,笑了笑,說您這東西也不錯。
核桃本就不大,被符霄捏著在手裡,顯得更小。他拿著看了個樣,側頭去看池黎,轉而東西交到她手裡。
池黎這才看清。
核桃通身梨黃色,又偏紫,從中間被開成兩半,縫隙處被鑲上一個合頁以作連接。池黎順著開口打開,看見裡邊的世界——
層層疊疊的景觀,有山有水,瀑布高崖,甚至能看得出有苔蘚。
景觀精致,儼然是個小世界。
池黎頭一次見到。
彼時老板從搖椅上起來,站到攤位正後方,看樣子是有了招呼客人的意思。他朝池黎伸手,池黎意會,把手裡的核桃給他。
老板眼神向符霄,又誇一遍他眼光不賴,而後開始吹捧。
“看這個核桃啊,堂堂正正的獅子頭,是人家盤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看這光澤,彆的地方都見不著。”老板淺淺擺手,顯然說到興致上,“這核桃本來是一對,後來意外遺失了一個,成了單。遇見大師可惜它,才做成了現在這個模樣,算是再造了。”
“我保準你們在彆的地方看不見這東西,就算真看見差不多的了,我也敢保證肯定沒有我手裡這個精細。你們就自己看,這顏色,這紋路,就沒比這個更漂亮的了。”
符霄從老板手中接過核桃,笑的真誠,“那可真是,您這核桃一看就年頭不少,顏色正,手感也行。看來我在您這停下還真是停對了,您說是不是?”
“是啊,怎麼不是。”
老板高興了,同樣花白的胡子笑的一顫一顫。
池黎看明白了,嘴角跳的一抽一抽。她覺得符霄壓根沒看上什麼核桃不核桃,他單純就是想找個攤取取樂子,而恰巧遇上了這個比他更會吹的老板。
老板吹,符霄就捧著他接著吹,天花亂墜的吹。就憑著這倆人的吹噓技術,眼看著快要把這小核桃吹成塊黃金。
後來符霄問價,老板笑嘻嘻地獅子大張口:五百。
池黎驚得瞳孔震懾,難以置信地看向老板。
可符霄還在笑,嘴裡說的是“物有所值”。
池黎又猛地轉頭看他,心說你是不是腦子有病,滿目的驚訝與不解與他視線投過來之時互相交彙。
符霄看見她的表情,眉骨微抬,沒解釋。
再一通天花亂墜,老板徹底被符霄說的心服口服,他覺得符霄識貨,並且覺得他們倆簡直誌同道合,願意以半價賣給他。
最後以二百五十塊錢成交。
純純冤大頭。
核桃二百五,符霄也二百五。
池黎現在真心覺得他腦子有點問題,尤其是從那個“詐騙小攤”離開以後,看見符霄玩著核桃笑得合不攏嘴的模樣。
她不由地歎氣。
符霄注意到,故意伸手把核桃擺進她視線裡,池黎瞥過去,他笑得更歡。
“以為我冤大頭呢?”
池黎白他一眼。
符霄瞬間笑得痞裡痞氣,“還真不是。”
其實昨天晚上,符霄就逛過這條文玩街了,趁著和彭聿風他們下山吃飯那會兒的空當。
因為是晚上,人沒今天這麼多,也是在那個攤位那,陳觀南看上這核桃。當時那老板說他不識貨,跟他要一千,說白了就是打定了主意不想賣給他。陳觀南說你這就純屬是打劫,老板說嫌貴就彆買。他犟老板也犟,反正最後沒買成。
而現在核桃到了符霄手裡。
他倒不是故意過來尋的,問池黎要不要過來逛逛也隻是怕她會覺得無聊。後來逛著半截,看見那眼熟的老板才想起來這檔子事。
核桃沒意思,看陳觀南跳腳才有意思。
符霄解釋完,池黎評價:“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這句話被符霄抓住要點,“你了解我?”
池黎說:“沒啊。”
符霄笑笑,差點就露餡了哦。
感覺時間差不多,兩人準備去吃飯。畢竟吃飯才是這次出行的正事。
符霄走在前,池黎落後半步稍後跟著。
兩人溜達一圈下來,可供選擇的餐館就那麼多。
池黎問他:“你想吃什麼?”
符霄一點沒猶豫,說:“燒烤吧。”
池黎心說怎麼還吃燒烤?昨天不是吃過了?
“你愛吃燒烤?”池黎問。
“一般。”他說,“昨天我們下山看過了,也就這家燒烤勉強能吃。”
哦,原來是提前探店了。
無論是帶著她下山,還是去逛文玩街,到現在去吃飯,一直都是他在主導,他好似乎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的井井有條。明明是她要請吃飯,可到頭來他卻像東家。
池黎這麼想,當然也就這麼說了。
她說:“你還挺厲害的。”
符霄被她這句話搞得沒有頭腦,“怎麼就厲害了?”
池黎說:“就……感覺。”
符霄叉腰笑了笑:“也就那樣。”
符霄早就發現池黎今天不高興了,從中午兩人因為畫包爭執,還有後來逃課。他平時挺欠兒一人,今天卻在儘量照顧她的情緒,說話也儘量順著,生怕哪句話又給這姑娘拱起火來。
而此刻,他們並肩。
麵前是熙熙攘攘的人流攢動,背後是爬了幾近半麵牆的爬山虎綠藤,橙黃掛在天際,無限徜徉,溪流滴答聲被身後的煙火氣割斷。
“池黎。”
符霄叫她。
他第一次叫她名字,聲音沉沉,像午夜的風,卻直白坦蕩。
池黎側頭看他,迎麵站在光裡。
帽子被他拿在手裡,從下山起一直沒戴。
符霄垂眼看她。
“彆不高興,開心點。”
不再有躲貓貓的必要,他索性明牌:“我知道你是池黎。”
“我覺得你應該也知道我是誰。”
池黎呼吸一窒。
“沒想到咱們會在這,在這種情況下見麵。”
池黎沒說話。
視線在空中交彙,彼此眼中那點打量、試探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都看得分明。
無聲對視,點到為止。
後來符霄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說去吃飯。
在一個轉角,池黎終於忍不住停下,符霄也隨之一頓。
池黎:“要不叫他們過來一起吃吧,跟了一路也挺辛苦的。”
符霄不解地蹙了蹙眉,順著池黎的目光向後看去——
彭聿風等三人正在鼠竄。
符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