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考試周很快過去,夏令營逐漸提上日程。
對於這次夏令營,學院裡很是上心,接連開了兩次大會,告知同學們注意事項。
池黎沒心思聽,找了個最邊角的地方坐,蘇可星坐前邊,兩人隔了大半個教室。
她本不想來的,但無奈還得裝裝樣子。
會議室是公教樓最高層的大間教室,沒安空調,隻有頭頂上方的風扇十分賣力地旋轉。後排男生多,彌漫著剛運動完的汗臭味,讓她有些想吐。
池黎定定神,從包裡掏出來平板。
之前答應幫人畫個頭像。
大一時,池黎陰差陽錯加入了學校的文宣團。
說陰差陽錯倒也合理,跟其他同學主動報名麵試不同,她算是走了“後門”,被團裡的指導老師直接電話聯係的。
那時候“百團大戰”在生活廣場搭滿了帳篷,各個社團火爆納新。文宣團上一任團長看見池黎就沒能走得動道,主動招新無果,跑到老師那把池黎誇得天花亂墜,這才有了後邊的事。
來龍去脈她是後來才知道。
頭像的主人就是在團裡認識的。
池黎轉轉筆,盯著iPad亮起的屏幕發呆。這種稿子好長時間沒畫,一時不知該從哪下筆。直到會開完,她也隻畫了個結構。
從會議室出來,池黎和蘇可星趕著步子往宿舍走。
太陽火辣辣的,汗珠順著發縫向下流,不知道今年的夏天為什麼這麼熱。
直到進了屋,皮膚沾上清涼空氣的一瞬間才覺得人活了過來,像是久旱的魚兒被放回了大海。
蘇可星喝了口水,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她是本地的,家離得近,坐公交也不到二十分鐘,要不是因為夏令營的事接二連三開會,估計考完大外那天就和宿舍裡剩下兩位一起走了。
蘇可星:“你真不去我家住兩天?宿舍就你一個會很無聊。”
池黎搖頭:“不去呢。”
蘇可星不強迫她:“好吧。我周日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池黎點點頭,表示答應了。
蘇可星睡醒午覺才走,宿舍裡隻剩下池黎一個。
她家在南陵,離的太遠,夏令營啟程在即,反複折騰沒必要。
蘇可星走後,池黎去洗了個澡。
浴室熱氣升騰,鏡子被水汽模糊了大半,池黎拎著吹風機吹頭發。
耳邊機器轟轟作響,發絲亂飛,貼在她臉上。
池黎抬手把發絲劃拉下來,對著此時隻有半麵清楚的鏡子呆呆地望。
一頭黑發,到胸下一點,發尾還濕著黏在一起,淌出來的水把睡衣胸口那一塊地方濡濕。
池黎把發尾那一撮捏起,放到吹風機底下吹乾。熱風吹的耳朵紅,整張臉也紅撲撲的。
果然頭發長一點就麻煩。又該剪了。
池黎輕手把吹風機放回原位,從浴室出來剛好四點。手機屏幕上不僅亮著時間,還呈出未讀信息推送。
【1個聯係人發來5條消息】
消息是十分鐘前發的,應該是吹頭發聲音太大沒聽見。
池黎解鎖手機,點進去查看,眉頭一皺。
【池黎,我是康赫。聽說你沒回家。報了夏令營?】
【我給你買了點東西,方便下樓嗎……】
池黎咂咂嘴,視線停留在第二條信息的前半部分就再也不往後掃,拉黑,退回到主界麵。
—
蘇可星如她所言周日晚上回來的。
倒也算不得晚上,隻是偏下午一點兒的下午。
和她一起回來的還有各種大包小包,大多都是吃的,剩下一小部分是用的,比如蒸汽眼罩和風油精、祛暑貼這種。
看來她還真把夏令營當作度假了。
蘇可星蹲在宿舍地板上,麵前是她從家裡帶回來的巨大行李箱。
“我和我媽說咱們夏令營要去半個月,可給她高興壞了,巴不得我多去兩天呢。”她一邊在行李箱中翻騰著,一邊把東西裝進腳邊的帆布包,“果然離家近了上學就這點不好,每次回家我爸媽對我都沒有新鮮感。”
躺在床上的池黎分她個眼神,說彆得了便宜還賣乖,蘇可星笑著說換話題。
“你說夏令營會不會給咱們組織個篝火晚會什麼的,就是那種夏天草坪,螢火圍繞,耳邊是海浪聲,還有海風拂麵,要是能在那遇上幾個帥哥就更好了。”
“你真是什麼時候都想著帥哥。”
“當然得想啊,沒有帥哥世界都轉不動。”
池黎有一句沒一句地跟她聊著,一邊翻一本意大利小眾藝術家的繪本,手指翻動一頁,畫麵好巧不巧正停在畫有深藍色大海的一頁。
這運氣。
她從床上起來,兩指拎著繪本到蘇可星麵前,“你剛才說的是這種?”
蘇可星扯過來看。
海水清透,泛著藍盈盈的光,日光撒上,波光粼粼,有海鷗在飛。
“對對,差不多就是這種,不過我感覺要是晚上的話氛圍感會更強。”
池黎不可置否地點點頭,視線在畫上粘了幾秒,忽地反應過來,“山裡應該沒有海吧,就算有海,海邊也不會有草坪。而且我覺得螢火蟲也沒什麼好的,它們就是一堆會發光的小蟲子圍著你飛。你不是不喜歡昆蟲嗎?”
蘇可星:“……”
真是難得池黎還記得她討厭昆蟲這回事。
蘇可星被氣笑,蹲在地上的身子轉過來半邊,“池黎,你對浪漫過敏?”
池黎回味過來,扯下嘴角,“對藝術不過敏。”
—
啟程那天是個陰天,圓日躲在雲裡,世界陰沉卻擋不住暑氣。
池黎和蘇可星早早收拾好了東西,下樓到指定地點集合。
池黎東西不多,隻帶幾件薄衣服和洗漱用品,一個行李箱便夠了。蘇可星大包小包一大堆,光是大號行李箱就足足裝了兩個,搬東西下樓的時候稍顯狼狽。
好在半路遇到了同行的男生,幫襯一把,輕鬆不少,不過還是冒了滿頭汗。
幫她們拿箱子的男生叫王樂森,是池黎班裡的組織委員,挺陽光一小夥子,靠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嘴平時能和她們搭上幾句話。
此刻王樂森兩隻手都沒閒著,右手拖著蘇可星的大行李箱,左手幫她拎著包,好不容易走到食堂對麵的寬路上,也不禁吐槽一句:“蘇可星,你這箱子裡裝的是石頭?”
蘇可星白他一眼,“是你姐我的衣服。”
“石頭做的衣服?”
“……”
“你找敲是不是?”
王樂森悻悻閉嘴,不再與蘇可星爭辯什麼。隻是腳下步子忽地變快,追上一直走在他們前邊但始終沒落他們很遠的池黎。
“池黎,我幫你拎吧。”
王樂森把手上的大包放到行李箱上撐著,就要去搶池黎手中的行李箱拉杆。
被池黎躲開,“不用。”
王樂森:“我還空著一隻手呢,能拿,有男生在還讓女生自己拿行李算是怎麼回事。”
何況還是跟你。
這年紀的男生大多都是有些憐香惜玉的,儘管有的是為了保全自己紳士風度的名聲。
王樂森沒顧池黎的回答,手直接伸了出去,停在半空中,似是在等她自己把箱子遞過來。
蘇可星幾步趕上來,問他們為什麼拎著這麼多行李還走這麼快。
池黎看蘇可星一眼,話卻是對王樂森說的,“你幫星星拿好就行。”
被委婉拒絕了。
拒絕也成,王樂森也不是非幫不可,大不了待會兒被他兄弟們瞅見調侃幾句,便不再提了。
三人艱難抵達停車場時,人已經烏泱泱一片了。
大巴車過了規定時間還沒來,守著大包小包的人蹲著站著,已經開始唉聲歎氣。
雖然沒有太陽,但仍舊熱浪滾滾烤著皮膚,空氣粘稠,雨的前兆。
池黎靠在自行車棚子的柱子上,坐著行李箱,一條腿虛虛點著地,另一條懸在半空中。周圍嘈雜,細白手指上下滑動手機屏幕,連續冒出的幾聲“unbelievable”遊戲音效也被消掩在層疊不儘的說話聲中。
蘇可星耐不住熱,才把行李放下就拉著王樂森去買冰棒,說要好好犒勞他,十分慷慨大方地說十塊錢以下任他挑選。
池黎生理期吃不得冰,被留下來看行李。
她玩的專注,視線釘在屏幕中央花花綠綠的小動物腦袋上一動不動,壓根沒發現幾步遠的地方站了個人,看了她不知道多久。
……
蘇可星咬著冰棒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般景象。
池黎坐在行李箱上,手機屏幕亮著被扔在一旁的袋子上。她微微弓著背雙手抱臂,肩胛骨有些繃著,渾身上下都不自在。視線垂到地上,平時好看的眉毛也擰成一團。
就差在額頭上寫上幾個大字——煩得要死。
而她麵前站了個男人,隔著差不多一個行李箱的距離。
男人麵向池黎,站的不端正,花裡胡哨的背心與他的大背頭相得益彰,每一根挺立的發絲似乎都在強調“爺不俗”。
自行車棚這邊被空出來一小塊地方,中間是這次八卦的主人公。
周圍人的視線像夜晚的汽車前燈,毫不遮掩地掃在池黎和男人身上,從頭看到腳又再次從腳往上看。
許是出於窘迫,後知後覺不想讓人看笑話,男人氣急向周圍人群大吼一聲:“跟你們有個屁的關係,都他媽彆看了!”
王樂森被他吼的那聲嚇了一跳,待看見池黎以後,前一秒還抱著的吃瓜心思碎了一地。
蘇可星從老遠就看著男生背影有些眼熟,走近一點後確定,往下看才發現池黎對麵那人垂在身側的左手指尖還勾著個包裝精良的禮品盒子。
“我真不喜歡你。”半晌沒開口的池黎重新把視線落到對麵男人身上。
“你都沒和我試過怎麼知道不喜歡。”男人恢複成平時玩鬨的語氣,剛才的咄咄逼人已然不見半點影子,“咱倆聊聊,就聊十分鐘——”
“康赫。”池黎厲聲打斷,抬頭擰他一眼,不想再聽他多說一個字,“咱們真沒什麼可說的,麻煩你彆來找我了。”
康赫不理會,眼神抖也不抖地繼續傾瀉:“你先聽我說。池黎。”
“不來找你,這個我做不到。我喜歡你是真的,從見你的第一麵我就喜歡,不見你我得瘋。”他說,“你今天要是不想說,那咱們就先不說,咱們先這樣。但東西是我特意給你買的,你得收。”
他靠近,把手裡拎了半天的紅絲絨袋子遞到池黎麵前。
與其說遞,倒不如說是強硬地塞。
池黎沒伸手,仍然雙手交疊抱臂,隱在胳膊地下的指節早就被尅的發白。
造了什麼孽啊,今天出門前沒看黃曆。
康赫遞出去她沒接,也沒能塞進她懷裡,最後隻能不大滿意地把小袋子放到旁邊行李箱上,挨著她的手機一起。
池黎瞟過去,冷笑一聲。
她這會兒已經開始惱了,大姨媽又催的肚子痛,心情宛若在懸崖邊,好在理智化作一根線始終捆著她不讓下墜。
周邊人的視線也焦灼,一道又一道在她身上從頭到腳地掃著,人好像要被他們看穿。要是給現在的不爽成程度打個分的話,那一定是一百分。
池黎抬眼,視線升起的瞬間措不及防與站在不遠處的蘇可星對上。
遙遙相望。
事情拖得太久了,久到病態了。
池黎從行李箱上下來,腳尖抵上地麵,紗質長裙垂下。人站起來,瞬間比剛才高了一截,兩人的距離也拉的更近。
池黎繃著臉,眸子直直盯著康赫眼睛,銳利又堅韌,但隱隱作祟的姨媽痛卻逼得小臉發白。
“你能不能彆再來找我?我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真不能。”
蘇可星在這時走過來。
氣勢洶洶。
池黎和她,兩人視線再次相撞,隔著空氣。
她看見蘇可星張嘴。
“康!——”
“嗶——”
哨聲鳴響。震耳。
“大家集合!準備上車!”
“嗶——”
又是一聲鳴響。
早不來晚不來的車偏偏在這時抵達。
那個方才被蘇可星滿是怒氣喊出口的名字,也不留任何痕跡地隱匿在尖銳的哨聲中,剩下的隻有原地的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