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靜身影(1 / 1)

經年之後 歸夢溫酒 5019 字 3個月前

清晨。

禦湖灣,楚家。

廚房裡陳姨正在準備早餐,楚太太餘淑茵走過去,說了聲“我來吧”,接過陳姨手上的碗,盛好紅棗小米粥,移步到餐廳。

“彆坐著了老楚,”餘淑茵將粥放到女兒常坐的餐位,“去看看小宜,催催她起床下來吃飯,餓著對胃不好。”

坐在沙發上看報的楚謙闊剛答應,便聽見咚咚的下樓聲。

“我已經起啦。”穿著兔耳朵睡袍的楚徽宜小跑著下來,她隻簡單洗漱過,素顏白白淨淨,唇角牽起淺淺的笑,眼睛亮亮的。

楚謙闊笑了,放下報紙起身,“今兒瞧著怎麼這麼開心?是不是有什麼好消息?”

這話正好問到楚徽宜心頭上。

“鏘鏘——”她舉起手機給老爸展示,“錄用通知!從今天起,我就是首都國際音樂團的大提琴手啦!”

“是嘛,讓爸爸看看,”楚謙闊才掃了兩行字,手機就被靠過來的餘淑茵搶去,“誒,淑茵你——”

“真的誒,”餘淑茵笑著看完,攬過女兒,親親她的臉,“恭喜啊,我們寶貝真棒。”

楚徽宜眉眼彎彎:“比想象中順利好多,我以為還要再繼續待業一段時間呢。”

“順利是好事啊,”餘淑茵牽著女兒到餐廳坐下,“我們小宜這麼優秀,算他們有眼光。”

楚徽宜小時候學了不少興趣班,有些學著學著陸陸續續就斷了,隻有大提琴一直堅持下來。因為當初選擇的藝術生道路,高中畢業後她到國外進修音樂,如今碩士畢業,回國也才短短幾個月時間。

“所以接下來什麼流程?”楚謙闊也在餐桌旁坐下,拾起筷子,“簽訂工作合同?”

楚徽宜點點頭,“簽完合同後就是入職培訓、和音樂團成員見麵,然後慢慢開始一起排練一些曲目。”

“嗯,好,”楚謙闊應著,思慮兩秒開口,“合同擬好之後發給爸爸一份,我讓公司法務幫你過一過。”

楚徽宜低頭喝了一小口粥,原本想說不用了,猶豫一小會兒,最終還是點點頭。

關於音樂團的這份工作,從頭到尾都是她自己一個人籌備,這是她一開始就提出的訴求——她已經二十四了,早就應該自己獨立解決問題,不能總像小時候那樣什麼事都讓父母替自己處理好一切。

為了心儀的音樂團,楚徽宜事先做足了功課,當然也接受失敗的可能——其實從內心深處來講,她甚至樂意去體驗一次挫折,這種經曆對她而言其實是難得的。

不過如今一帆風順,她自然也心滿意足。

楚徽宜喝著熱熱的小米粥,忽然想起來什麼,她扭頭問楚謙闊:“爸爸,您這次沒提前和音樂團的負責人打招呼吧?”

“沒,爸爸不是答應你了嗎,讓你自己去試,”楚謙闊揉了下她的頭,假裝怨怪,“爸爸是那麼不講信用的人嘛?既然答應了,肯定就完全尊重你。”

聽到這句話,楚徽宜放心了。

她咬著小籠包,情不自禁小聲哼了兩句,待再次望向爸爸時,撞見他溫暖柔和的目光。

楚徽宜心裡驀地一下就軟了。

其實在規劃未來時,她曾猶豫過很多次...這會兒千言萬語忽然湧上來,不知從那一句開頭。

“爸爸,你會不會覺得我有點...不負責任?”她聲音很小,“我隻顧選自己喜歡的,沒有為家裡考慮...”

她深知優渥的家世不是人人都有,她享受了來自家庭二十多年的嗬護,長大了卻沒選擇為集團分憂。

“這是說的哪裡話,”餘淑茵嗔怪,“我們養你這麼大,可不是為了要你回報。”

“是啊,爸爸媽媽希望家世可以成為你的底氣,而不是束縛,”楚謙闊揉揉女兒的頭,“至於集團,不是有你那幾個堂哥頂著嗎,以後讓他們給你打工,你專心做自己喜歡的事就可以了。”

心裡頭的糾結三言兩語就被化解掉,楚徽宜眼眶有點發熱。

“乖寶加油,”餘淑茵給她打氣,“你肯定能成為著名的大提琴手,到時候媽媽去看你的演奏會。”

楚徽宜喝著熱粥,心裡暖暖的。

她認真嗯了聲,微微挺了挺腰坐直,“我一定會的。”

吃過早飯後沒多久,楚徽宜接到了陳書言的電話。

“今晚聚餐?”

楚徽宜躺在床上,聽閨蜜念著一長串要去的人,有點遲疑,才試著冒了句“要不我就不去了嘛”,就被陳書言給拒了。

“不行!姐妹我去國外度假整整一個月,一定讓大夥兒給我來場接風宴,”她軟了聲調,“徽宜,小宜,我最最最親愛的寶貝,我的接風宴要是沒有你在場,那還有什麼意思呢,旁的人你不想跟他們說話就不說,就當陪陪我好不好?”

好友都用這樣的語氣拜托拜托了,楚徽宜很難拒絕。

當晚六點,楚徽宜到達湘肴館。

陳書言訂了二樓的一個包廂,她向來善於交際,今日把在京市但凡相熟的朋友都請了過來,眾人正好圍了一大桌。

許多人楚徽宜都認識,有些是老熟人,都是在一個圈子裡長大的,還有些隻有幾麵之緣,沒說過幾次話。

“欸,徽宜我們有陣子沒見麵了吧?”薛家的雙胞胎哥哥道,“平日總見不著,果然隻有陳書言的局你才露臉。”

“那當然,也不看跟徽宜從小玩到大的人是誰,”陳書言頗為驕傲,“我和徽宜從小學到高中做了整整十二年同窗,這情誼沒誰比得過。”

“喂陳書言,你這樣講我和我弟可就傷心了啊,”薛明渡瞪大眼,不平道,“是誰天天蹭我家車上下學啊,坐我家的車吃我的零食,偶爾有那麼一兩次我要搭你家的順風車,你放學收拾書包時答應得好好的,轉眼跟彆人說話就忘了,害我和我弟在學校等到天黑。”

陳、薛兩家都住玉嵐彆墅區,因為是鄰居,小孩兒也讀同一所學校,所以兩家家長默契達成了一致,就讓他仨坐一輛車上下學。

陳書言自小就是孩子王,薛家倆兄弟是她手下資曆最長的跟班,小時候幾乎是她讓做什麼就做什麼,不過小跟班長大了也不像從前那樣憨憨笨笨的了,如今還總跟她懟,懟贏了就有莫大的成就感。

“不就忘記過一兩回嘛,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陳書言翻了個白眼,跟薛明舟說,“你看看你弟,人家老沉穩了,就你還記仇,整天上躥下跳的跟以前一樣幼稚。”

按常理講,應該是哥哥沉穩,弟弟跳脫,可薛家這對雙胞胎恰恰反了過來,從小到大都是哥哥鬨事弟弟幫忙收拾爛攤子,就連做陳書言的跟班,也每每都是哥哥屁顛屁顛跟著小孩姐,弟弟薛明舟為了看著他所以不得不冷臉跟在最後。

“你倆從娘胎裡抱出來的順序確定沒搞錯?”陳書言蹙眉,不知多少次這樣懷疑。

“你質疑我沒個當哥的樣兒?”薛明舟尊嚴受到挑釁,他撈起袖子欲圖要辯上一辯,忽聽包間從外麵打開,他的拜把子兄弟李鬆上衛生間回來了。

“鬆兒,你回來得正好,我們...”

“猜我在隔壁包間看見誰了!”李鬆食指放在唇邊,一臉神秘,“江屹!服務生進去上菜,我就隨意瞟了眼,竟然看到了這位老熟人!”

江屹的名字一出,眾人神色各異,默契地安靜了一瞬。

在座各位幾乎都出身世家,尤其是那些富家公子哥,自小心高氣傲慣了,冷不丁聽人提起江家那小子,麵上流露出厭惡、不屑,甚至有人輕嗤一聲。

“他還有臉回來啊,怎麼,想爭家產?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配不配。”

“雜.種還想硬融進咱們圈?以前挨揍沒挨夠是吧?”

薛明渡聽著不對勁兒,“什麼挨揍,我不是記得你們一群人去找他麻煩,結果吃癟後就沒敢去招惹他了嗎...”

動手動不過,打那之後,他們嘴上功夫就越發厲害,翻來覆去就是那些詞,仿佛罵得越臟越解氣。

“今時不同往日,”李鬆坐下來,一副不得了的表情,“知道跟他吃飯的是誰嗎?遠貿的王總!我就瞄到一眼,堂堂王總竟主動端著酒杯敬他!那滿麵笑容啊...嘶,王總多高傲一個人你們不是沒聽說過吧?真就不可思議。”

江屹回國不過月餘,縱使不少人對他今昔非比的現狀略有耳聞,卻也大都不信,隻當是人傳人可笑至極的謠言,畢竟當年那小子遭萬人排擠,連做江衍景的影子都不配。

但李鬆的話不像是假。

被瞧不起的人遠遠甩在後麵,比吞了蒼蠅還難受。

李鬆還在想碰巧遇見江屹這事,“欸,我聽說他手上有酒店資源的人脈,魏波,咱要不請他過來坐坐,喝兩杯小酒談談怎樣?”

被喊魏波的瘦高個兒正是剛才罵“雜.種”那人,他一聽這話,隻覺荒唐:“開什麼玩笑!你竟然想讓他幫咱倆?!李鬆你腦子進水了吧?”

“那民宿這事兒你倒是給個解決辦法啊,”李鬆也被他的態度激得有些急,“是你跟家裡鬨僵了非要拉著我乾的吧?做這個決定的時候你就應該想清楚,拉不下麵子跟家裡低頭,出來單乾那就得跟外人低頭!”

“我自個兒的私房錢可都投進去了啊兄弟!”

魏波臉色十分難看。

他手握成拳,額頭青筋隱隱浮現,半晌咬著牙憋出一句:“把他叫過來,你就不怕自取其辱?”

“哎呀,這要讓我說,你倆還真得拉下臉請人家過來坐一坐,”薛明渡出聲緩解氣氛,“就算以前有過節,這都過了多少年了,今天笑臉盈盈跟人家喝兩杯,說不定就能化年少的乾戈為玉帛了。”

他話音剛落,陳書言就嘁了聲,“話說得輕巧,江屹有這麼大度?況且他也沒必要吧。”

跟魏波一夥兒的幾個公子哥滿臉不讚成還在嘰嘰歪歪,李鬆沒耐性了,喊了聲閉嘴。

他見陳書言都沒激烈反對,拿定了主意起身,拉開包廂門時又回頭叮囑,“待會兒注意態度啊,彆給人臉色看。”

隔壁。

江屹跟遠貿的人談完了生意,沒興致久留,早早結束了這場飯局。

剛打開門,就見走廊上站著人,那人一見著他,笑臉迎著就走上前來。

“小江總,好久不見呐,還記得我嗎?咱倆都是德陽中學畢業的,還是同一屆,”李鬆語氣親熱,“今兒真是碰巧了,竟在這兒遇見您。”

江屹靜靜注視著李鬆。

麵前這人看著幾分熟悉,隻是當年和現在——他這些年似乎去進修了京劇變臉。

見江屹不說話,李鬆又繼續道:“是這樣小江總,我們這群朋友啊今兒就在隔壁,您要不也來坐坐?都是舊友...陳書言您有印象吧?今晚這局就是她組的。”

走廊的暖光打在江屹臉上,高挺鼻梁的陰影落下,將那張冷鬱的俊臉襯得半明半暗,更顯他身上的陰漠難測之感。

李鬆心裡直犯怵,他隻敢盯著江屹臂彎搭著的西裝外套看,沒注意當自己說出陳書言名字時,江屹意興闌珊的態度不甚明顯地停滯了下。

左側包廂門半開著,江屹抬眸,沒花多少功夫,果然尋到了那個恬靜的身影。

“......小江總?”

李鬆見江屹始終不表態,內心忐忑,惴惴開口。

江屹不動聲色收回視線。

不知是不是李鬆的錯覺,江屹冷冽的眉眼似乎變柔和了些許,而當他聽到江屹真答應下來的那刻,幻覺感更強烈了。

“...那那小江總,您請。”李鬆回過神,把門推得大開,熱絡迎江屹進來,剛走兩步才發現自己沒提前留出空位,心裡驀地一緊。

他忙抬頭張望,剛想喚人添把椅,突然注意到楚徽宜旁邊空著位。

那裡之前坐著一個女生,中途接到男朋友的電話,說要去出車站接人提前告辭了。

李鬆提緊的心又鬆下來,暗自慶幸著,把江屹引到那邊去。

“小江總,”他幫忙拉開椅,笑說,“來,您坐楚小姐旁邊,我讓服務生上副新的碗筷,咱們好好敘敘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