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體育舞蹈課，程幼雪再次見到於莎。

上周的事還熱乎著，於莎對上程幼雪的直視，心虛地躲開了，課間也沒和她的那群同學在體育館裡大笑大鬨。

井水不犯河水。

打架的事是徹底過去了。

很快，時間進入四月底，程幼雪即將前往美國。

她口風嚴，一直沒和梁逸之透露過什麼，周述那邊也信守承諾，幫她保守秘密。

期待和憧憬醞釀累加，隻等早日見到戀人。

飛美國的前一天，程幼雪參加了一個誌願者活動，幫助一些流浪動物救助人進行公益領養。

活動場地安排在市裡某商場外的露天廣場上。

這天天氣好，晴朗無雲。

程幼雪穿了件鵝黃色小衫，輕薄明快，九分牛仔褲包裹著纖長筆直的雙腿，也方便活動，唯一美中不足的，球鞋有些磨腳。

不過，能穿梭在貓咪和狗狗們中間，看看摸摸這些毛茸茸的小可愛，程幼雪還是很歡喜充實。

中午，程幼雪和救助人還有其他誌願者一起吃的快餐。

飯後大家紛紛離開，有人想和程幼雪搭伴同行，程幼雪婉拒。

廣場後麵就是商場，她想進去轉轉，看看還有沒有可以給梁逸之買的東西，順帶也給顧筱琪和韓惜捎點兒零食回去。

進了商場，程幼雪在209寢室群裡問室友想吃什麼？

顧筱琪下午本來有節選修課，老師臨時取消了，閒著也是閒著，顧筱琪說她現在起床，去商場找程幼雪。

程幼雪說好，在商場一邊慢慢逛，一邊等人。

逛到四樓的家電和家居用品區時，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您要不再試試這個頸椎按摩儀？”

“……”

“其實啊，現在送長輩都不興送這些小件兒了，直接一個按摩椅，什麼都有了。來，您坐，我讓您體驗體驗。”

周述，一個一米八幾的男生。

雖說神態平和，但不說話的時候也是挺威嚴的，這樣的一個人，在麵對售貨員的熱情推銷時，欲言又止，有點兒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不知所措。

程幼雪輕笑下，快走幾步，嬌柔的聲音裡含著甜意的嗔怪：“你怎麼還在這兒啊？我都等你半天了。”

周述一愣，轉過頭看見人，眼裡克製不住地有什麼一閃而過。

“走吧，彆看了。”程幼雪又催，“我餓了。”

“……”

“怎麼還愣著？那我走了啊。”

看到女孩俏皮狡黠地衝自己眨了眨眼，周述抿抿唇，對著售貨員點了下頭，離開商店。

兩人並肩走出去好一段距離。

程幼雪回想著周述剛才有點兒呆萌的樣子，還是想笑，她問：“來買東西啊？”

“嗯。想買一個腰部按摩儀。”

腰部？

程幼雪下意識往周述腰那兒瞄，周述感受到她的視線，背上肌肉繃了繃，解釋：“送給我師母。”

“師母？”

“我初中班主任的妻子。”

周述初中班主任裴老師，是周述最重要的貴人之一。

周述能從老家那樣的小地方來到北城，現在又來到海城，首要感謝的，就是裴老師。

當年，周述小升初因為成績好，考到了離他家最近的城裡的中學。

讀初二時，周述爺爺積勞成疾，去世了。

周述成了孤兒，這學原本是上不下去的，可裴老師惜才，知道了周述的遭遇後，又是和學校溝通，又是跑教育局申請助學金，這才讓周述有學可上。

後來，周述因為幫扶政策又考到北城，也是裴老師親自送他去的北城。

師恩重於泰山。

周述即便如今離開家鄉多年，也時時惦記著，總會給裴老師和師母買些東西寄回去。

前段時間，周述和裴老師講電話。

裴老師無意間提了一句師母在用暖水袋敷腰，周述就猜到師母腰痛的老毛病又犯了，便計劃買一個腰部按摩儀給師母。

程幼雪明白了，問：“那你找到合適的了嗎？”

周述搖頭。

他每進一家店鋪，售貨員都無比熱情，一聽他是送長輩，更是極力推銷各種產品。

有的價格實在太高，像按摩椅，要兩萬多，他負擔不起。

而一旦他表現出囊中羞澀，售貨員看人下菜碟，也就不好好給他介紹了。

麵對這些，周述倒也沒覺得難堪。

他對自己的現實情況有很清晰的自我認知，很早就做到了不卑不亢。隻不過看了這久還沒買到東西，他不免有些心急。

“我幫你參謀參謀吧。”程幼雪笑道，“隻要腰部的是嗎？”

周述說：“不用麻煩，我……”

“不麻煩，我也要逛的啊。”

程幼雪往前走了幾步，轉身招招手。

“走吧，我一個人也無聊。”

兩人又去了一家店鋪。

進門前，程幼雪問好周述的預算，他說一千塊左右。

店鋪裡，售貨員看到顧客光臨，笑臉相迎。

程幼雪落落大方，直接點明來意：“我想看看你們這裡的腰部按摩儀。”

“是自用還是送人啊？”

“送人。”程幼雪說，“都有什麼類型？麻煩您介紹一下。”

和之前周述遇到的售貨員一樣，眼前的售貨員也是各種推薦，把東西一步步往貴價商品上引。

但她每引一次，程幼雪就禮貌回絕一次。

周述頗為緊張，怕因為他的緣故讓程幼雪也遭人輕視，幾次想說走吧。

可神奇的是，她一次次拒絕，售貨員卻沒有一次甩臉。

道理很簡單。

程幼雪生得漂亮明豔，言行舉止更是端莊得體，即便一再拒絕，對方看她的臉，就發不出脾氣了。不僅發不出，對方還會不自覺地跟上她的節奏，以她的意識為轉移。

聽完一圈詳細介紹，程幼雪看中了一款：“周述，你試試這個？”

售貨員要幫周述戴上按摩儀，周述沒讓，自己動手。

接著，售貨員講解遙控使用，周述在一邊觀看，把注意事項和操作要領默默記下。

體驗完畢，周述覺得這款產品很好，買了下來。

售貨員開票時，程幼雪還在看架子上彆的商品，周述站在櫃台前，售貨員小聲和他說：“帥哥好福氣啊，女朋友漂亮又有氣質。”

周述耳根騰地燒起來，立即澄清：“我們是同學。”

從四樓下來，兩人來到三樓。

三樓賣的是男裝，程幼雪以前就很想給梁逸之買件夾克，但怕買了不合適，遲遲沒敢下手，今天正好有周述在，可以幫忙試穿。

她興致勃勃地往男裝區走，走路的姿勢略微有那麼一點點不自然，被她自動忽略。

他們進了家男裝店。

程幼雪的眼光和審美一向很好。

她挑了幾件不管是款式還是材質都非常不錯的夾克，交給周述，勞煩他試穿一下。

周述任勞任怨，去了試衣間，脫掉衛衣，他拿起一件外套準備換上，吊牌從手裡經過時，他看了一眼。

5999。

他呼吸微沉，穿的時候，小心仔細。

程幼雪本人是非常喜歡試衣服的。

以前在家裡無聊時，她就愛把衣櫃裡那些還沒穿過的衣服拿出來，攤在床上，一件件試。

試完以後，人都精神了。

她外婆也愛這麼試，還說這是女人的一大樂趣。

但程幼雪沒想到的是，看彆人試衣服也會是種樂趣。

幾分鐘裡，周述連試三件夾克。

長腿、寬肩，窄腰。

天生的衣服架子。

最關鍵的，他不僅是穿著好看，他還穿出了味道。

周述整體氣質偏靜，帶著一點沉著的書卷氣。

但這份“靜”中，又有著介於青澀少年和成熟男人之間的英氣硬朗，膚色是自然的健康膚色，有血氣，透著股蓬勃的生命力。

和夾克這種板正中帶著俊逸的風格很貼。

程幼雪從沙發上起來，想離近了看看。

這一動，腳後跟頓時傳來磋磨的刺痛，疼得她差點兒又坐回去。

她忍住了，若無其事地站好，想繼續走，周述先過來了。

售貨員兩眼炯炯盯著周述：“我們家這個牌子啊，夾克是好看，但不是誰穿都行。這位帥哥和我們家的風格太搭了，穿著太有型了！跟男模一樣！”

對方語氣誇張，讚美的話滔滔不絕，周述定在原地，麵上不顯，實際心裡尷尬得不行。

他不過是幫忙而已。

程幼雪瞧出他的局促，稍稍靠近，小聲說：“是好看，自信些嘛。”

聞言，周述握了握拳，緊繃的身體又放鬆了點兒。

程幼雪圍著周述轉了幾圈。

坦白講，她都不知道該怎麼給梁逸之選了，因為周述每件穿著都好，她總不能都給梁逸之買吧？

她問周述意見：“你覺得哪件好？”

周述不知道。

最終，程幼雪買下周述穿著最帥的那件，希望梁逸之能更勝一籌。

兩人再次從店鋪出來。

程幼雪看看時間，估計顧筱琪再有十幾分鐘就到了。

女孩子逛街，男生肯定不好跟著，她就想請周述喝杯東西，大家便各自活動了。

程幼雪正要開口，周述看到什麼，叫她稍等一下。

周述步伐快，程幼雪沒得及反應，隻得替他看管腰部按摩儀，瞧著他進了不遠處的超市。

就著這會兒空隙，程幼雪也彎下腰看看自己的腳踝。

有鞋幫擋著，看不清楚具體磨成什麼樣，但一絲血紅還是很明顯，已經洇在白色襪子上。

她就不該穿這雙鞋。

可這雙鞋和她今天的衣服最搭。

程幼雪歎了口氣，直起腰時，周述回來了。

這是買什麼能這麼快？

周述調整著呼吸，在快走到程幼雪身前時，基本已經恢複平靜。

他拎著一個袋子，袋子裡裝著兩瓶水，還有幾條口香糖，都是從收銀台前的貨架上隨手拿的。

他遞給程幼雪一瓶水，程幼雪微笑道謝後，他又拿出一包創可貼。

看到創可貼，程幼雪驚喜了一下，但又好奇：“周述，你買創可貼乾什麼？”該不會是看出她磨腳了吧。

周述曲曲手指：“劃破了。”

程幼雪找了找才看到對方食指上的傷口，她沒多想，問道：“那你能給我也來兩個創可貼嗎？我腳有些不舒服。”

周述給了她四個。

送出創可貼，周述和程幼雪道彆。

分開前，周述拉開背包，從裡兜取出一枚刺繡勳章來。

“給逸之的生日禮物。”他說。

上次程幼雪提到要給梁逸之驚喜時，周述就想到五月中旬是梁逸之生日。

周述知道梁逸之什麼也不缺，但他挺喜歡這種軍牌臂章，有收集的癖好，所以他買了一個，想作為禮物送給朋友。

很便宜，就是一份心意。

正如他始終清楚地知道什麼是差距，什麼是合適和般配，他所做的，都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

“我本來想今天找機會送到你宿舍。”周述說，“現在給你。”

他伸出手，修長的手指上有一層薄薄的繭，臉上的笑容淡淡的，很溫和，那一雙清澈黑亮的眼眸，乾淨而真誠。

“你們馬上就要見麵了，祝你們開心。”

程幼雪心裡莫名塌陷了一塊兒。

不知是為這個笑容，還是為這雙眼睛，但不管是為什麼，她感到了眼前這個人質樸的祝福，非常動人溫暖。

程幼雪接過那枚勳章，會心一笑。

在她看來，送禮物的意義就在於此。

“謝謝你，周述。”程幼雪說，“逸之肯定會特彆喜歡。”

周述依舊溫和：“明天，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