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冉的心臟怦怦直跳,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以至於林阿姨叫了她三聲才讓她回神。
“啊,怎麼了?”
阮冉臉上紅暈未退,一雙水靈靈的鹿眼內噙著慌張和不知所措,那模樣仿佛是受欺負了一般。
林阿姨緊張地問道:“小姐,出什麼事了?”
“沒事沒事。”阮冉故作平靜,笑了下,“就是我不小心把水果和茶水打翻了,在老師麵前才出了個醜,有些不好意思。林阿姨,麻煩你上樓收拾一下吧,我再重新切點水果端上去。”
“哎,好。”
阮冉走進廚房,深吸一口氣,再重重吐出。
阮奇的數學家教怎麼會是溫默呢?溫默一個大學教授還要來接高中生的單子賺外快?
溫默看上去也沒窮到這個地步啊。
阮冉拿出手機,給葉清發去消息詢問情況,葉清很快就回複過來。
媽媽:[本來我是找的小奇學校的數學老師李老師的,但是李老師說他暑期要參加一個培訓活動,事情有點多,來不了,然後他就給我推薦了他的一個朋友,說是在大學當數學教授的,結果就是這麼巧,他那個朋友居然是你們溫老師,我就聯係了你梁伯伯,加了溫老師的微信。]
媽媽:[溫老師的教學能力我也是知道的,雖然嚴格了一點,但是當初都能把那麼討厭數學的你的成績提高了一大截,小奇跟你的情況也差不多,所以他來教最合適不過了。]
冉冉升起:[那他就同意了?他一個大學教授來教高中生,太大材小用了吧]
媽媽:[你以前不也是高中生,他不也教過你]
媽媽:[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說了,我這邊忙著呢,有事晚上再聊]
這下阮冉是最終確定了溫默就是阮奇的家教老師,並且會在家裡進行長達兩個月的家教活動。
阮冉又長歎了口氣。
晃晃腦袋,將那些亂七八糟的夢全部甩出去,阮冉重新開始切水果,再度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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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地麵的狼藉已經被收拾乾淨了,門半開著,裡麵傳來溫默溫潤好聽的講題聲。
不緊不慢,不急不躁,像是阮冉睡前常聽的助眠頻道裡的男主播的聲音,她以前怎麼就沒注意到溫默的聲音有這麼好聽呢。
大概是以前數學題目太可怕了,連帶溫默講題的聲音都變得恐怖了起來。
事實證明,確實是這個道理,此刻阮奇就根本沒注意到溫默這好聽的聲音,現在他滿腦子都在被強行輸入各種聽不懂的公式和解法,溫默的聲音對他而言跟催命符沒什麼區彆。
阮冉輕叩了兩下門,溫默講題的聲音停頓,“請進。”
阮冉端著重新切好的水果和剛泡的茶進來,將東西放到書桌旁的小茶幾上,她伸長脖子,往阮奇那看了幾眼。
“你也太菜了吧,第一題就不會,這可是送分題啊。”
溫默抬眼,看向那個毫不心軟嘲諷自己弟弟的女孩。
阮奇也不留情麵地回懟:“你厲害,你數學四十二分。”
“喲喲喲。”阮冉毫不在意,拖腔帶調地嗆回去,“我四十二分也比你十八分強吧,答題卡扔地上踩一腳都比你對的多。”
溫默眉梢輕挑,藏著似有似無的笑意,但又像是不想踩中某人的雷點,被迫將那點笑意忍了回去。
而這點情緒的變化瞬間被阮冉捕捉到了,她挺起胸膛,一副驕傲的模樣,“看什麼看,我以前至少第一題會做的吧。”
溫默煞有其事地點頭,大掌落下,他輕拍了拍阮奇的肩,“確實,你姐比你厲害一點。”
一點,確實也就一點。
阮冉自然沒聽出溫默話中的揶揄,她走過去,在答題空白處點了點,指導阮奇。
“遇事不決,就先寫個解,解字也有兩分呢。”
溫默:“現在不算分了。”
阮冉:“啊?現在變得這麼變態了?”
溫默:“……”
溫默掀起眼,淡淡地看了阮冉一眼,“你以為隨便哪個老師都能看在’解’的麵子上給你兩分?”
阮冉一懵,兩秒後恍然大悟。
“原來溫老師為了提高我的數學成績這麼煞費苦心呢。”
溫默單手撐著桌麵,折腰俯身,將數學課本翻到某一頁,給阮奇點了點上麵的公式。
“是提高班級的數學平均分。”溫默頭都沒抬,“不是對你。”
阮冉:“?”
阮冉:“那我得替全班同學謝謝你咯。”
溫默:“不用客氣,應該的。”
阮冉:“……”
經過之前幾次碰麵以及上回溫默的道歉後阮冉以為溫默已經是個人了,沒想到隻是因為他們說的話還不夠多,且,沒碰到數學題目。
什麼溫柔暖男,夢裡的溫默果然是騙人的,誰跟他談戀愛誰倒八輩子黴,阮冉被溫默這幾句話懟的直接恢複正常了。
畫完該記的公式,溫默直起身,就見阮冉已經氣鼓鼓地坐在沙發上,捧著給他沏的茶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連水果都往嘴裡塞了三分之一。
溫默回過神來,這才發覺自己不經意間又把阮冉氣到了。
他真懷疑阮冉是個炮仗轉世。
若是放在從前,溫默大概率還會跟以前同樣的處理方式,對阮冉的不滿和怨念置之不理,隻專心眼前該做的事情,因為那時候他隻負責提高阮冉的成績,至於彆的其他,他沒工夫去應對。
但當時的他確實年少到經驗不足,不知道這樣的做法會讓一個學生對自己產生怨恨,在之後好幾年的教學生涯裡,溫默也在慢慢改變自己的教學方式,除了提高成績,他還得會人文關懷。
就像此刻,即便阮冉已經不是他的學生了,他還是主動地對阮冉進行了人文關懷。
阮奇在那邊做題,溫默走過來,在阮冉另一側的單人沙發上坐下,壓低聲音問:“生氣了?”
阮冉沒好氣地彆了溫默一眼,心口不一道:“我哪敢生溫老師的氣啊,溫老師說什麼都是對的,我脾氣大,我性子急,我聽不得彆人說一句不好。”
“……”
沉默的這一兩秒,是溫默的腦海中浮上了點遙遠的記憶。
脾氣大,性子急,聽不得彆人說一句不好。
這些話好像是他以前批評阮冉的。
“還挺記仇。”
溫默輕笑,因為壓低了聲音,那聲笑像是從喉間低低蕩漾出來的,在靜謐的空間內顯得意味不明。
阮冉忽然覺得耳根有點癢,抬手撓了撓。
她邊撓邊說:“你不記仇?我講那麼多話你就記得一句’老東西’。”
上回在溫默車上,他讓阮冉以後彆叫溫老師,並拿之前她氣話裡說的“老東西”來揶揄她,惹得一向伶牙俐齒的阮冉當場啞巴了半分鐘,等再想懟回去已經錯失了良機,給她氣的不行。
溫默用小叉子叉起一塊西瓜,剛放進嘴裡,聞言,他慢條斯理地嚼了嚼,咽下。
阮冉拿起茶杯,抿進一口。
溫默:“還記得你好像說要把我揍得跪下喊你爸爸。”
“噗——”
“哎呀!”那邊的阮奇嚇了一跳,叫起來,“姐你乾什麼啊,我好不容易有點思路了你就給我打斷了...不是,你怎麼把水噴我書包上了,你好惡心啊你!”
“咳——咳咳咳——”
阮冉被嗆得肺都要咳出來了,朝阮奇擺擺手,“so...sorry,我再給你買個新的。”
一張餐巾紙遞了過來,阮冉看都沒看一把拍開,自己重新抽了張紙擦乾淨身上的茶水。
她回頭瞪溫默,“溫老師,有沒有人說過你這張嘴真的很欠啊。”
“是麼?”
溫默聳了聳肩,一副置身事外又不染半點塵埃的模樣,漫不經心地說:“我隻不過是重複了一遍你說過的話。”
“...而已。”
阮冉指著他,指尖顫抖,“你……”
溫默往沙發裡一靠,沒戴眼鏡的雙眸浮上點不像他本人的輕慢懶散,情緒更顯直觀,他分明沒什麼表情,語氣也很平淡,可說出的話卻跟挑釁沒什麼兩樣。
“我就在這不動,看你能不能把我揍得跪下...”他頓了頓,忽然彎唇,“喊你爸爸。”
門被摔得震天響,在阮奇嘰裡呱啦的罵聲裡溫默看著那杯喝了一半的茶水出神。
須臾,他抬手扶額。
糟了,他好像是來進行人文關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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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文關懷走了的阮冉回到房間鎖了門,氣得在床上鯉魚打挺了一分鐘,把枕頭被子全滾到了床下。
阮冉其實不算脾氣很差的人,上學的時候有人直接跑到她麵前罵人她都能八風不動等著人罵完,心裡沒有絲毫情緒起伏,可每回遇見了溫默,聽見他那漫不經心又陰陽怪氣的語調她就很容易冒火。
她覺得溫默就是個白蓮花,表麵上溫和有禮,說話也平和淡定,陰陽怪氣地把她惹生氣後還要裝作一臉無辜,搞得彆人都覺得是她單方麵在跟溫老師發脾氣,還要來一句“我覺得溫老師人挺好的呀”,每回聽到這話,阮冉對溫默的討厭程度又要上升幾分。
這一下午阮冉都沒再出門,直到接近四點,林阿姨來敲門。
阮冉打開門,就見林阿姨一臉焦急又不好意思的樣子。
“怎麼了林阿姨?”
“不好意思小姐,我兒子在學校出了點事,剛才老師給我打電話來了,我得去看看他,可能得請幾天假,這兩天家裡的三餐可能沒法幫您做了。”
阮冉記得林阿姨的兒子是在其他城市上大學,所以林阿姨這一去肯定不是一天就能回來的,阮冉又仔細詢問了情況,林阿姨才說是她兒子暑期跟學校去參加籃球賽,比賽的時候不小心把腿摔了,現在還不知道有沒有骨折,醫生說必須得有家屬到場。
情況有些嚴重,阮冉立刻就批了林阿姨的假,並往她手機上轉了幾千塊錢,讓她有難處了再找自己。
林阿姨萬分感謝,收拾了幾件行李就急匆匆地出了門。
此刻時間已經四點半,阮奇那邊估計也快結束了。
正想著,阮奇的房門就打開了,溫默和阮奇一前一後走出來。
“姐,我剛聽見林阿姨跟你在說她兒子什麼的,出什麼事了?”
阮冉跟阮奇一五一十說了,阮奇聽完,對林阿姨兒子的事感慨了幾句,緊接著說:“那這就意味著接下來幾天家裡就我們倆了?”
阮冉點頭。
阮奇撓了撓頭,“那我們吃飯怎麼辦,姐你會燒嗎?”
阮冉:“紅燒牛肉麵,香辣牛肉麵,酸菜牛肉麵,你選一個。”
阮奇:“……”
阮冉家是在彆墅區,這邊本就地處市郊,周圍沒什麼吃飯的小店,因為這裡幾乎家家戶戶都有保姆或者廚師燒飯,因此也沒人點外賣,即便是點了,小區的門禁也進不來,還得去大門口拿。
所以點外賣肯定是不方便的,那就隻能天天開車去外麵吃了。
阮冉看了眼外麵的豔陽高照,顯然不想自己開車出門。
一直作為旁觀者的溫默察覺到了阮冉的糾結,就當是進行人文關懷吧,溫默主動提出:“我晚上也要去外麵吃飯,不如帶你們一起去?”
阮奇兩眼放光,“真的嗎,吃什麼?”
溫默:“你想吃什麼?”
阮奇:“什麼都可以?”
溫默笑:“都可以。”
阮奇一把勾住溫默的肩膀,“溫老師真好!”
瞧瞧,一頓飯就把人俘虜了。
阮冉沒好氣地轉回眼,不發一言。
溫默不著痕跡地從阮奇勾著自己的臂彎下躲開,阮奇說要回房換身衣服,門外,就剩下溫默和阮冉兩人。
阮冉雙手環胸背對門站著,一聲不吭。
溫默踱步到阮冉身邊,隔著半個人的距離,他低聲,像是做了好久的決定那樣,語氣妥協。
“我這人確實不會說話...跪就不跪了,喊爸爸也不合適,要不你真揍我幾拳,解解氣,行麼,冉姐。”
阮冉噗的一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