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口中都有一個能上天入地版本的前丐幫幫主，周白鑒四處打聽，將消息大致梳理了一下，得出一個結論——

種種跡象表明，這個前幫主，也是個穿越戶。

什麼革新之舉、創新名詞就不必多說，最能驗證猜想的是那位幫主造了個黑科技的拖拉機，失蹤後被吏部尚書據為己有，因缺少關鍵零件，至今未得修補之法，無法投入使用。

這就很有意思了，再結合之前幫主性情大變的傳聞，周白鑒認為，要麼這幫主人格分裂，要麼就是一具身體中藏了兩個人，一明一暗，暗的那個在被奪舍兩年半後，重新拿到了身體主權。

初來不適應也好，本就能力不足也罷，總而言之，被穿的原主回來後守著偌大丐幫走向了衰敗，又因某種原因消失了。

周白鑒製香的時候一直在思考，自己這個占了他人身體的穿越者是否也會麵臨物歸原主的抉擇，自己走後丐幫又將如何發展？

前幫主因為獨撐丐幫，消失後幫內無人能挽救局麵，內憂外患搞垮了曾經的第一大幫。

他周白鑒須以此為戒，不吝用人，哪怕自己終將迎來同樣的境遇，哪怕他有朝一日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他下定決心終身為之奮鬥的丐幫，也要存世千古。

思及此處，周白鑒歎道：“人來這世上不求建功立業，功祿加身，但總得要留些痕跡，才是不枉此生。”

說罷，他放下手中活計，決定走一走，巡視工廠，工廠的內部裝潢已經基本完工，除外圍客房和工作間，三個大的隔間正中心放置各種加工機械，前兩個隔間分彆用來生產果仁等食用類產品，另一個最大的房間加工萬花筒等改造小件。

至於專門的垃圾改造廠，因不能與食物相臨，等有空出的合適店鋪，再做打算，目前以賺錢為先。

另一台專門用來輔助製香的機子已經製作完成，調試好二號機的精確度，取了些磨好的粉末撚於指尖，細膩均勻，無有差錯。

抬眸見窗外月掛中梢，周白鑒忽地想起來前些日子撿來，安置在客房的男子，不知恢複得如何，於是換了衣服前去探望。

屋內點著燈，周白鑒敲了門，隻見人影晃動，傳來一陣混亂聲響，等了一會兒門被猛地拉開，背光之人似乎有些慌亂，鬢角還沾著些汗。

那雙眼好似種水上等的墨翡，蘊著璀璨點星般暗柔的光亮，直勾勾盯著周白鑒半晌移不開視線。

直到周白鑒出聲，眼前人忽地麵上浮現紅暈，似乎才反應過來，忙側身讓他進門。

屋內還算整潔，洗好的農裝整齊地疊於一旁，身上周白鑒的素色襜褕雖大了些，卻也不影響行動。

周白鑒不動聲色環視一圈，視線回到那人身上，發現對方好像一直在看他，開口的聲音清透乾淨：“在下溫淳，多謝周幫主救命之恩。”

命運真是惡趣味，怎麼又是個姓溫的。

周白鑒點了下頭，不等他主動問，溫淳這邊就一股腦將自己交代了個清楚：“家父溫道先曾是禦廚，家母為現任江南德興鏢局總鏢頭之女，溫某外出曆練，不慎中計，幸得周幫主相救，大恩大德無以為報。”

這人倒是坦誠，和收集到的信息相符，德興鏢局，鏢師界鼻祖，兼設武館傳授名震江南的八意振山拳，鏢局老板也確實姓溫，隻是……

“鏢局少東家，做一身農戶打扮，你離家了多久？”

溫淳摸摸微紅的耳後，不好意思道：“一年有餘，這身行頭純屬因鄙人喜歡耕種，研究農田水利時，穿著方便。”

“喜歡耕作好啊，丐幫稀缺人才，”周白鑒笑道，循循善誘，“你可願入我丐幫？當然，丐幫本就雲遊四海，天地為家，不會耽誤你的曆練。”

“求之不得。”溫淳眼睛一亮，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仿佛能進丐幫是件天大的喜事。

“那好，從今往後，你就是丐幫的一份子了，大家有福同享，有難再說。”周白鑒道。

“……”

終於舍得移開視線，溫淳發現了周白鑒放在一旁的碗碟，問：“那碗魚肉粥，是給我的嗎？”

“嗯，多少吃些東西，雖比不上山珍海味，卻也適合大病初愈的你。”

溫淳一頓，話裡帶了點小心翼翼的期待：“幫主這是……您親手做的嗎？”

周白鑒漫不經心應下，就看見溫淳眼中飄了霧蒙蒙的水色，視線裡帶了感恩和諸多情緒，直看得周白鑒不明所以，不能共情。

溫淳亮著眼睛，大口吃完，時不時還會抬頭看一下他，眼裡始終帶著明晃晃的笑。

仿佛他簡單煮的粥有多美味，明明就是再普通不過的一碗粥。

乖如犬類。

借此間隙，周白鑒走向屋內唯一可裝東西的櫥櫃，打算看看裡麵放了什麼，收拾出來給溫淳添置一些衣物，他也不認為身上空無一物的溫淳短短時日會往裡放什麼私人物品。

卻不料，上一秒還在大快朵頤的人直接閃現到了他的麵前，後背撞在櫃門上好似無知無覺，隻堅定又驚疑不定地擋住身後。

周白鑒微微眯起眼。

兩相對峙，相顧無言，片刻周白鑒意味深長地一笑，讓步道：“是我思慮欠佳，險些撞破你的隱私。”

溫淳鬆了一口氣，走了兩步到周白鑒身邊，正要開口，櫃門吱呀一響——

裡麵墨寫的紙張飄散開來，紛紛揚揚，散落一地。

與此同時，溫淳的臉騰地紅了。

欣賞著他的窘迫，周白鑒攤手：“這可不能怪我，是你自己撞開的，雖說非禮勿視，但眼下……”

聲音戛然而止。

地上一張張濃墨重彩的紙上皆畫了人像，不是彆人，正是周白鑒。

無一不是他從溫淳窗前路過的側臉，細節到淚痣鬢角，神色或沉思或冷淡，直視前方，餘光都不曾偏移。

嗯？

看向石化的倒黴孩子，周白鑒頓了頓，挑眉道：“畫的不錯。”

溫淳垂頭，露出更紅的耳垂，沉默地撿拾地上的畫像，直到視線裡出現一雙指骨分明的手，幫著他一張張收紙，溫淳這才壯了膽看向周白鑒，咧嘴笑了。

幫主沒有怪他。

敲門聲驟起打斷兩人收拾的舉動，門外突然傳來溫濯的聲音。

“幫主，你在裡麵嗎？”

這個時候來……周白鑒起身，應道：“何事？”

門外人靜了一瞬，兀自推門而入，視線在地麵紙上打轉，抬眸便和溫淳對上視線。

氣氛一時間安靜得有些詭異。

周白鑒打破沉寂：“畫的怎麼樣？”

溫濯扯了下嘴角，依舊笑得柔和：“惟妙惟肖，定是細致觀察許久的成果。”

“不敢當，幫主生得無一處不好看，拙劣畫技難還原萬分之一。”溫淳紅著一張臉，認真看著周白鑒，表情真誠不似溜須拍馬。

饒是周白鑒臉皮夠厚，被人這樣盯久了也有些破功，撫了撫眉心，耳尖跟著染了微紅。

溫濯笑道：“恰巧聽聞幫內外包裝缺少畫師，在下瞧溫淳兄畫技巧妙，不知……可願為丐幫排憂解難。”

溫淳不明所以，一聽自己能為丐幫做事，立馬應下：“我願意！”

溫濯於是緩緩看向周白鑒：“幫主認為呢？”

當事人都答應了，周白鑒自然沒理由反對。

直到溫淳摩拳擦掌被帶走，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將麵臨怎樣的工作強度，又會被關幾天小黑屋。

溫淳身後緊隨的溫濯心裡所想則截然不同，他此行目的本是為周白鑒定點送藥，不成想還有意外收獲。

幫主身邊，有他一個影子就夠了。

夜風徐徐，唯有點星燈火成黑暗中唯一的生機。

周白鑒回房沐浴更衣，休息到破曉時分，醒來就見溫濯提前準備好的湯藥和蜜餞，端起時熨燙指尖。

簡單洗漱後一口飲下，轉頭卻見桌上竟擺著果子粥和各色糕點，輔以下飯小菜，皆是用料講究的補氣藥膳。

淺嘗輒止，味道也是出乎意料的適口。

周白鑒左右打量了一下四周，是他的房間沒錯。

周白鑒：“……”

先吃了再說，毒不死他的，都將讓他變飽。

麻利洗好碗，熱了熱身，周白鑒找了座最近的小山開始跑山鍛煉，等繞山三周，又用山石練了腰腹，便換身衣服開始新一輪工作。

近些時日，聽聞市中閣中香已炒到100文一盒，應是城中忽地刮起一股號召清廉節儉的風氣，首當其衝的就是支持垃圾改造的一波人，大概是覺得此舉符合官家商賈的對外形象。

借著這股東風，周白鑒加大供給，廣收乞丐和貧苦百姓，百餘人分工明確，幫派老員工維護工廠運作，外圍人員處理垃圾原料、挨家挨戶收集夜香運送田間，又挑出麵容周正、平易近人、能說會道者宣傳推廣。

幫內現任長□□六人，除二長老和執法長老位置空缺，大長老總管一切事物和人事，財務換給三長老，六長老打補丁哪裡空閒去哪裡，四五七長老分彆管理工廠、農業和原料供應。

業務提升和公關暫時還是周白鑒負責。

因為加入了機械製香，專門製作的人和運送夜香一樣開固定工錢，每月綜合製作效率前五名分彆另加500文、400文、300文……以此類推，隨著丐幫業務的拓展，隻高不低。

成功售賣一件四棄香類，再加5文，閣中香類加10文。

數據造假或偷奸取巧者，一經發現績效收回，並罰所得半數工資，連犯三次者，永逐丐幫。

舉報並屬實者，獎百文。

理清這些，周白鑒收好材料，恰好早上聽說墨家小姑娘最近狀態不錯，在周天的陪伴下竟願意出門遊玩了，正打算去瞧瞧，就聽得小樓牆外忽地一聲刺耳響動，緊接著人聲高昂——

“呦，我當是誰，原來是我那賠錢的小表妹。”

來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