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幫人心不齊 野心大了,破綻也就多了……(1 / 1)

周白鑒也就這麼一說,實則也沒打算折騰這群老前輩。

他本打算將三層樓打通,充當前期的垃圾改造工廠,可仔細一合計卻超了預算,於是隻得作罷,先圈出一間屋子充當工作室。

大家閒散時間聚在一起有說有笑做手工,其餘時間便是周白鑒守著他的“垃圾堆”燭火長明。

距離約定的交貨日子隻剩兩日,白日裡周白鑒與高友德又見了一麵,看了看完工的部分成品,報了進度,高老板也絲毫不吝嗇,爽快地預支了一筆定金。

雙方又順利敲定了另幾樣垃圾文創,周白鑒便回了房,做了一套眼保健操,扶著脖子抻了抻筋,扭頭便和一隻烏黑圓潤的烏鴉對上了眼。

烏鴉肅穆地立於窗楣,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

周白鑒看了會兒,終是沒忍住,伸出兩根不想要的手指去逗弄這不怕人的烏鴉。

出乎意料地,烏鴉親昵地蹭了蹭他的指腹,微闔著眼,繞著他的指尖蹭著指側一路向上,拱開五指,貪戀地窩在周白鑒溫熱乾燥的掌心。

挺通人性的小鳥,還是個自來熟。

周白鑒視線下移,看到了烏鴉腿上綁著的信筒,取下打開。

白紙黑墨,唯有二字——

當心。

字體遒勁,行筆流暢。

周白鑒拇指緩緩摩挲過信筒,腦海中逐漸浮現出一個人,雖然字人明麵上看並不相符,卻又隻能想到他。

紙麵上縈繞著一股奇異內斂的木質香,周白鑒下意識還以為是什麼迷藥,莽撞地垂頭多聞了兩下,才發現是帶著微苦纏人氣味的藥香和檀香。

這倒是篤定了他的猜想,畢竟這種氣味他隻在一個人身上遙遙聞到過絲縷。

很好聞。

周白鑒研墨提筆,筆尖一轉,添上一句——

收到,多謝。

將字條塞回信烏的木筒,小鳥並未急著離去,而是微微歪了頭,專注又怪異地盯著他看。

周白鑒絲毫未覺瘮人,毫不客氣直接上手擼起了烏鳥,瞅向一旁睡得正香的小乞丐。

許是察覺到視線,小乞丐倏地睜開了眼,隻是眼神看起來迷迷糊糊不甚清醒,嘟囔了句“嚇死我了,還以為又是要趕我走的”,就又要陷入夢鄉。

周白鑒沒眼力見地打斷他的睡意,開口道:“醒了?”

小乞丐努力翻了個身,麵向周白鑒:“嗯嗯?”

周白鑒順了順烏鴉漆黑柔滑的尾羽,隔空問道:“你叫什麼?”

“我沒叫……”

“名字。”

小乞丐恍然:“周天,天地的天。”

周白鑒點頭:“名字不錯,討喜還好寫。”

周天眨了眨眼,慢騰騰坐起來,心裡習慣性困惑——這話他可聽了不止一次,幫主給他起這個名字的時候也這麼說的,說當他知道打工人的心酸的時候,就是明白自己名字精髓之時。

雖然他依舊不明白。

“誒小天,”周白鑒食指輕敲窗麵,麵朝搖曳的燭火,麵上晦暗不明,語氣如常,“和你打聽個人,上次集市那位瞅著弱不經風的小少爺,你可還有印象?”

周天頓了頓,支吾開口:“幫主打聽他做什麼……該不是看他生得好看,又看上了那病秧子。”

周白鑒:“……又?”

“勸你不要,我也是為了你好,傳聞那毒王神醫之子溫清珩自一年前受刺激失憶後就變得性格乖戾,平日裡看上去溫潤平和,卻是個有間歇性瘋病的主,發起瘋來六親不認,親疏不分。”周天苦口婆心勸道。

周白鑒問道:“受何刺激?”

“據說是因為重要之人被害,溫堂主鬱結於心加新傷舊傷齊發,大病一場,從此烙下病根,身體每況愈下。”

周白鑒搖搖頭,靠窗的姿態鬆散,反問的語氣卻重重落下,“未經人苦,莫勸人善,最重要的人都沒了,又憑什麼不能以牙還牙,憑什麼不能發瘋?”

室內倏地歸於寂靜,燭火微晃,切割的半邊陰影籠罩下,雕像般肅立的烏鴉忽地一聲高鳴,撲騰著衝進窗外粘稠的夜色。

周白鑒收回視線,看向床上的小人:“不過,方才看你的反應,是我失憶前與此人……有什麼交情嗎?”

周天抿緊嘴,嘴角繃成條直線。

周白鑒靜靜看著小乞丐,接著道:“什麼叫我又看上了?”

周天撇開視線,艱難地吞了吞口水。

周白鑒並不打算終止這個話題:“見色起意?”

“莫非我追過他?”

“還是暗地裡傾慕?”

說著說著還來了興致。

“懂了,我為了心上人的病一擲千金,怕給對方壓力默默付出,最終因為破產誤入丐幫,凍死在街頭,對方卻不知道,在他眼中我這個舔狗形如路人。”

幫主瘋了。

周天哽住,麵色痛苦。

周白鑒:“你再不吱聲裝小啞巴,我就要順著思路去表露心意了。”

“彆!”周天猛地撲下床,抱住周白鑒佯裝往外走的腿,“我說我說。”

周白鑒忽地看向周天的眼睛,頂著那道存在感極強的視線,周天堅持了一下就敗下陣,開口道,

“你們曾經結下過梁子,雖然我不太清楚是因為什麼,但是每次你們碰上都打的難舍難分。”

周白鑒回想那人三步一咳,五步一喘,微微皺眉,正心想這不是欺負病人,就聽周天道:“然後你還打不過他。”

周白鑒忽地一頓,問道:“你說的是近幾年的事?”

周天:“數月有餘。”

周白鑒不理解:“那我憑什麼打不過他?”

周天儘可能委婉:“幫主,你對自己的實力有什麼……誤解嗎?”

“可能確實有,”周白鑒又問,“那我什麼時候進的丐幫?”

周天撐著腦袋努力回想:“聽長老們說是四年前。”

“那時候正是丐幫頂頂厲害的時候,大抵是因為幫內出了位驚才豔豔的幫主,可惜隻兩年半光景,自幫主大病一場,性格也大變,曾經天下第一幫派分崩離析,日漸沒落。”

周白鑒:“後來那位幫主……”

“消失了,”周天道,“幫內眾說紛紜,有說他隱退,有說遭小人算計,屍骨無存。”

周白鑒興致缺缺:“哦。”

周天卻眼睛一亮,整隻胳膊伸進隨身的小布袋裡摸啊摸,“但是我相信幫主一定還在這個世上,他那麼厲害,必會卷土重來,讓那些害過他的人好看!對了,你要不要看我珍藏的幫主小像,還有親筆簽名!”

“他告訴你這叫親筆簽名?”周白鑒挑眉。

“沒錯!天底下僅此一份!”

周天獻寶似的舉著畫像,快要懟到周白鑒麵上。

一股腐朽陳舊的味道撲鼻而來,周白鑒微微後仰,這才看清畫上內容。

可以看出畫紙已經有些年頭,卻保存得不錯,隻是大概因為經常觀摩,邊沿按壓的比較平整。

畫中人黑衫紅披袍,身形頎長,墨發隨意披在肩上,手持折扇,仙人之姿卻戴了個詭異麵具,紅黑交替的繁複花紋遮住了四分之三的麵容,露出半邊微勾的嘴角。

折扇邊上洋洋灑灑寫了八個大字,應該是八個——

展扇邀命,鬼杖勾魂。

周白鑒目光流連在那把暗藏玄機的折扇上,評道:“怪裝逼的。”

周天一瞪眼,氣鼓鼓:“你怎麼能這樣說!”

周白鑒失笑:“這麼護著?都沒見你這麼護過我。”

“你不要這樣說嘛,這樣豈不是和那些妄加議論幫主的人一樣,背後說儘閒話,隻可同甘不可共苦,”小乞丐自顧自陷進回憶,越說越委屈,“幫主有難,就大肆宣揚幫主拋棄了他們,是為不仁,成日裡鬨著自立門戶,逼迫長老們交出秘寶,是為不忠。”

周白鑒安撫道:“莫急,我倒沒什麼落井下石的意思,放四年前我也會這麼評價,人家裝說明他有裝逼的資本,相信幫主本人聽了,也不會認為這是什麼負麵評價。”

周天腦子裡沒那麼多圈圈繞繞,三兩句就被周白鑒洗了腦。

“不過,既然如你所說,現在幫內人心不齊,不如就立條規矩,就說背地裡非議前任幫主者杖五十,逐出丐幫永不召回,再把這條規矩以我的名義散播出去。”

任誰聽了都會覺得這確實不算什麼好規矩,以周白鑒的名義傳出去,或許那些長期流浪在外的幫眾都要遲疑一下他是誰,然後一笑了之。

周天眨眨眼:“這…大概不會有人聽吧……”

周白鑒:“那是自然。”

周天有些迷糊:“況且暗地裡乾的事,誰又管得了?”

周白鑒:“那就不管。”

周天:“……”

好吧,他隻管照做就是。

周白鑒:“散播的事明日再說,既然你現在也沒了睡意,醒都醒了……”

周天哀嚎,抱著小被子在床上打了個淩亂的滾:“幫主!你不會又要我做題吧!兩天了!做了整整兩天啦!!”

周白鑒笑:“這麼不想學?”

周天忙不迭點頭。

周白鑒:“嗯。那就做點環保模型休息下,換換腦子。”

周天:“……”

默默爬起來看書。

周白鑒逗夠了小孩,起身出門,不忘關好房門,將自由的空間留給一腦袋漿糊的小天。

周白鑒掂掂碎銀,在附近的品香齋訂了好酒好菜,在工作室邀請三位長老,挨個敬過酒後,第一次鄭重細致地闡明了自己的想法。

“曆朝古都不過百年,規整街巷將堆滿垃圾山,處處填埋坑,百姓喝鹹腥口的水,雨天被泥漿混合物糊一臉,這種情況無外乎歸責於垃圾處理不到位。”

“從這個角度出發,其實可以衍生出一係列財路,首先,固體垃圾改造,大家所見萬花筒、古香、秸稈筆、簡易宣紙……從百姓日常用品到新奇之物,皆無不可,這類貨製作快捷,自成體係,低價量販,關鍵在於創新。”

周白鑒看向身邊悶頭飲酒的長須老者,“大長老,素來聽聞您慧眼識人有一手,您看這在幫內找尋聰慧才俊的重任就交由您如何?”

大長老連正眼都未曾給旁人,隻冷冷嗯了一聲。

周白鑒不在意地一笑,舉起一壇酒敬後痛快飲儘,待空酒壇重扣於桌麵,大長老這才抬起了些頭。

“再者,那每家每戶日夜產得夜香,填埋堆積於城中,日久必患,若雇人運送於田間,作肥料,賺得個勞務費,造福農業。”

“剩餘爐灰、特殊廢物之類,再尋他用,就算供應過剩,因成本低微,尋科學……合理降解之法,也不會造成環境隱患……”

周白鑒又看向對麵吃吃喝喝不亦樂乎的六長老,“還要勞煩前輩費費心,尋些壯勞力,改善一下大家的夥食也好,練武鍛煉也罷,相信前輩有能力一改幫內風貌。”

六長老擺擺手:“不乾不乾,你小子,心不誠,想當年,武林盟主來了,也得客客氣氣喚我一聲前輩,也就你這小子油鹽不進,有事求我才肯叫我一聲前輩,混的剛有起色,就使喚起我來了,簡直胡鬨!”

果然人喝醉了,什麼都敢吹。

“前輩……”周白鑒看向裝模作樣鬨彆扭的小老頭。

對方不但不領情,還背過身去,“壓箱底的本事都教給你了,你甚至不願意喊我一聲師父。”

周白鑒笑:“都忘光了,做不得數吧?”

六長老瞬間瞪眼。

周白鑒從善如流:“師父。”

六長老斜睨他一眼,哼哼唧唧道:“罷了,看在你一心為丐幫的份上,我這做長輩的也不能倚老賣老,淨端著架子不給晚輩機會,老夫,信你一回。”

話音落下,大長老不自在動了動耳朵,拿起杯酒一口飲儘。

謝過六長老,周白鑒給他重新添上酒,轉身單手拎起一壇酒,衝大長老舉起示意。

一生好強的大長老緊跟著開壇,不甘示弱,對著吹。

兩人一來一往,見此情形,一直樂嗬嗬隨和舉杯的二長老終是麵色微變,但很快就恢複,隻是笑意再不達眼底。

一炷香的功夫,兩人的對酌以大長老癱倒進六長老懷裡告終。

周白鑒也醉的不輕,麵色染紅,撐著下巴,眼神迷離似乎有些放空。

待六長老扶著不省人事的大長老離場後,二長老這才放下杯盞,試探道:“幫主?”

周白鑒的眼神慢慢聚焦,懶洋洋地勾起嘴角:“大長老……哦不對……是二長老,二長老……有何貴乾?”

二長老笑道:“幫主可是醉了。”

周白鑒笑嗬嗬:“沒醉呢。”

二長老笑意加深:“幫主此番破費將我們三人召集於此,想必是近些時日收獲頗豐。”

“頗豐算不得,不過是小有所成,”周白鑒口齒含糊道,“不夠,遠不夠。”

二長老:“幫主謙虛,老身常聽六弟誇讚幫主能屈能伸,必成大器,今日一見果真不是大哥所說那般,不過幫主也不必因今日大哥的態度心有芥蒂,想來你們二人是有所誤解,日後定能解開。”

周白鑒但笑不語,醉態鬆散。

二長老:“雖不比二位長老能乾,然在下也願意為幫主儘綿薄之力,千難萬險,在所不辭。”

周白鑒舉杯儘飲:“好啊,就憑長老這句話,幫內大小事宜花銷,收支盈虧記錄與批複,非二長老不可。”

二長老微愣,反應過來忙道:“定不會辜負幫主信任。”

周白鑒:“如有對銀錢分配不滿意不配合的,二長老可交由我來擺平,白鑒定全力配合長老的工作。”

二長老得了意料之外的好處,心滿意足地離席。

待工作室隻剩周白鑒一人,他也沒急著離開,隻散去了滿眼醉意迷蒙,手腕微轉,晃了晃杯盞餘酒。

身後微風撩起碎發,周白鑒勾起嘴角,並未回頭查看窗何故打開。

陰影覆下,六長老的聲音清晰沉穩。

“二哥此人,心術不正,前幫主在時尚未顯露,如今已暗中籌備自立門戶,拉攏幫內眾人,你給了他比大哥更高的權力,可得把人看住了。”

周白鑒毫不意外,畢竟同樣的話,周天早已說過。

周白鑒:“二長老要是真做到了危害丐幫利益的那一步,大長老脾氣秉性耿直,定不會視而不見。”

六長老:“就怕抓不住把柄,再讓人顛倒是非一番,混淆視聽,念及舊交情,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周白鑒:“野心大了,破綻也就多了。”

風頭越盛,火就燒得越旺。

就像他自己,現如今的遭遇和言行,必然會引來猜忌和禍事。

那封信他沒放在心上,不是不信,而是他明知自己劍走偏鋒,必會直麵危險。

衡官,幫內其餘長老,自己並非明麵上那樣簡單的過往,還有暗中交織的錯雜的各方秘密,無一不是威脅和暗劍。

他心裡早有準備。

隻是沒想到,當天夜裡,那封神秘來信的預言就成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