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遲蘊乖巧回答。
遲蘊心裡已經有某個聲音在叫囂,那種戰栗明顯的表現在了她臉上,她還自以為克製掩飾的很好。
蔣逢冷淡的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落到他眼底的餘色像潛伏在平靜水麵下的怪獸。
遲蘊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奇怪的感受。
於是在遲蘊近乎窒息的呼吸聲裡,他點了下頭,轉身離開了。
遲蘊和他說話時都尊敬的垂著眼睛,而他離開時,她忍不住稍稍抬眼去觀察他的背影,黑色西裝褲包裹著明顯有力的大腿,背影在雨霧中依舊高大,遲蘊在心裡丈量他的身高時,不由得再次想起一年前。
那時遲蘊大三暑假,攢下了一筆獎學金,去意大利旅遊。
歐洲的挺多國家遲蘊都想去,但她資金有限,抉擇之下選擇了意大利,一個風情小鎮。
遲蘊在那裡待了半個月,比意料中更厲害的高溫,炙烤著陌生的大地。
她還記得那天她穿了一件白色薄針織長裙,淺淡的花紋,裙長到膝蓋下一點,她是受當地一位新朋友的邀約,去參加她的生日派對。
這場派對上遲蘊喝了點酒。
她之前隻喝過啤酒,那個喝再多她也沒感覺,於是下意識低估了當地烈酒的威力,她不過喝了半杯,整個人已經飄飄然起來。
朋友送她回去時,她覺得自己已經頭重腳輕走不了路了。
但遲蘊就算喝醉了也不會失態,她連雙手都乖乖的背在身後,像坐在教室裡聽老師話的好孩子,明明都是在跟著走的,不知道怎麼就迷路了,直到遇到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
她抬起頭,認真又好奇的看他。
是亞洲長相,應該是中國人。
高大,英俊,身材挺闊。
喝醉的遲蘊連大腦都在尖叫。
天底下怎麼還有長得這麼好看的人!
遲蘊主動的,直直的盯著他,酒精讓她臉皮不再那麼薄,甚至厚得像個小流氓,她依稀記得對方冷淡問了句在看什麼,她誠實的回答:“您長得真好看。”
他身上有一種上位者的壓迫感,讓遲蘊不自覺對他用了“您”這個字眼。
對視的十幾秒裡,遲蘊覺得自己心臟淪陷了。
即使她現在已經具體記不起來他的長相,但那種強烈的悸動感讓她每次想起來都會心跳加速,兩頰緋紅,直到此時依舊如此。
循規蹈矩了二十年的遲蘊,在酒精的作用下,真誠的邀請他今晚和自己一起睡覺。
異國他鄉裡,環境允許她做一些瘋狂的事,她聽話了太多年,也想試試不聽話的活法。
她喜歡他的長相。
很喜歡。
但不出所料被拒絕了。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就哭了出來,覺得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羞恥感,後知後覺的感到丟臉。
她找不到路,一個人在外麵吹了很久的風。
她沮喪的垂著頭,直到那雙勻稱有力的大腿再次出現在她的視線裡。
然後她是怎麼跟他走的,她記不清了。
她隻記得她暈得到處亂轉,腦袋砸到牆上嗡嗡的響,被一雙手抱住,他問了她一些問題,她通通都回答不了,也可能雞同鴨講,她不知道說了一些什麼胡話。
她聽見他很輕的歎了一口氣,俯身把她抱起。
他懷裡的味道好好聞,胸肌很大,遲蘊臉頰靠著,忍不住偷偷親了下帥氣男人的下巴。
她感受到他不對了,因為他渾身肌肉都變得很緊,襯衫下的皮膚是過分滾燙的溫度,遲蘊捂著被撞疼的腦袋,大膽問他要不要去買套。
對方沉默了很久,然後問她多大了,有沒有成年。
他聲音很低,沉而有力,像老舊唱片裡帶著磁性,好聽得過分。
遲蘊毫無防備的掏出身份證給他看。
明明這些天一直很熱,那天意大利卻在下雨,雨水帶來一種過分的潮濕悶熱,它隱隱發酵出一種危險的氣息,直到淚失禁體質的遲蘊再次抽抽搭搭哭了起來。
她說難受。
她臉皮薄,她心裡難受。
這話聽起來很有歧義,那雙手冷靜的按住她亂動的雙手,問她:“你確定嗎?”
遲蘊篤定的點頭:“確定的。”
從腳包裹上來的密不透風的窒息感,就像是喉嚨被人緊緊扼住,然後又被人沉往海底,明明已經無法呼吸,卻還有一雙莫名安心的大手把她托住。
那是遲蘊這輩子活到現在最瘋狂的體驗。
她第一次經曆就是那樣厲害又強勢的人,酒精激發了一些新的東西,讓她生澀的主動,甚至受不了了也要努力抬起腰去親親他的臉頰。
或者央求一個親親。
在這樣陌生的關係下,她這明明是很無理的要求,但對方竟然真的俯下身來親她,他的唇有點涼,但很溫柔,都那麼激烈了,也隻是碰了碰她嘴唇。
遲蘊隻記得,他的身形很高大,身材很好,應該有在常年的進行健身,寬肩窄腰,恰到好處的腹肌,肌肉緊實,大腿更是非常有力。
遲蘊在夢裡都夢不到這麼完美的人。
重點是,能力很強。
不知道由於什麼原因,她到第二天晚上才醒過來,當時她已經回到自己住的地方,但她沒有任何記憶自己是怎麼回來的,腦袋頭痛欲裂。
痛不是因為喝多了酒,而是她腦袋撞牆了。
額頭腫了個大包,但好像被塗過藥。
她白色的針織連衣裙放在一邊,裙擺有相似顏色的白色痕跡,她起來發現,她身上的痕跡更不忍直視。
羞恥感隨著模糊的記憶襲來,遲蘊簡直想原地跳樓。
她平靜了十幾分鐘,馬上開始收拾東西。
倒不是因為彆的,她覺得她既然被送回來,那就會有再見到的可能,她沒辦法應付那樣尷尬的場麵,她會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然後用水泥把縫都封死。
叛逆之後帶來的後果,就是她想迅速的逃離。
這裡的房子遲蘊之前是租了兩周,已經差不多要到時間,遲蘊匆匆退房,買了最近一班的機票,趕緊先回國了。
回國之後的那一個月,遲蘊都心神不安。
直到她的月經準時到訪,她又確定沒有收到任何奇怪的消息或者說接到什麼電話,她的心才安下來。
後來遲蘊仔細想想,雖然她不記得對方的長相,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遠在意大利,和現在的她沒有那麼容易會遇上。
國家土地遼闊之大,人海茫茫,絕對不可能再遇到了。
遲蘊雖然鬆一口氣,隱隱間又覺得遺憾。
她會在深夜難免想起那位英俊的先生。
於是遲蘊決定找個男朋友來轉移自己的思緒。
也就是在這時候,她遇見了袁柯。
袁柯是和她同屆的同學,他學的土木專業,在畢業會上對遲蘊一見鐘情,於是展開了追求。
袁柯一米八三的大個,長得很白淨,在遲蘊的審美裡,他已經算好看,再加上他攻勢很猛,遲蘊臉皮子薄,就答應了。
但剛在一起就麵臨著畢業分彆。
袁柯的家裡人給他在當地找了一份工作,待遇還不錯,甚至在那邊幫他把房子也準備好了,他於是向遲蘊提出,讓她和他一起回家。
遲蘊沒有答應。
她沒有輕易為另一個人賭上自己前途的想法,她認為以她所讀的專業,留在當前的城市能獲得更多的就業機會,即使她沒有太大的野心,也不想把自己的未來加在一個剛交往不久的男朋友身上。
那樣就等於完全被另一個人牽著鼻子走了。
並且她對袁柯始終有一種不信任感。
遲蘊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她之前也和好友討論過,她覺得人與人之間的磁場是一種非常神奇的東西,他和袁柯可能磁場不合。
這時候遲蘊又詭異的想起那個男人來。
她很堅定的認為,他們之間的磁場,非常合!
當然這件事遲蘊爛在肚子裡,誰也不會說起的。
外麵真的下起了雨。
遲蘊一般有提前一天看天氣預報的習慣,但昨天周末,她看書看到太晚,就忘了看天氣預報,幸好剛剛被提醒,不然就要讓這盆花淋雨了。
她換上工作服,先去查看了一圈所有植物的狀態,花都是株一株的來檢查,然後做好記錄。
其中有一株鳶尾根莖長得不是很好,遲蘊拍了照,仔細查看之後,認為這株鳶尾需要進行一點生長乾預了。
因為是德國引進的品種,需要格外細心照料。
遲蘊也向團隊尋求了意見,把它挪了地方,同時修剪了一些枝葉,然而可能因為最近陽光照射不足,總是陰雨天氣,不到一周,花已經漸漸枯敗。
這讓遲蘊慌了起來。
她和高管家說了這件事,高管家神色也很嚴峻,他過來看了一趟,然後說,需要遲蘊親自去跟蔣先生解釋。
畢竟這鳶尾也不是很難養護的植物,到她手裡就變成這樣,很難讓人不懷疑是她沒有用心。
這裡的每一樣花都是蔣先生親自引進的,價錢多少對他來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喜愛和心血,蔣先生最不能容忍手底下的人無作為,他從來不養無用的閒人。
遲蘊平時工作雖然沒有人時時監督她,但最後的成果就代表著她付出的努力。
蔣先生的理念是,無論你付出了多少,如果你拿不出好的結果,那都等於零。
他從來隻看結果。
但確實也沒錯。
他花了多少錢雇她,她無論如何也應該把事情做好,不然怎麼對得起那些豐厚的薪水。
但她沒想到蔣先生還要親自管這樣的事,看起來他真是一個事事都親力親為的人。
為此遲蘊特地寫了一份述職報告。
蔣先生的書房在二層,高管家將她帶到書房門口,遲蘊懷著異常忐忑的心情,深吸了一口氣,預備做好足夠的心理建設。
然後她才去敲門。
“進來。”
遲蘊推開門。
她遲疑的往前走,並沒有抬頭,像做錯事等待審判的小孩子,低頭看著腳尖,直到視線最末出現一抹黑色,她把述職報告遞出去,誠懇道:“蔣先生,對不起,是我沒有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