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不留痕(1 / 1)

喬安妮打趣的聲音回蕩在房間裡,尹斂隻覺得耳朵都麻了,她將手機拿得遠了些,清了清嗓子,有些威脅意味地道。

“好了喬安妮,你要沒什麼事我先掛......”

“誒,彆啊!我是問你獨奏會的事的!”

喬安妮見好就收,說明了這通電話的來意。

“你在京市的鋼琴獨奏會什麼時候來著?”

“下周六。”

“還有一星期了啊,”喬安妮掰著指頭數了會兒,“還是和之前一樣,開完就回佛(佛羅倫薩)?”

“嗯,”尹斂應了聲,語氣上聽不出什麼波動,“我的Steinway還在佛,沒想過在這兒長住。”

“唉,你說你這何必呢,反正也從佛音畢業了,直接回國發展不好嗎?”

喬安妮是意籍華裔,也是尹斂在佛羅倫薩音樂學院的同窗,從小生活在羅馬,大學又直升佛音,對於京市的印象僅停留在祖父房間紅旗飄飄的老照片,心底早就好奇了許久。

“Lynn,跟你商量個事唄。”

“怎麼?”

“給我送張你獨奏會的門票,我下周過來一趟。”

尹斂撲閃了下眼睛,還沒來得及反應,驀地聽到洗浴間有細微的響動。

下一秒,洗浴間的門被人打開,原本早該離開的男人上身未著寸縷,下半身隻懶散係了條浴巾。

寬肩窄腰的身材一覽無餘,盤虯的青筋從緊實的大臂一直蔓延到分明的掌骨。

對上尹斂驚異的視線,蕭璽野輕挑眉骨,眼神落在她裸/露的雙肩,再到右手的手機上——

“行,Annie,我等會兒再和你說,拜拜。”

尹斂匆忙地掛了電話,下意識將被褥往肩上撥了撥,腦子沒跟上眼前意料之外的變故,語氣也不自覺地有點衝。

“你怎麼還沒走?”

剛說完這句話連她自己都愣了好一會兒,這話聽著怎麼像剛消費完提上褲子不認人的膏粱紈絝......

她微微蹙起眉頭,想要道歉,又憶起昨夜青年擺她一道,心裡置氣說不出口。

所幸麵前剛被她這位膏梁子弟糟踐的頭牌並不打算和她一般見識,抬額點了點被拋至牆角的黑襯衫,神色淡淡。

“衣服都這樣了,怎麼走。”

被他這樣若有似無一點,模糊記憶席卷而至。

夜色朦朧裡,尹斂好像的確抓上了什麼涼爽絲滑的東西就往外扯,絲綢裂開的聲音與瓢潑的雨聲合二為一,她聽得更加上癮,於是越發向下——

“對不起,”她的耳尖紅成一片,很有禮貌地率先認錯,“你那件衣服多少錢,我賠給你。”

從前兩人見麵都是在彼此清醒的狀態下,她就算是被青年撩得再甚也會保持理智,譬如不在他身上留下見不得人的痕跡,又譬如循規蹈矩地洗完澡後再做,隻是昨晚實在是醉得有點狠了,誰知道......

尹斂心虛地瞥了一眼蕭璽野下巴上兩道鮮紅的抓痕,一看就是女人的指甲蓋弄的。

“我家裡有創可貼,等會也給你幾片。”

說著,她還真拿起手機在網站搜同款品牌的襯衫是多少價錢,一副鐵了心要為自己過錯補償的樣子,卻聽得青年輕笑一聲,聲音比剛才冷點。

“尹斂。”

他叫她的名字時總帶有幾分與平時不同的鄭重意味。

尹斂的心思都在手機上,隨意應了聲。

“嗯?”

“你知道我是京府國際的?”

劃拉手機屏幕的聲音消失,沒過幾秒又恢複原樣,尹斂的眼睛依舊沒有望向蕭璽野,語氣稀鬆平常。

“......算是。”

她昨天本就露出了些破綻,蕭璽野的觀察力又一向敏銳,現在說謊反而顯得欲蓋彌彰。

狹窄的臥室裡沉默少頃,尹斂抿了抿唇,算是給出一個蹩腳的解釋。

“當時兩個學校隔得近,沒聽過說不過去。”

意思就是,在佛羅倫薩那晚,是先睡了你,得知你的名字,才知道大家說的那個人就是你。

說完後,也不管蕭璽野是什麼反應,尹斂從床上抓起已經皺得不成樣子的白裙子粗粗套上,瑩粉的腳趾踩在了冰涼的地板上。

手機上顯示的赫然是方才查到的襯衫價格,但這價位實在讓人肉痛,多看不了一眼。

尹斂微歎一聲,心裡盤算著這周都隻能吃泡麵了,還是咬咬牙繼續道。

“那件襯衫我會直接買了新的發到你家裡。”

她微微低頭,烏黑的發絲垂落,隱約露出後頸處青年吮吻多次的紅印,卻渾然不知地找著昨夜不知甩到哪裡去的一次性拖鞋。

“如果你不想讓彆人看到我給你發的包裹,我也可以直接微信轉賬給你——”

她忍著喉嚨口的啞意,很有條理地整理思路:“但我在國內的卡最近有點...拮據,你不介意的話,過兩天再轉給你。”

說了那麼多,旁邊的人卻一聲不吭。

尹斂找到了在花盆後麵仰翻的拖鞋,有些疑惑地抬眸,冷不丁撞進一雙深沉的眼眸中。

這人平時習慣懶散模樣,卻也擋不住周身散發的淬厲氣質,如今不苟言笑起來,就越發像極某種伺機而動的肉食動物,無端讓人心尖一顫。

尹斂琢磨了下自己的言論,沒發現有什麼不對,下意識地問:“怎麼了?”

蕭璽野隻是喉口發出一聲冷笑,伸手撈起地毯旁的褲子,言簡意賅。

“隨你。”

頃刻間,他又恢複了平常散漫的樣子,尹斂安下心,將適才一閃而過的奇怪拋之腦後,緊接著,另一個問題接踵而至——

怎麼讓蕭璽野體麵地從她家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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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您的快遞急件到了。”

四十分鐘後,門鈴響起,尹斂打開門,從快遞小哥的手裡拿過包裝良好的塑料袋,匆忙道了聲謝後關門,將袋子裡麵的白襯衫拿出來遞給一旁的青年。

“......你將就一下,到家就可以換下來了。”

這間房子尹斂平時也不怎麼住,雖然這麼說不太合適,但蕭璽野確實是她帶回來的第一個男人。

她搜羅了一下衣櫃裡實在沒什麼他穿得下的衣服後,就在外賣軟件試著搜索同城的急件快遞。

出乎她意料的是,還真有,隻不過賣家是郊區的一家百貨超市,而唯一符合蕭璽野尺碼的那件襯衫還掛著特價的標簽,上麵寫著“十九塊九包郵”。

天知道尹斂想到它一會兒會穿在蕭璽野身上有多想笑。

淡淡瞥了一眼尹斂手裡的塑料袋,再到那件與塑料袋相比好不到哪裡去的白色襯衫。

上麵貼著的“促銷爆款——僅需十九塊九”標簽,如同彰明較著的旗幟,很難不讓人注意。

蕭璽野倒沒有尹斂想象中的不情願。

他伸出手掌,自然地拿過襯衫,當著她的麵就換了起來。

他本就是極為標準的倒三角身材,全身都籠罩著一層恰到好處的薄肌,八塊腹肌中央是一條筆直的鯊魚線,就算隻是輕輕撐起手臂也能看到周身鼓動的青筋與肌肉。

尹斂的眼眸不知什麼時候就被他的小臂所吸引,那裡有兩道結痂的紅痕,又細又長的,也隨著他的動作伏動起來。

昨晚她到底抓了多少地方啊......

尹斂這樣想著,也就忘了把眼神從青年身上移開,直到她聽到麵前低沉的聲音,略帶嚴肅地叫她的名字。

“尹斂。”

“嗯?”

“我們再來一次?”

砰!

等到蕭璽野回過神來,他已經被尹斂推搡著趕出了門,女人還不忘拿出一盒創可貼丟在他腳邊,隨後毫不留情地把門關上。

胸腔發出一聲似笑非笑的輕哼,嘴角卻先勾起了弧度,蕭璽野彎下膝蓋撿起地上的創可貼,拇指捏起剛翻了個麵,電話鈴聲響起來。

“璽老板。”

電話那頭傳來淩知維混不吝的聲音,聽背景音裡隱約的風聲該是在室外。

“今兒天氣那麼好,一起去宏華打球?”

蕭璽野帶著懶調的聲音越來越遠,尹斂鬆了口氣,才發現自己腿顫得厲害,裙子能透出來的那麼點地方,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深淺吻痕。

“......”

她總算知道蕭璽野剛剛看自己的眼神裡透著些什麼了。

本來打算今天還要去琴房裡練會兒琴的,但現在這個樣子彆說琴房了,連門都出不了。

尹斂輕歎一聲,發信息和尚雲寧請了假,泄了力般癱倒在床上,眼睛驀然被什麼閃著光的東西吸引了視線。

是蕭璽野的戒指。

他怎麼會大意到把戒指忘在她這裡?

尹斂微微蹙起眉頭,望著那枚在燈光下熠熠生輝的銀飾,不知怎的就回憶起她在佛羅倫薩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也是戴著這枚戒指。

那時是她在佛音舉辦的第一場沙龍音樂會,設的場地狹小偏僻,時間又接近午夜,來的觀眾除了老師和同學外幾乎沒什麼人。

鋼琴獨奏剛彈到一半,負責人卻突然告訴她有人將二樓的位置悉數包攬。

抬眸望向二層,高台累榭處,陌生青年懶懶支起右手搭在分明下顎,桃花眼裡的光澤衝破暗昧蒙塵,連同著右手處那枚爍亮的戒指,一同灼灼地望向她。

尹斂不得不承認,他的長相氣質,足以驚豔任何一個與他初識的人。

隻是可惜,對於她來說,望向他的第一瞬間,席卷而來的卻隻有久遠而悚然的記憶。

她見過他。

確切地說,是在另一個人身邊,見過他。

本該時間地點都忘得徹底的匆匆一瞥,越湧過五年的泛濫口,在她望向他的須臾,被摹狀得宛然在目。

以至於後來發生的聲色犬馬,演變到如今不倫不類的情人關係,都是因為五年前的一瞥融於骨血,在佛羅倫薩那一夜被徹底點燃,沸騰翻湧到了剛愎自用的地步。

所以......

她剛剛騙了他。

她認識蕭璽野,可不是在和他上床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