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聲潺潺,伴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尹斂覺得自己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了。
她抬頭對上蕭璽野帶著興味的眼神,自知硬來對她沒好處,隻能換一種方法。
嬌嫩的唇被齒尖咬得紅殷殷一片,尹斂儘自己所能擠出些生理性鹽水,讓眼睛變得濕漉漉一片,直勾勾地看著他。
“你答應過我的。”
聲音融化在洋洋盈耳的淙淙聲中,也漸漸浸滿了可憐的濕意。
這回蕭璽野總算有了點反應,他輕笑一聲,微微低頭,鼻尖小痣上掛著幾滴晶瑩的液體,不知是剛剛不小心弄到的水珠還是彆的什麼。
“原來你的記性也不是那麼差,”無動於衷者歪了歪頭,手上束縛的力道減輕了些,話鋒一轉:“那麼我問你的問題呢。”
他家,還是——
這裡。
尹斂眨了眨眼,才發覺自以為的小聰明早已被他看穿。
可憶起昨晚的激烈,今天要是再來幾次,估計明天腿都站不起來。
心裡仍不願向他妥協,奈何眼前人大有她不回答就不放人的架勢,眼看門外的玩笑聲恍若近在咫尺......
尹斂情急之下提出緩兵之計。
“我家......好不好?”
尹斂的房子在郊區,離市中心遠得很,她本以為這樣說蕭璽野就不會答應。
誰知青年輕挑眉峰,方才唇角的冷意竟淡了些,一個懶散至極的好字落入尹斂耳骨。
一瞬間,她以為是自己聽岔了。
隻是時間容不得她思索,最前麵的女生已經走過了轉角,尹斂的身體瞬間繃緊,下意識低頭壓在蕭璽野的胸膛處——
“您好,前方衛生間正在維修哦,各位可以去東南角的另一處。”
不知何時守在門口的服務生攔住了女生的去路,後者相互看兩眼,說說笑笑去了另一邊。
腳步聲泯沒在水聲中,尹斂後知後覺被蕭璽野擺了一道,眼裡的濕意幾乎是一瞬間收回,纖細指腹關上水龍頭,稍稍一掙脫,腳尖總算觸了地。
什麼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尹斂今天總算是見識到了。
離開時,身後傳來青年沉緩的笑意,她想起適才自己親口說出的那句“我家”,雙頰又開始隱隱發燙。
真是越來越瘋了。
蕭璽野這個人。
尹斂在桃花源門口多站了會兒,打開手機仔細檢查完臉上沒有奇怪的印記後,才走到原先的位置上。
尤子晴在高中時就是社交能手,幾乎把本班和京府國際那幾個班的人都混了個熟,尹斂回來時,她正開了瓶剛遞上來的唐培裡儂,倒了小半杯在手掌中輕輕搖晃,靠在孫文榮懷裡聊五年前兩校之間的趣事。
“當時國際管得不嚴,藝中可恨不得在我們每人身上安攝像頭,我和文榮約會都得躲個兩條街,生怕被那個姓徐的年級主任發現。”
“哦,我知道她!”旁邊有個叫瞿鈴的女同學附和道,“她可怕得很,每次中午都會在小樹林和校外小吃街轉一圈,走路都沒聲音的,聽說一旦被抓到彆說第二天了,當天下午就直接把家長叫過來了。”
“不會吧,這麼恐怖?”沈宥婷停下手裡擺弄刀叉的動作,撇了撇嘴,轉頭望向一旁的淩知維,“我有點忘了,我們當時老師有管嗎?”
“彆說約會了,翹課都沒事,隻要期末成績好,”淩知維攤手,“璽爺高三的時候不是每周三下午都會翹兩節課,Lilith也從沒說過他什麼。”
“哦,我想起來了,”沈宥婷微微眯眼,回憶起什麼,“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淩知維摸了摸左耳處冰涼的耳釘,視線忽地望向坐下沒說幾句話的尹斂身上:“尹斂呢,高中有沒有談過——”
“在聊什麼呢。”
沉冽的男聲伴隨著拉開椅子的聲音在淩知維左手邊響起,後者睇了眼旁邊拓拔的側影,剛要開口,被尤子晴搶了先。
“高中那些風花雪月唄。”
她笑眯眯地打量了一番坐姿隨意的青年,又轉頭替尹斂回答淩知維的問題。
“小斂那段時間為了佛音(佛羅倫薩音樂學院)在準備意語B2,哪有時間談戀愛呀。”
她觀察著淩知維的神色,刻意頓了頓,倏然朝尹斂甜甜地笑開。
“就算是現在,我好像也沒聽過小斂交了男朋友呢。”
眼皮溘然一跳,尹斂不知話頭怎麼就引到了自己,抬頭一望,就見尤子晴興致勃勃的目光如狼似虎,恨不得把“抓住機會,拿下鑽石王老五”這幾個字寫在臉上。
她心裡明白尤子晴的意思,雖然對這事不感冒,甚至稱得上刻意回避,但也不好當場拂了她的麵子,點了點頭表示回應。
燈光傾瀉,眾人又聊了會兒,淩知維拿起手機,提議桌上剛認識的人都互相加個微信。
這桌本就是京府國際的人多一些,淩知維的心思在場人心領神會,也沒人戳破,趁著熱鬨的氛圍挨個加著微信。
尹斂思索了一會兒沒找到理由拒絕,輒打開手機依次掃了淩知維和沈宥婷的微信,順其自然地保持著“掃一掃”的界麵,想掃下一個人的微信二維碼——
卻在手機隻掃到幾段修長有力的指骨時遽然頓住。
周遭的喧騰聲不知何時消了許多,尹斂望了眼鄰近,才發現許多人都沒有蕭璽野的微信,卻也不敢貿然上前,自己反倒成了第一個人。
“......”
手機都伸了出去,現在縮回去未免太突兀,但要真掃上去,旁邊的人稍微掃一眼就能發現兩人早就加了好友的事實。
真是,難辦。
想到這裡,尹斂秀氣的眉毛微微蹙起,原本清冷的眼梢多了幾分栩栩的鮮活,宛若亂瓊碎玉砸入湖心,漾起絲絲瀲灩漣漪。
蕭璽野離她咫尺,自然將她眉宇間綻露的情緒儘收眼底,喉結不自覺微動,表麵仍是一副意慵心懶的勁兒,伸出勻稱指節,漠然地將尹斂遞過來的手機推遠了些。
“我沒有微信。”
“......”
這借口未免也太敷衍了些。
身旁的人看在眼裡,不免唏噓這樣的美人都加不了蕭璽野的微信,再低頭看看自己,默默地把拿在手裡的手機又放了回去。
淩知維和沈宥婷相比之下就冷靜許多,一副“這人果然還是老樣子”的表情,拍了拍尹斂的肩以表安慰,卻發現她身體都僵了,隻當她第一次被人這樣果斷地回絕下不來台——
殊不知晦暗光線下,隻有尹斂一人捕捉到了蕭璽野低頭望她時,眼中掠過的極具侵略性的促狹笑意。
電光火石間,尹斂的心臟也隨著他狡黠的眸光,漏跳了半拍。
那雙眼睛分明是在說——
現在欠的,晚上都是要還的。
漏儘更闌,這場闊彆許久後的同學聚會終於到了尾聲,孫文榮喝得多了撒手不管,徒留尤子晴一人儘地主之誼將客人送到了雲鶴樓大門口。
尹斂見她忍著醉意四處張羅的樣子實在辛苦,一手摟住爛醉如泥放聲高歌的吳嘉宜,一手拍了拍她的肩,示意自己先送吳嘉宜回家。
“好的,辛苦你了。”尤子晴一臉的不好意思,拿起手機打開打車軟件,“我幫你們打車吧。”
“不用,她家就在附近,我直接把她送回去。”
尹斂這話也不全是客氣。她這次飯局沒喝酒,意識比較清醒,自己送吳嘉宜到家相對更放心,加上京市中心實在擁堵,真要打車可能還不如走那幾步路快。
在尤子晴的再三叮囑下,尹斂一手勾起醉鬼的脖子,一手和身後認識的同學道了彆,任重道遠地踏入了茫茫夜色裡。
清麗背影融於簌簌雨夜,寬鬆的外套依舊擋不住窈窕的身姿,皤白裙擺在夜靜更闌裡愈發粹美,衣尾勾勒出纖直的大腿形狀,光是背影就足以漾得人心蕩神馳。
泊車的將車開了上來,蕭璽野淡淡地收回視線,靜等淩知維抽完煙。
煙蒂微澀的氣味彌漫在夜色裡又被細雨迅速衝刷乾淨,淩知維掐了煙頭,轉頭望向支著長腿隨意靠在車邊也格外撩人的青年,隨口問了句。
“今兒怎麼沒喝酒?”
睨了淩知維一眼,蕭璽野打開布加迪的車門,坐上了主駕駛。
“喝酒誤事。”
“呦,”淩知維調笑,“搞得你後半夜有多重要的事似的。”
蕭璽野沒應,車裡安靜下來,徒有雨珠滾落在前窗又被雨刮器掃去的淅瀝聲。
淩知維靠在副座上,突然想到什麼,問他。
“你覺得那個叫尹斂的怎麼樣?”
“誰?”
興許雨聲太大,蕭璽野眯了眯眼,沒聽清似的,淩知維隻好再說一遍。
“就那個今晚坐你對麵的女孩,眉眼淡淡的,有點高冷,我還沒試過這一款——”
說到一半,他的語氣裡染了些調笑:“說起來蕭璽野真有你的,那麼漂亮的人連個微信都不給加,有時候真他媽懷疑你喜歡女人嗎?”
話剛墜地,黑色布加迪猛地靠邊減速,幸好淩知維係了安全帶,否則腦殼鐵定撞到前窗玻璃上。
“自己滾回去。”
“你丫跟我開玩笑呢?外麵在下雨!”
“後備箱有傘。”
淩知維瞪大眼睛,見蕭璽野一點沒有插科打諢的意思,隻得罵罵咧咧地走出車門,結果手剛碰到後備箱的蓋上,黑色布加迪就一騎絕塵,車尾燈都看不見了。
“......”
至於嗎???
以前也不是沒打趣他,沒見這麼玩不起啊。
淩知維低罵了幾聲,又望了眼愈發凶猛的雨勢,隻得躲在樹下給家裡的管家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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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簾從夜幕中傾瀉而下,落在傘骨上,發出清脆的劈裡啪啦響聲。
尹斂送吳嘉宜回家之後,特意在她家裡呆了會兒,一方麵是為了躲雨,一方麵也是為了拖時間。
她大學出國後就不怎麼回京市,就在長雲區的一處老小區裡租了個一室一廳以備不時之需。
老小區建得有些年份,室外的漆一半都脫落,內裡也隻有樓梯沒有電梯,老舊的燈泡搖搖晃晃,刺得人眼睛疼。
尹斂租的房子在最高層六樓,不知是不是今晚社交消耗了太多能量,她爬到的時候已經有些氣喘籲籲。
粗略掃了一眼,門口沒人,尹斂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
她今天特地拖到後半夜才回來,想來那大少爺也沒耐心等她那麼長時間。
又或許,她的計謀奏了效,他覺得她家太破太偏,當時隻是隨意應和,根本沒想過來。
這樣想著,一直繃緊的神經倏然鬆懈下來,尹斂從旁邊的發財樹盆栽下找出鑰匙,打開門,裡麵一片漆黑,空氣中有股許久沒人居住的冷淡味道。
尹斂上星期剛從佛羅倫薩回國,在尚姨那住了幾天想回來,昨天就被蕭璽野逮住做到了淩晨,今晚算是她半年裡第一次回這裡。
她不在時有請阿姨每月打掃,故門外發財樹長青,進去時也備好了一次性拖鞋,尹斂摸著黑脫了高跟鞋換上拖鞋,在牆壁處尋找燈開關——
觸到的不是燈開關,而是一具火熱有力的身軀。
掌心被燙得一顫,尹斂下意識抬腿自衛,卻被青年精準地握住了腳踝,呈半包圍式困在牆壁與胸膛之間。
“你往哪踢呢?”
帶著揶揄的哂笑震得尹斂胸口發熱,青年那雙勾人的眼睛在烏黑的陰晦裡亮得出奇。
尹斂認出了蕭璽野,非但沒有鬆一口氣,反倒感覺他遒勁掌骨握住的腳踝正輕微地顫抖著。
兩人的下半身周密地貼在一起,蕭璽野自然也感受到了她哆嗦,輕聲微歎一聲,那雙爍眸卻離她更近,尹斂不可抑製地眨了眨眼睛,兩人長而密的睫毛糾纏在一起,掃起點點癢意。
“憐憐,”他撩人的嗓音在這種境況下愈發勾得人心慌,尾音晃了晃,帶起些誘人失守的委屈,“我等你好久。”
尹斂的心尖不由自主的一顫,卻不是被勾的,而是被嚇的。
蕭璽野很少喚她名字,真要喚,也是連名帶姓一起叫。
喚她憐憐,從認識到現在隻有兩種情況。
上/床後,和——
上/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