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璽野帶著懶調的聲音在包間裡漾了一圈,此起彼伏的倒吸聲淹沒在脈脈含情的伴奏中。
不知道是誰手裡的叉子掉到了羊毛地毯上,混著微弱的空調風聲發出混沌的輕響,周圍人渾然不覺,燈光掃過中央三兩人群,卻遠不及浸於暗色下高挑疏懶的男人半分灼灼。
孫文榮率先反應過來,給尤子晴使了個眼色,後者如夢初醒地招呼服務生把一身狼狽的女人請出去。
在場認識蕭璽野的人都熟悉他的性子,幾個公子哥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把自己帶的女伴和明星都打發走了,原本衣香鬢影的場麵瞬時清淡許多。
“呦,還以為你沒空來了呢。”
率先打破現場沉默的是在圓桌旁坐著的女生,她不經意撫了撫鬢邊燙染得當的卷發,笑意盈盈地望向懶洋洋往椅子上一靠的蕭璽野,語氣熟稔。
“看來得提前恭喜璽老板,東郊的合同這麼快就拿下了。”
“宥婷,你改口得倒快。”她左手邊的男生自然地接了話頭,右臉頰顯出個不深不淺的酒窩,“大家不都是從小學開始就玩在一起的兄弟,誰管那些破稱呼。”
停了片刻,他轉了轉左手熊貓盤麵的腕表,朝蕭璽野拋了個媚眼。
“是吧,璽爺?”
此話一出,京府國際的幾個同學都不由得笑了,方才繃起來的氣氛總算緩和了些。
蕭璽野眉都懶得抬,任由淩知維打趣,釉著墨色的深瞳疏淡掃過或熟悉或陌生的音容笑貌,驀地在一處停留了片刻,還來不及彆人留心,就又收了回去。
所有焦點瞬間飛蛾撲火般明暗裡聚焦在他身上,作為主人翁的孫文榮反倒受了冷落,藝中的幾個女生組成小團體在牆角裡討論八卦,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傳到坐在角落的尹斂和吳嘉宜耳中。
“高中聽了那麼多回,這次終於見到真人了。”
“那位不一直是風雲人物?長得是真好,脾氣也是真臭,以前藝中那些追他的女生後來怎樣都忘了?看看得了,招惹不起。”
“你還彆說,本來以為孫文榮在富二代圈裡算有頭有臉的了,他進來隨便一坐,我就覺得孫被他比下去了。”
那人笑她:“半路起家和三代從商能比嗎?”
“那還隻是蕭脈傳下來的,你忘了他母親以前是做什麼的?駐英大使館的公使銜參讚啊。還記得先前校園貼扒出來蕭的家世,據說和退役的那名正廳老乾部有血緣關係......”
“好啦,涉及到那老人家的事,彆瞎揣度。”
隱晦角落裡,吳嘉宜興致勃勃地聽著八卦,手裡的西瓜都快被她捏碎了,她眼睛亮閃閃的,情不自禁探出個頭來,那群女生被她嚇了一跳,嚷嚷著離遠了些。
“誒,怎麼還不讓人一起聽呢。”
她有些可惜地輕籲一口氣,轉頭一瞥,嚇了一跳似的捏了捏尹斂的臉,柔軟細嫩的觸感轉瞬即逝,指縫間流出點點軟肉,讓人心不由凹下去一塊。
“姑奶奶,你差點把吸管都咽下去了。”
吳嘉宜的聲音算不上小,在寬敞的雅間裡縈回須臾,尹斂乘著周圍人陡然投過來的目光,隻一瞬就將嘴裡被咬成紙折子的吸管吐了出來,瑩瑩唇瓣還泛著晶澤水光。
“......剛剛走神了。”
她纖細掌骨晃了晃玻璃杯裡所剩無幾的橙汁,刻意避開那道轉瞬即逝的熾灼目光,思考倏爾,拿起一旁的包就想要開口。
“六六,我——”
“剛才吃到哪了?可彆我一來就斷了。”
落拓的嗓音一墜地,所有人的注意力又跑到了那人身上,來這的人心知肚明不是奔著這頓飯來的,本就吃得粗疏,現在被他一點,這才訕訕從四周坐回圓桌處。
孫文榮叫來服務員再點了幾桌菜,尤子晴在一旁張羅座位,女主人的姿態具顯。
那些公子哥帶來的女伴悉數走了,剩下的全是兩個學校的老同學,兩大桌空了幾個位置,尤子晴拉上尹斂的手,將她安排在了自己的右手邊——
蕭璽野的正對麵。
圓桌很大,左右間隔分明,尤子晴知道尹斂在高中鮮少關注班級以外的事,遑論街對麵的京府國際,便充當東道主介紹起來。
“這是我的高中同學,叫尹斂。”她親昵地對著尹斂笑了笑,“都說了是大美女吧,高中的時候一心撲在藝考上,聯誼什麼都參加的少,大家可能麵生些。”
“確實......沒見過。”先開口的仍是淩知維,他笑眯眯地望著尹斂,除了表麵的和善外窺不出彆的什麼情緒,“如果見過,肯定是有印象的。”
高中時,京林藝中和京府國際就一直在寒暑假舉辦聯誼晚會,淩知維向來是愛玩的主兒,幾乎每場必去,像尹斂這麼仙兒的長相,要看到早下手了,怎麼會沒印象。
“呦,說得您記憶多好似的。”過了會兒,坐他旁邊的女生嗆了一嘴,嘴裡不留情麵,臉上卻還含著笑意,讓人分不清說的話是褒是貶。
“叫尹斂,對嗎?”她聲音纖纖的,擋不住標準的當地口音,右手腕上梵克雅寶的手鏈晃得人頭暈目眩,“看著真是麵熟,怎麼感覺認識——”
“誒,沈宥婷,你怎麼還認識上了。”淩知維因沈宥婷搶了她搭訕的話,佯裝不滿地與她玩笑,“你都能認識,我們中還有誰不認識的。”
如果說蕭璽野去隔壁藝中的次數是倒數第一,那沈宥婷怎麼也能拿個倒數第二。
淩知維飯也懶得吃幾口,混不吝地往椅背上一仰,勾住左手邊蕭璽野的脖頸。
“是吧,璽爺——”
坐在一旁的青年曲著長腿,凜厲的指骨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麵,見淩知維把話頭引到他的方向,垂著的眼皮微微一抬,那雙洇著墨痕的瞳孔稍在尹斂身上停留幾秒,剛要張口。
“不認識。”
飛快果決的否定裹挾了淩知維嬉皮笑臉的玩鬨,尹斂脫口而出後,意識到自己說的太過剛硬,頓了片刻,軟下嗓音又說了一遍。
“這桌裡除了以前的同學,確實一個都不認識。”
尹斂的嗓音本就偏細,軟下來說話更有說不出的吳儂軟語腔調,聽得這幫京圈公子哥們心被小貓輕輕撓一下似的,剛剛那點無足輕重的冒犯瞬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淩知維隻覺得骨頭都酥了,連帶著說話的聲音也跟著尹斂軟了幾分:“你不是京市人吧?”
“嗯,我高中從江城轉到京市的。”
“怪不得,”淩知維感歎了句,“江南軟妹子啊——”
本來隻是礙於尤子晴的麵子搭搭話,這樣細細看起來,好像還真是他的菜。
心裡久違有團火苗要燒起來的架勢,淩知維難得坐得稍微端正了些,清了清嗓子,剛要再接再厲,就聽到清脆的叮的一聲,誰的手機收了條信息。
周圍人環視一圈,最終落在從包裡拿出手機的尹斂身上,後者淡淡笑了下,劃開手機屏幕,臉色突然僵了片刻,眨眼間又恢複成了尋常神色。
“誰的信息呀?”
尤子晴與尹斂坐得近,偏過頭想去看的瞬間,尹斂麵不改色地劃回了主界麵,語氣平靜。
“垃圾短信。”
把手機握在手心裡,尹斂抿了抿唇,和尤子晴打了個招呼就往衛生間走去,雲鶴樓麵積大,就連衛生間都要七拐八繞才找得到,除了男女衛生間外還有幾個掛上牌的小房間,許是為了滿足一些人的惡趣味特地設的。
尹斂隻是匆匆瞥了一眼,就繼續向前走,走廊儘頭是兩麵鏡子,台麵鏡麵都擦拭得敞亮,水龍頭被打開,嘩嘩的水聲流入她細嫩的指縫裡,濾成涓細的清流。
尹斂拍了點水在她臉上,今晚剛下飛機就來了這兒,本就沒化什麼妝,清瑩秀澈的水珠順著她瑩白的肌膚緩緩滑落到殷紅的嘴角,被她無意識地吞咽了口,纖細的玉頸微微滾動,腦中昏沉的思緒剛剛有清晰的跡象——
濕漉漉的手陡然被炙熱的滾燙緊緊握住。
心裡一驚,尹斂條件反射地想掙紮,奈何那人太了解她身體的每個小動作,剛開始力道刻意鬆懈,就著她撤回小臂的動作往後撤,在她放鬆警惕的時候又陡然一緊,拉著她單薄的上身向後倒去。
尹斂穿著高跟鞋,被他猛地一拉全然失了平衡,兩人的肌膚隔著滑膩的布料碰了個正著,起伏的勁瘦臂肌在她凸起的脊椎輕輕擦過,喚起輕微的癢意。
帶著薄繭的指腹不經意劃過她細嫩的手背,粗糲的冷硬碾得她雪白的肌膚微微下陷,下一秒,截然相反的滾燙溫度卻籠罩起她泛紅的掌骨,是他手背處微微鼓起的青筋。
難解難分的觸碰,尹斂大概猜到是誰,反抗的動作也停了下來,靜了片刻,耳後的人似乎是輕笑了聲,聲音散漫,尾音沙啞裡帶著點釣。
“垃圾短信?”
骨節明晰的手沾上尹斂手背上的水珠,透明的滑膩順著他上揚的尾音從女人的指根轉到手背,再慢慢順著她雪白的肌膚一路往上,最終停在烏黑柔順的發絲。
修長的指節輕輕一撥,後頸處一枚緋紅的吻印便映入青年的眼簾,與周圍皙嫩的皮膚反差鮮明,粗澀指腹覆上那抹嬌嫩赤色,輕輕按了按,遂如願激起女人的微末顫抖。
“尹斂,你真編得出口啊。”
他的氣音隨著尹斂的身軀一同綿延起伏,尹斂抬起濕漉漉的清眸,從纖塵不染的鏡子裡望向身後好整以暇的青年。
神情依舊是在門口見到時懶散的神情,不同的是,那雙在燈下顯得淡漠的眼睛此刻離她隻有咫尺距離,利落澄明地倒映出她雙頰微紅的模樣。
他的唇角似乎在笑,又帶著點冷,桎梏住她的手青筋盤錯,該是用了點力的,卻又感覺不到痛,反倒像她把他困住了似的。
乾淨的鏡麵被蒸上些許霧氣,模糊了尹斂臉上的紅潮,連帶著她的思緒一並出走,那兩條未回的短信不由分說地浮現在她腦海裡。
「今晚還是我家?」
「或者就在這裡。你知道的,我都可以。」
隻是稍微一想,耳尖又忍不住紅了起來。
驀地,耳垂的痛感迫使她蹙眉回神,身後那人不滿尹斂的分心,輕輕一咬後鬆開牙齒,轉而用挺直的鼻尖去摩她耳後的痣。
他散漫的表情依舊,呼吸卻重起來,鼻尖壓著耳骨,帶著涼意的唇不經意侵過殘留牙印的耳垂,刺激得尹斂一激靈。
不遠處腳步聲傳來,夾雜著女生的調笑打趣,該是和尹斂同班的幾個女同學。
尹斂的意識瞬間清醒了許多,想推開卻發現根本徒勞無功,隻能任由聲音越來越近。
“蕭...蕭璽野!”
她不得出聲製止,聲音卻軟得像塊被浸濕的棉花。
“放手,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