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是第一時間被現場的好事者拍攝上傳至八卦群,分分鐘疊樓99+,柯冉往上翻了半天才拿到一手資訊。
聊天信息論不出糾紛緣故,片段性的視頻有好幾條,鏡頭悠悠蕩蕩,開始對焦的兩個人,柯冉指出了宋長恒,另一個跟他起了爭拗的男生,梁穗約莫想起是白天籃球場上拋球差些砸到她,又嘻嘻哈哈跑上來抱歉的那個。
再往後,從宋長恒一拳揮下去而主角調換成陳既白開始,整個事件推向高潮,鴉默雀靜後,畫麵被溢出屏幕的紛攘蔽塞。
單看前者,矛頭有一半兒可能跟她有關,這個推斷是在梁穗打不通宋長恒電話,而換播給裘欣後確定的。電話裡沒細說,主要裘欣也沒確切關注全程,都從在場的片言隻字裡了解基本情況。
“地址發你了,我跟前台打好招呼,你來就把這少爺接走。”
梁穗忙忙叨叨地,邊應著電話,沿街打了一輛出租,把會所地址報給司機。這會兒功夫,裘欣找了個清靜地跟她通電話,那些無語透頂的吐槽沒了背景音,聽在她耳裡字句清晰。
梁穗心情越加複雜了:“我剛跟他吵完架,他心裡不順,可能脾氣躁了點。”
裘欣無情回懟,這少爺哪時候脾氣不躁,他燃點太低了,可也不能胡鬨啊,畢竟是彆人的生日宴,這不是攪場子嗎?
梁穗其實也想不通,光是因為她可能不大至於,她問裘欣,他倆是不是本來就有什麼過節。
“他那狗脾氣上哪兒不結仇?你彆說,在你跟他交集以前我就看他不順眼,非得說過節我都能算一個。”
梁穗苦笑:“那他現在怎麼樣?穩定了嗎?”
“不穩定也得穩定啊,”她若有所思停頓會兒,說:“也不看看鬨了誰的場。”
視頻後半段的畫麵宛然在目,看上去是無意的烏龍,但用腦子想也知道惹大事了,生日氛圍就這麼被他倆鬨來的變故攪得一團亂不說,一拳把大東家打了,恐怕有多嚴重就要取決那個人有多計較。
南寧會坐標市中心區域一處背靠高檔彆墅區,會所成員也多是那一帶的社會名流。
中西合璧的建築風格,內裡華貴,外表清雅,很大,很繞,在側廳出來的一塊常青藤花園邊,裘欣等在那跟她會麵。
大堂的人接待梁穗找過去時,她還在手機裡嘗試與宋長恒聯係,見到藤椅上的裘欣,三步一小跑地到她麵前。
“那個……”梁穗微微喘氣,平複焦心:“陳既白,沒把他怎麼樣吧?”
裘欣默了會兒,抓她肩膀帶了下力,輕車熟路領著往裡走,直通正廳,耳邊嘈雜湧至之前,她說:“能怎麼樣,這種時候也就你擔心他了。”
梁穗僵著頸沒說話。
兩人到事發後不久的正廳,大家還聚在挨著用餐區域的休閒區那,碎杯片、歪的倒的些個椅子都被人陸續收拾,剛才還臭臉打罵你死我活的兩個人不見蹤影。
問了負責的,裘欣才帶著梁穗找到二樓私人包廂,這一塊私密性相對高,大多看客僅能聚集在下邊議論不絕。
出電梯門,梁穗兩手揣在身前,尋求慰藉地緊攥著手機,裘欣意識到自己走快,慢了慢。
“他之後又叫你來了?”
“但我沒應,所以吵了幾句。”梁穗說,“看到消息我就出來了。”
裘欣點頭,笑了句這也能吵,用一種“你有夠能忍的”眼光看她:“這人吧,說他有分寸,在哪兒都能惹事,說他沒有,還知道對著誰不能犯衝。”
梁穗本來不太完全明了最後一句話,直到帶著她們往裡走的人推開一扇重工漆雕的雙開會門。
裡邊依照了誰的喜好放著輕緩的流行樂,兩層包間麵積不小,入門要從玄關拐過一個盤曲的通道,在接待用餐區後邊才是廳中全貌。
天花地麵攏一片黑金底調的窈冥,人人麵上烘著暗銅色的光,圍著的茶幾那兒組起了牌局。
她們從後邊不響聲息地進來,眺著眼看見焦點中心靠在紅皮沙發裡的寬厚體格,黑色半高領衫,配腕表,斜叼細煙,輕閒地疊著長腿,眉壓眼,卓犖的瞳孔極似藍碧璽的切麵,自帶北美混血基因裡的骨感貴氣,在任何光線角度下都驚心動魄,不似真人。
隻消細看,昏暖色光隱隱照出他嘴角一點微不可查的淤青,切切實實挨了一拳,卻毫不影響他心情愜意地把捏卡牌。
而更詭異的,是剛才還火銃一樣放炮的兩人就那麼小雞仔似的乖張搬兩把椅子坐在了正對麵,陪著這人玩牌。
梁穗幾乎一眼就認出了宋長恒來,她在底下抓了把裘欣,二人不再往前。
裘欣環臂,嗤笑:“還是得踹到硬板磚上,這不,治得服服帖帖。”
室內十幾來人,喝酒的,玩牌的,湊著人頭遊戲組隊的,環境淩雜,原本沒誰關注到她們,就在身後推門短時間內第二次砰地拍響,動靜把一部分人都引向這邊。
宋長恒也就是這個時候看見的梁穗,手裡的牌瞬間就扔了,神態顯出幾分驚疑。
鬨著動靜進來的是辛黎,從泳池下來換了清薄的魚尾裙,披的開衫散的長發都隨步飄,很急,剛好擦著靠邊站了些的梁穗疾步向裡,清寂氛圍即刻被打破。
“陳既白!誰說你被打了?!”她擋在陳既白跟前,看清他嘴角,恚怒地掃視找元凶,問是誰打的。
牌局一角的幸弛撂了張牌,衝他妹訕笑:“不得了啊辛黎,今兒挨打的換成我你都不能這麼著急。”
辛黎朝他拋白眼,問陳既白:“到底怎麼回事兒?”她不在現場,群裡翻了幾條討論信息就氣勢洶洶跑過來。
動靜是鬨出來了,人也都看過來了。
陳既白手裡的牌一甩,被鬨得不耐,嘖聲,摘下煙,不經意抬目,青白薄霧泛泛,他眯眼斜看見什麼,弓起脊,正臉朝著辛黎來的方向。
梁穗不知是錯覺與否,那一眼像是精準地落向了偏後的自己,咂摸著什麼又淡笑移開。依然沒有回答辛黎的追問。
牌局上,一旁周彥看宋長恒牌都扔了,還能心大地在他耳邊判個輸贏:“誒,這把你包輸,耍賴不行吧?”
他半聲不吭,齒關咬得緊痛,壓著眼皮仍然看向不遠敞著杏色連帽外套寂然不動的小姑娘。緊接,他迅速看了眼陳既白,不顧地走到梁穗那兒。
梁穗自進來起就如墮煙海,看見宋長恒心情才落一半到實處。
後者則臉色鐵青,他情況不好,最不想看見的怕就是梁穗。
“穗穗?”他轉臉指責裘欣:“你把她帶過來做什麼?”
裘欣還不想搭理他呢,唯恐波及自己,抱臂站遠。梁穗走近他一步說:“是我自己來的,聽說你出了事,”她瞥向紅皮沙發,與那人四目相視又急溜溜轉開,“還好嗎?”
宋長恒麵色沉凝,撫上女孩肘窩,搖了搖頭。
擠到這房間來的大多也都看個熱鬨,看看陳既白吃飽沒事把兩個雞崽子扣上來陪他打牌是想玩兒哪樣,結果半天沒異樣,真真打了半個多小時的牌。
這期間宋長恒坐在對麵,輸了不敢動,贏了不敢笑,這一動作跟多稀奇式的,視線都順著他,連帶梁穗也一並注意到了。
於眾人而言,她像是突然出現的,毫無特色的普通裝扮在這一群裡反倒顯得突兀,站著勻稱細長兩條腿,膚白,精致臉,很直觀的瘦而漂亮,卻純粹得很陰冷。
這裡男多女少,一個招呼一個,一溜兒的公子哥都看了過去,更甚者吹起流氓哨,拿人逗悶子:“喲,漂亮啊,哪裡躥出來的小白花?”
漫語討論間,亦有知情的打著正義旗號道出二人關係:“少調戲姑娘啊,這是人女朋友呢!”
不說還好,一提,都紛紛諧謔起來,“這小子吃那麼好?”
“哈哈哈怎麼騙來的?”
“夠了!”
突兀吼聲叫眾人一愣,口聲戛然而止,梁穗被宋長恒抓著半擋在身後,他厲聲警告那些人:“彆太過分。”
這麼個極要強又要麵的,就隻是到了這裡,這個房間,每個人,要麼平起平坐要麼壓他一頭,沒有人畏懼,沒有人受到威懾,像是篤定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在這鬨的底氣。
而給他們這樣底氣的人倒與世無爭地抽著煙,看電影式的閒坐,辛黎則兩邊不懂,去扒拉他哥問話。
所有注意都以看熱鬨的形式簇過來。
插著人與人之中的間隙,周彥揣著兜挺胸站前,說怎麼了就過分,挑著眼從梁穗轉到宋長恒:“你又砸場子又砸人不過分?”
“……還不是因為你!”
怕他爆發所以在底下以依靠那種方式去扯著他,他吼這句話把梁穗整個人都往前帶了幾寸。
周彥倒無動於衷地,還在笑:“我怎麼了?”
梁穗也衝他揚起了臉,茫然若迷。
他唇瓣咬得緊,急赤白臉卻不聲響。
偏偏誰都把他架這了,一個個都要把人抽絲剝繭地盯著。
梁穗乾著急,找尋這樣緊密氛圍的豁口時下意識看向了沙發,陳既白正從那起身,煙灰缸裡多了支剛熄滅的煙頭,閒庭信步繞著沙發走,身段在男男女女間若隱若現。
緊接音樂驟停,察覺異樣的人默契地偃息閉聲,一致東瞧西望。
梁穗則在那之前就找到了去關音箱的陳既白,然後眾目睽睽,他睨眼過來,步子緩,砂輪火機擱手裡拋,像打著節拍,連著聲兒也不緊不慢。
“問你了又不說,儘甩脾氣?”沒有走上前,就停在茶幾邊。
他沒多少耐心,這事一開口就要個了結。
宋長恒終於不悶著了,他瞪過周彥,話對著陳既白說:“我跟姓周的有過節,他跟你交好,再說下去沒意義。”
“不至於,我跟誰都能交好。”他說的那麼無所謂,但並不是假話,如果給個好臉色就算交好,他還挺熱衷虛情假意那套。
所以宋長恒這話暗諷也好,隨便。
“但我這個人吃不得虧。”
他挨著桌沿俯身,挺實的臂線、青筋脈絡蜿蜒藏進半撈起的袖裡,一個個把玻璃杯推聚在一起,麵上風平浪靜,拿起大半瓶伏特加S走向逐一倒滿八杯時,連看好戲的都笑容凝固,瞪目哆口。
桌麵溢出的酒液沿著流向,滴答滴答,砸濕他褲腳,放下酒瓶,撩起眼:“你剛才輸了八局,沒錯吧?”
此刻安靜,話音鏗金戛玉。
宋長恒當即驚駭失聲,連周彥都覺得驚恐,這種輕視的平淡任誰看了也毛骨悚然。
雙方都沒動,過了會兒,陳既白突然換了個眼向,他看人女朋友去,興致極佳地笑問:“會不會心疼?”
40多度的伏特加,八整杯,往地上一倒扔把火當汽油使的量。
周彥心底倒抽氣,心想這事兒大了。
這不是心不心疼了。
這是要命的。
那雙眼睛冷冽無波瀾,卻直勾勾地,像極方才無人覺察卻彼此心照不宣的一瞥。
後背登時激起一陣涼,梁穗心裡打著哆嗦道歉:“對不起,他今天有些衝動,但絕對不是有心的,這個……”
她鬆開宋長恒衣角緊皺的布料,指向了那八杯酒。
裘欣瞠目看見,已經後悔帶她進來了,想去攔來不及,她壓根不認得什麼酒,卻還是說:“一定要的話,我能陪他一起喝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