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欣可慶幸她沒被宋長恒衝昏頭腦,讓她加上了先跟對方聊著,問問麵試、地址那些,直觀的一點是,要是能成,酬勞不是小數。
掛斷電話後,宋長恒也回了消息來。
回到宿舍的整個過程,從打字到語音,臨到門前,打上了電話。
交談並不順利,宋長恒比她想象的還要期望她陪著一塊過去,除了剛追到她那陣,他迫不及待將她介紹給同圈好友,梁穗任由那麼幾回,卻也真心不愛那種場合,說不上兩句話,宋長恒是知道的,但這回還未征得她同意,就已經為她準備了一套大牌的長裙裝,托交在她另一個室友柯冉那兒。
宿舍是上床下桌的四人寢,寬敞,麵向陽台,入學的時候聽說是誰家資助精裝過一回,環境好到能貼在招生辦宣傳,才沒讓裘欣那個富家小姐甘願舍近求遠。
梁穗進去時舉著手機,柯冉自床上爬下來沒出聲,在椅子上給她把裙子遞過去,擋著唇噓聲低語:“我沒拆,看牌子好貴哦。”
接在這之後是道不屑嘁聲,源自柯冉的鄰床,二人一致瞧向書桌那兒敲著WPS趕專業課作業的譚怡,人眼都沒抬。
這樣的相處氛圍顯然是日常,畢竟絕對和諧的宿舍才難得。
柯冉不爽這個態度,梁穗抬手抓了下她,擱下服裝袋,踱去陽台繼續聽電話。
“可是你今天已經拒絕我兩次了。”
“哪有兩次,我下午不是來看你了嗎?”梁穗扒著護欄吹風,寒意緊貼耳側,說話時似有霧氣。
“那怎麼算?”他慣用的耍賴招數,說:“你明顯是來應付,一會兒就走了,都沒見著我怎麼贏。”
“……我剛回到宿舍落腳,今天實在累了。”
宋長恒那頭一窩人雀喧鳩聚,他總是沒說兩句就去應付,注意力不全然在電話中,小姑娘捧著臉窩低語這一句也沒聽清。
等他應付完旁人再回到通話裡,便隻剩一個目的:“穗穗啊,我們是在談戀愛,你就不能多勻點時間給我嗎?”他不滿地抱怨起來,“有空了不是去找姐姐就是去乾兼職。”
“但我有提前跟你說啊,你也答應了不鬨。”總是拿無理在她這占理,本質上還是個嬌養的小少爺脾氣。
她還是照哄:“其餘時間我們都在一塊不是嗎?”
“梁穗。”
在一起後他很少這樣連名帶姓地叫她了,往往出現在一些嚴肅話裡,“我跟這邊兒朋友都說晚上帶你一起來,結果開始那麼久了都不見你人影。”
以至於她有點懵,怔住沒動,緩聲:“可是我也提前告訴你了不是嗎?我今天沒時間,而且……”
“你哪天有時間了?”他不領情,還是那樣的埋怨語氣,“就偏偏得是今天嗎?”
梁穗意識到他生氣,抿唇不語。
就是這種時候很難站在對方的角度思考問題,雖然梁穗並不能搞懂這有什麼好生氣。
稍許後,她嘗試揭過:“我覺得我們沒必要因為這個吵。”
於是他還沒回兩句,就又擱置了電話同彆人交談,梁穗沉默聽著。
夜風興一陣歇一陣,沒段日子就該入冬了,燥冷的空氣鑽人鼻喉。梁穗看著一秒一秒往上跳的通話,卻沒再繼續下去的談話,離開了護欄。
……
室內,柯冉爬回了床上刷無聊八卦,偷空瞄了眼進來的梁穗,服裝禮袋被她擱在椅子上,沒有像往常一般急於拆開,拎到了桌底。
“……穗穗?”
梁穗剛落座,抬頭一眼,“怎麼了?”
光瞧麵上倒沒什麼不對的情緒,柯冉當自己多想,笑說:“沒事兒。你餓不餓?我一會兒想點些吃的,要的話我多點一份。”
梁穗一邊打開電腦登陸紅網的投稿平台,聽見笑回了:“你吃吧,我不餓。”
這屆評論之星的推介會恰好在本校區舉辦,梁穗之前想著碰碰運氣,月賽名單出來,還拿了小獎項,兩篇文字評論作品都進入了決賽初評名單。
往決賽設置獎項裡看,獎金是翻倍的豐厚,不過走完評選流程,怎麼也得到明年了。
她正專注翻著同在名單裡的獲獎作品,讓柯冉突然的一個鯉魚打挺驚動,譚怡的斥責就先過去了:“你能不能彆一驚一乍?”
等人轉過去,柯冉就在她背後做鬼臉,梁穗看得哭笑不得。
柯冉抖抖肩看回手機屏幕,說:“他們今晚搞生日Party,裘總剛給我拍了倆視頻,那麼大個場子一群人,去年也是這個規模吧?就是陳既白沒在。”
都說富人一個圈,特彆他們這群老錢子弟,依著父母間的利益往來關係,大多是打小一個窩裡長大的。裘欣應該是少數例外,一半一半的割裂,她能虛與委蛇地維持圈裡的人脈關係,也能真心實意地同普通人交好。
去年柯冉是耐不住好奇跟著裘欣到現場開眼的,一晚上光用不值錢的眼光瞧人了,不合群也怪尷尬,有著底層人民誤入上層圈那種自然而然的不知所措,那之後就再也不好奇了。而像這種“平凡而普遍”的活動,裘欣一年到頭應不完。
京大就是這樣包羅萬象又兩極分化的院校,一個寢室,隔著一張床就能分割兩個世界。
“不過穗穗,”柯冉忽然一想,問她:“你怎麼沒去啊?”
叨念一堆,仿佛隻有這句踩到重點,梁穗注意到譚怡不聲響斜回來的眼,帶著聲笑:“對啊,宋長恒不是也去了,沒叫你嗎?你是他女朋友,不應該吧?”
她一出聲,柯冉就瞪她了。
從來不說好話,梁穗跟宋長恒在一塊兒就跟搶她的式的,有時的話裡話外還顯得像是梁穗高攀,但其實當初要不是宋長恒腆著臉追著軟磨硬泡,他倆都不可能。
也就仗著梁穗好脾氣不計較那三言兩語,柯冉就不爽她,上下嘴皮一張要碰了,梁穗搶先開口:“你想多了,我不願意去而已。”
“……”
就這麼安靜了會兒,最後由柯冉破功了一聲“噗嗤”,譚怡擠著眼怎麼斜過來又怎麼斜回去了,柯冉無聲給她打拇指,然後指指手機,意思是私聊。
【啊……服了,跟她在一個宿舍我真的遲早要缺氧!窒息!!】
柯冉在上床瘋狂使眼色,梁穗回她一個苦笑表情包,說:【彆氣了,她不就針對我一個呢嘛】
柯冉哼了聲:【那才氣呢!你說她是不是喜歡宋長恒?然後眼睜睜看著被你拿下了,醋意大發要跟你決一死戰!】
梁穗跟她上下對視,聳肩笑笑。
此消息頁外又嗡一聲震動,梁穗切出去前還有些心悸,那通電話的最後,梁穗也沒有明確應允宋長恒,他倒忙得緊,沒說兩句就匆匆掛了,似是還氣著。
但信息卻不是宋長恒發的。
來自一條通過好友的驗證消息,昵稱是EAR。
心悸還是閃了一瞬,前不久她還想著他們生日聚餐,對方沒有那麼快顧及她。
突然到她看著這條消息裝死了好半天才發送了開頭問候:【你好,我是來麵試家教老師的(握手.Emoji)】
隨之而來是惆悵,她剛跟宋長恒吵完,在他並不樂意她去兼職的情況無疑是火上澆油,再者,對方是陳既白,坦白就成了最大的問題。
不過照裘欣說的,陳家的條件大概率是廣撒網,她能不能完全符合麵試要求還是問題。
陸續觀摩了幾篇評論作品,梁穗插空摁亮幾次屏幕,從通過好友到發送問候,其實相隔不過幾分鐘,那條消息還是渺無音信。
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宋長恒那兒編輯,退一步問他明天要不要一起吃飯。
-
宋長恒沒回。
他甚至沒來得及看見。
今晚到聚會的魚龍混雜,場子讓陳既白包圓了,辛黎就請他們那兒一夥人,其他的屬於你拖一個我帶一個,無所謂,互不認識也能過來吃吃喝喝、捧場慶生。
宋長恒跟他們那夥人就不熟,隻在大廳吃飯碰一麵,各找各的樂子。
他們上後邊兒恒溫泳池的時候,宋長恒被拉去台球室玩了兩把,在走廊跟梁穗通了電話,朋友問他小女朋友怎麼沒來,他悶著臉下去吧台,發現白天打球對麵那群人都在休閒區窩著玩牌,又窩了點火。
何況周彥也在裡頭,他倆後來對著下半場都沒好臉色,主要宋長恒沒個正眼。
一直持續到會所碰麵,周彥當他還氣著,越過他們時沒給個餘光,也注意到他身旁空空,來了興頭,一起上吧台要了杯同樣的調酒。
酒杯橫在兩人之間,周彥搭話:“怎麼就你自個兒啊?白天護著那小女友沒帶來?”
整棟樓被來自各處的喧噪充塞,懸在耳邊除卻音響雜聲,還多了個更煩膩的。他下樓就是懶得應付這個,一聽哪兒還樂意,不理。
“還跟我不樂呢?”周彥笑指他不至於,想著:“那不也沒砸著嘛,夠寶貝的。”
礙於背景音,宋長恒嗤了聲,他沒聽著,用一種“你很沒眼色”的表情斜了眼,掌心叩了支煙,那時周彥欲伸手,不過對方沒遞的意思,自顧自咬上,撩眼笑:“這兒就咱倆,用不著套層皮跟我裝無辜。”
周彥凝眸,那樣子完全是明白他這層話意,不尷不尬收回手掏自己的煙。
“陳既白你叫來的,好讓明麵上看起來是他拆了我的台,事兒傳出去,我動不了他,這賬也算不到你頭上。”宋長恒就這麼吞雲吐霧徐徐地跟他攤牌,諷他心知肚明還有臉假仁假義,啞巴虧吃就吃了,“無所謂,算你陰,我不找你,你也少他媽在這兒跟我玩聊齋。”
周彥抽了口煙,波瀾不驚聽完,下了吧凳,宋長恒咬著煙嘴臉側偏,隻感覺到沉甸甸的,抓搭上肩的手。
“出來玩兒,彆就這麼點兒肚量。”周彥笑意摻雜,捏了捏他,“下回,帶上你那漂亮姑娘,我做東。”
周彥這時候也是要走了,宋長恒轉回了臉來,音色情態蕭森沉冷:“差了句,得虧你沒砸著她,敢讓我占個理兒,保管你吃不了兜著走。”
周彥一怔,壓低眉頭哽著音笑起來,“收著點兒脾氣吧,”他單手叉腰,盱衡一掃周圍:“這兒誰不是少爺祖宗,有台階就下,彆哪兒都當自己家式的。”說完又往他肩上拍,若無其事銜煙朝相反方向的門庭去。
宋長恒不聲響地熄了指間煙,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那邊同時來了一夥人,陳既白在其中,男男女女都從泳池那兒跟著他過來,嘰嘰喳喳說話,論到一會兒去玩什麼,幾個女生cue到他。
一行步子放慢,他斂目看手機被送到最前邊走著,一直到門庭,沒應話。
隻聽到嘡啷一聲碎響時,收起了手機,跟著的人也感知動靜,往裡看,地上漫著碎杯溢出的酒液。
距離最近的周彥煙都掉了,捂著濕潤刺痛的後腦勺回身吼:“臥槽!你發什麼瘋?!”
酒杯是撞他腦門後才在地上碎的,而罪魁禍首非但不問輕重,臉紅筋暴地三兩步追近不肯放過:“周彥我告訴你,老子早他媽看你不爽了!離了姓陳的你算什麼狗屁!跟我這充牛逼?誰他麼稀罕你!”
周彥的衣領被他抓起,不遺餘力地往旁一甩,撞向就近的盆栽,胸口劇烈起伏地瞪:“我*神經病啊!”卻因對方還在逼近所以不得不狼狽地跌跌撞撞往後挪。
在場有事的沒事的都看過來了,不知起因經過的化為無頭蒼蠅亂撞詢問,人聲瞬間蓋過洗腦的樂聲。
周彥也是沒料想到宋長恒會失了理智,罵到失聲,最後隻管躲,往門庭逃,而陳既白一行人還站在那堵住路,兀地撞上了誰,條件反射就是一個側身扭躲,反將撞到的人往前推擋。
宋長恒怒眼揚臂對準,帶著咒罵下揮,看清陳既白時,已然來不及——
砰!!
一記悶拳打得臉側歪,擦著嘴角如鈍器刮過。
周遭注目就是在這瞬默契又驚恐地屏息,一是宋長恒真敢閉著眼睛就打,二是後者眼瞧著事故波及,卻仍寸步不移地結結實實挨了一拳。
幾乎包括宋長恒在內的所有人都驚到了嗓子眼,後背冷汗直冒。
最穩靜的反而是挨打的那個。
陳既白將臉正回來,不露形色,黯淡光影描摹冷厲輪廓,以至沒法讓人明確那拳在他臉上的輕重。
他甚且沒有哼一聲,八風不動地插兜,朝宋長恒走,進一步,對方退兩步,他也就停了,躬脊縮頸,自下而上地直視,不摻半點兒情緒地失笑調侃:“宋少爺今兒脾氣夠爆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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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冉捱不住饞,給自己點了隻炸雞墊肚子,剛接著電話下樓。梁穗歇了會兒去陽台收衣服,回來就撞上拎著外賣包裝急三火四進來的柯冉。
“穗穗穗穗!!”
她門都忘記帶上,劃拉手機跺著腳蹭到梁穗邊上,“你快來看看這個!”
靠床頭開了半邊門簾的譚怡也瞧過來,隱約是見柯冉給梁穗點開了一個什麼視頻,公放的聲響較雜,湧動鼓點節奏作背景樂,羼雜著此起彼伏的驚歎、起哄、爭論……可以想象的一度混亂。
柯冉那麼點不確定地看向梁穗:“……這是宋長恒吧?”
十幾秒的視頻,越往後一秒,隨著畫麵縮放移動,可見變化的還有梁穗蒼白驚駭的神色。
畫麵中四處彙集人流,柯冉還在極力看清拍攝對焦的主角,身旁梁穗已經一把撈起外套、手機,舉步向敞開門縫奔去。
“我看他們群裡說……誒!穗穗你去哪兒?!”柯冉尾追兩步,就被砰一聲緊關的房門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