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有跡可循 宋許七 5121 字 3個月前

聖誕時節,天使燈布滿整條攝政街,夜幕下的倫敦被濃烈的節日氣氛籠罩著。彼時的許歸憶並不知道,那是他們重逢的街道。

——題記

緣起,十二月。

倫敦,大雪彌天。

倫敦不是每年都會下雪,聽說今年又是個暖冬,望著不是陰天就是雨天的倫敦,許多人對於白色聖誕節的憧憬早已不抱希望。

天氣著實像個調皮的孩子,等到終於把大家捉弄夠了,才緩緩呈上準備已久的驚喜。

像是提前約定好似的,姍姍來遲的第一場雪在聖誕節那天如期而至。

整個倫敦都在下雪,城市白茫茫一片,許歸憶踱步在街頭,仿佛踏入了一場老派的歐式文藝電影。

寒風凜冽,天使燈準時點亮的一瞬,霓虹閃爍,天使與雪花共同降臨人間,漫天飛舞的大雪像極了故事書裡的童話世界。

周圍很多人都在拍照打卡,許歸憶舉起相機,對著鏡頭尋找合適的角度。

雪花簌簌落下,取景框裡忽然出現一個俊朗的輪廓,許歸憶透過鏡頭捕捉到他,變焦的動作不自覺一頓。

男人站在距離她十米之外的對街,黑色大衣襯得他身姿挺闊,櫥窗暖黃燭光傾泄而出,映照著年輕男人清俊的麵龐,仿佛是電影裡的畫麵。

衣品挺好。

這是許歸憶腦海中閃現的第一想法。

視野裡人潮湧動,路過的女孩回頭都忍不住回頭多看兩眼,像是感受到了她們的注目,許歸憶看到他很快把傘壓低了。這樣一來,男人大半張側臉都隱匿在黑傘下的暗影中,隻露出一段輪廓分明的下頜以及高整的鼻梁。

有點兒小帥。

這是她的第二印象。

冷冬,素雪,以及自帶氛圍感濾鏡的男人。

一切要素都出現的恰到好處。

鬼使神差地,許歸憶手指微動。

按下快門鍵的一秒,對麵傘沿輕掀,時間隨著雪花定格停滯,男人的側顏在相紙上緩緩顯現。

嘖,一個完全踩著她的審美點長的男人,許歸憶感歎。

興許是打小看久了遲爍和陳詞他們,導致許歸憶看男人的眼光挑剔得很,對於平日裡碰見的普通帥哥總感覺差點意思。

眼下好不容易出現一個讓人眼前一亮的,這種不期而遇的美好令她鬱悶了一天的心情暫時明亮了幾分。

遇見帥哥怎麼辦?

當然是先分享給閨蜜啊!

許歸憶將關閉了一天一夜的手機開機,微信消息立即一條接一條地彈出來,全是林暉發來的。

【林暉:您老現在擱哪兒呢?】

【林暉:您快回來吧!方總監已經發話了,明天九點之前,要麼看到您,要麼看到您的辭職信!】

【林暉:大小姐,衝動是魔鬼,是不是後悔砸實驗室了?這不是,方總監台階都給您搭好了,快下來吧,啊。】

一目十行略略讀完,許歸憶再次利落關機。

不過片刻功夫,再抬頭時,已不見方才那人的身影了。

深呼吸一口,冷氣一下子鑽入鼻腔,許歸憶跺跺腳,在街上隨便找了家酒吧,進門之前抬頭看了一眼,酒吧名字叫“Encounter.”

夜色沉沉搖曳,舞池中打扮時髦的年輕男女貼著身子儘情扭動,煙霧繚繞,紙醉金迷。

酒吧氣氛正酣。

伊昂觀察許歸憶有一段時間了,一杯酒還沒喝完,已經有五個男人接連在她那裡吃了閉門羹。伊昂發現這個亞洲麵孔的女孩子應對男人的搭訕非常從容不迫,似乎早就習慣了這種場麵。

難搞的妞兒。

可惜越是“帶刺”的玫瑰,越能激起他征服挑戰的欲望。

文著兩條大花臂的男人步出舞池,目標很明確,徑直在許歸憶麵前站定。

在開口之前,伊昂先是朝她暗示性地吹了個口哨,希望引起女孩的關注,很遺憾失敗了,對方根本連頭也沒抬。

“小姐,一個人?”伊昂鍥而不舍,望著許歸憶側臉說:“我注意你很久了,可以請你喝杯酒嗎?”

許歸憶沒有理會他的示好,甚至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她站起身,打算換個座位,結果被橫伸過來的一隻手攔住。

高大的白人男子像塊巨石一樣堵住了她的去路。

許歸憶正煩著呢,強忍沸騰的情緒告訴他:“Sorry,you are not my type.”

【抱歉,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許歸憶拒絕的意思很明顯,但對方不吃她這一套,滿臉壞笑地戲謔,隻當她是欲拒還迎:“不試試怎麼知道呢?我保證今晚一定讓你爽。”

聞言,許歸憶心裡泛起一陣惡心,耐心徹底告罄:“好狗不擋道知道嗎,給我滾開!”

這妞真辣!男人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呦,還是個暴脾氣的小美人!”

伊昂挑眉,朝許歸憶流裡流氣地吹了聲口哨,上身慢慢朝她欺近,警告她不要不知好歹,嘴上也開始占便宜,在她耳邊低聲念了一個英文單詞。

許歸憶想也不想一把拎起酒杯,啪的一聲,火焰威士忌狠狠潑在男人猥瑣的臉上。

這下終於有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周遭立時響起一片起哄叫好聲。

實話實說,許歸憶這杯酒潑得確實痛快,也確實解氣,被迫洗了把臉的伊昂狠狠搓了把臉,眼神狠厲地瞪著對麵的女人。

觸及他眼裡的怒火,許歸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事情鬨大了。這裡不是中國,也不是北京,更不是他四哥的酒吧!在倫敦可沒人忌憚“許”這個敏感的姓。

思及此,許歸憶頭一回生出些無措的情緒。

望著女人慘白的臉色,伊昂冷笑一聲。

氣氛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所有人都在一個勁兒地起哄看熱鬨,戲謔旁觀男人的“調戲翻車”大戲,沒人想要上前幫忙。此時酒吧管理人員也認出伊昂了,他經常乾這種調戲姑娘的事,算得上是個慣犯了,仗著叔叔在警察局工作,好幾次犯事進去都平安無事地被人保了出來,因此酒吧保安也不敢輕易招惹他,於是紛紛沒有動作。

許歸憶後背漸漸出了一層冷汗。

伊昂此刻顯然被她惹怒了,額頭青筋暴起,許歸憶甚至能看見他繃緊的肌肉,仿佛下一秒就會掐著她的脖子拎出去。

“有個性,我喜歡。”伊昂對她緩緩扯出一個笑容。

許歸憶隻覺得腿軟,但她麵上還能勉強保持冷靜,隻是情急之下有些慌不擇言:“我男朋友馬上到!”

伊昂似笑非笑,“哦?是嗎,那我在這裡陪你等他。”

此話一出,許歸憶就明白今天這事是不能善了了。

異國他鄉,遭人為難,許歸憶陷入進退兩難的困境。

該怎麼辦……她上哪兒給他找個男朋友出來……

長久的僵持被身後清脆的風鈴聲打破,下一秒,木質門被推開。

許歸憶顧不上多想,埋頭衝過去,一把摟住來人精瘦的腰身,親昵地喚他:“Honey!”

被抱住的男人身體僵硬一瞬,皺起眉,下意識想把懷裡的柔軟拎出來瞧瞧是個什麼東西。

許是察覺到他推拒的動作,腰間扣著的手臂不由又收緊了幾分,抓著他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她的身上除了酒味外,還帶著一股淡淡的清檀香,不是很濃,但是聞著很舒服。

伴隨衣料摩挲聲音,女孩攀著他的肩膀踮起腳,耳畔隨即響起一道極低細軟的聲音,仔細聽,還帶有不明顯的哭腔:

“救命救命救命!”

許歸憶情急之下忘記切換語言係統。

原來是中國人。

江望兩隻手抄在兜裡,抬頭往四周掃一眼,與對麵的伊昂視線相接的一刻,心下已經了然。

許歸憶豎起耳朵聽身旁的動靜。

隨便拉了個男人過來叫人家親愛的,許歸憶心裡也沒底,她靜靜等了一會兒,見他沒反應,許歸憶摸不準什麼狀況,正欲鬆開他,忽而察覺到一隻手撫上她的背,安撫性地拍了拍。

她愣了下,緊接著,一個好聽慵懶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Baby,I’m in here.”

淺淺的呼吸噴在她耳廓,拂得她肌膚一陣酥麻。

男人講的是地道的英式發音,搭配略帶磁沉的聲線,聽起來十分悅耳。

許歸憶從他懷裡抬起頭,正對上他看過來的目光,揶揄的、玩味的,了然一切的。

許歸憶臉頰微微發燙。

好在那人很快將視線移開。

她深吸口氣,從他懷裡退出來,步子還沒邁開腰就被人扣住了,下一秒,許歸憶的身體順勢被男人重新帶了回去,虛攬在懷中。

身後溫熱掌心穩穩托住她的後腰,同時也托住了她慌亂的心。

江望目光犀利地盯著伊昂:“She’s mine.”

她是我的。

許歸憶睫毛顫了顫,心尖輕動。

劇烈的,久違的,難以駕馭的。

伊昂盯著他們兩個,一時半刻沒有動作,江望眼睛眯了眯,極為冷淡地盯著他,聲線偏冷沉:“Got it ?”

他投來的目光實在太具有壓迫性了,伊昂沒辦法做到與他長久對視,忍不住視線下移,忽然瞥見男人袖下露出來的一款腕表,伊昂眼神突然動搖了。

都說手表是男人的珠寶,往往最能彰顯一個男人的身份和地位,伊昂再怎麼氣不過,這會兒也該明白此人不好惹了,他無奈隻能咽下這口怒氣,恨瞪了許歸憶一眼,嘴裡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伊昂離開後,保潔人員飛奔過來打掃地上的殘骸,酒吧經理也小跑過來衝許歸憶迭聲說著抱歉,但許歸憶的注意力全然不在他們身上。

她重新坐回吧台邊上,目光忍不住落在對麵。

有服務生過來問點單,男人低聲說了句什麼,背景音樂太大聲許歸憶沒聽清,她看見侍從接過他的大衣,露出裡麵的白色襯衫,是很低調的一個牌子。

服務生引導著江望去他提前訂好的卡座,江望邁開步子正要離開,突然感覺腕部一涼,江望下意識低頭,是坐著的那位女孩扣住了他的手腕。

“哎——”許歸憶叫住他。

江望視線落向他腕上的手,手指很長,指甲乾淨整齊。

她坐著撐起下巴,他站著垂眼看她,眼裡的意思很明顯,他在等對方先開口,然而像是故意跟他較勁似的,許歸憶偏不。

兩人之間翻湧的情緒氛圍稍微有點兒變了。

其實女孩的力氣並不大,攥著江望的手指充其量也隻是虛握而已,隻要他想,輕易便可掙脫她的桎梏。

但他忽然不太想那麼做了。

服務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調酒小哥仿佛感受不到兩人之間的暗流湧動,給許歸憶推過來一杯剛調好的雞尾酒。

許歸憶用空著的那隻手撈過酒杯,衝他晃了晃,江望被玻璃杯裡的淡藍色液體晃了下眼,女孩仰著臉蛋兒看他,笑容明媚:“剛才謝謝你幫我,為了表示感謝,我請你喝酒。”

江望目光盯她兩秒,忽然意味不明地低笑了聲。

許歸憶拿不準他的意思,慢慢鬆開手,江望慢條斯理地理著被她揉皺的袖口,不經意的語氣:“隨便點?”

“隨便點。”許歸憶不帶丁點兒遲疑。

江望也不跟她客氣,大大方方坐下,衝調酒小哥甩了個響指,不多時,五顏六色的酒在兩人麵前擺了一溜兒。

許歸憶率先乾一杯,仰頭時秀美的脖頸線條一覽無遺,江望盯著看了兩秒,隨後泰然自若地收回視線,一口氣也乾了一杯。

許歸憶單掌撐著臉頰,目光放在江望身上,江望學著她的樣子撐額,回視她的目光不閃不躲,不甘示弱。

在這個充滿“目光遊戲”的時代,許歸憶見過很多男人凝視女人的眼神,他們擲向女人的目光往往帶有不加掩飾的挑逗意味,而此刻眼前這個男人不同,他的眼神不會讓人感覺被審視和被冒犯的不悅,因為他的眼睛裡沒有占有欲望,沒有攻擊性,也沒有不屑。

有的僅僅是單純的,對美的欣賞。

許歸憶細細打量他,與此同時,江望也在打量她。

對視良久,江望終於覺出哪裡不對勁了。

這姑娘瞧著有點兒眼熟!